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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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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飞快向上跑去,蝎足一点点逼近,却在一定的高度停了下来,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再前进一步,它没那么长。她奔向城堡顶部,巨蝎蜥开始对着它所在的天花板狂轰滥炸,于是她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晃晃,出现裂缝。
她将圣剑插入地面,地板上的裂缝瞬间发出一声“咔吧”响,然后开始慢慢瓦解,塌陷,分崩离析。
就是现在!
她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然后就昏了过去。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押送在了撒旦的面前。
他的嘴唇在浓密的胡髭下缓慢地蠕动着,比岩石的移动更加缓慢,令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地狱的人。”
浣花被他的模样吓得不敢吱声,但还是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没有说话,眯起眼睛,本就龟裂的眼角裂得更深,她甚至能透过那些裂缝看见他的颅骨。
她听说过一个传说,没有活人见过撒旦,见过的人后来都疯了,然后死了。
看样子是真的。
“柚白……一个弃灵刚刚被放送到血族冥朝去了,我想,如果您现在将她救回来,还算及时。”
“弃灵。”
“……是。”
“你知道你将付出代价。”
“我知道。”浣花寻找着圣剑,却搜遍浑身上下都没见到它的影子,顿时慌了,“我,我有一把圣剑……”
“你没将它带过来,现在它已经沉入深渊了。”
浣花一顿。
“它回到了阿斯兰一世将它拔出的那块石头,重新退化成了还未开锋的生石剑。”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项链,赶紧将它取下来,呈上去:“这是和平岩‘深海’的残片。”
撒旦伸出魔鬼般扭曲的手指,将它拿了过来,放在鼻孔地下闻了闻:“很别致。那链子呢?”
“链子是由愈伤精灵的翅骨制成的。”她如实回答。
“你先回去吧。”
“那柚白……”
“我回去找赫尔谈谈的。”
被重击的疼痛感再次传来,浣花两眼一黑,又昏厥过去。
撒旦张开巨大的翅膀,飞向血族冥朝。庞大恐怖的身躯让在地狱受难的人们都陷入沉睡,如同来自北领地,来自艾汀斯荒原的食婴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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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白张开眼睛的时候,感觉世界已经运转了几个世纪。
一个女人直立在她身旁,因为她没有脚,只能用丑陋的蛇尾支撑着自己裸露的上半身。
蛇妖。美杜莎。
柚白的直觉这么告诉她,但过了两三秒,她才意识到这里是血族冥朝,而那个女人是大名鼎鼎的死亡女神,赫尔。
她手中躺着一支枯萎的红玫瑰,暗黑的脉络支配了所有的花瓣,看起来阴森吓人,而花茎上却只有两根刺。
她抬起头。
“你被释放了。”赫尔摆弄着手中的玫瑰,好像那是一个幼弱的女孩般,“撒旦来过了,让我放了你。回到地面上去吧,阳光所及之处皆是你最后的光明。”
“我不是弃灵吗?”
“是的,所以你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我就不会这么待见你了。”
“我死了多久了?”
赫尔似乎没耐心再解释下去:“时间没有你想象的重要,它不过是个邋遢的贱民。”
“如果我再死了,还能回去吗?”她又问。
“白痴。”死神冷笑,她似乎毕生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在死尸之壑,你的一呼一吸皆是兽性,也就是你疯魔失控之后的样子,直到你最终彻底死亡,化为斯立德血河中的一把尖刀。”
“我……”
“没什么好问的。”赫尔一挥手,将手中的玫瑰递给她,“这是浣花留给你的。”
是浣花初来血族冥朝的时候摘的那一朵,在大火中遗失了。
柚白接过它,指尖刚触碰到花茎,她猛地感觉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物象都消失了一刹那,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浣花的脸,她带着她,在那个狭小的,破碎的楼梯上,朝城堡顶部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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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就要塌了!白痴,往城堡顶部跑什么!”柚白猛地甩开她的手。
浣花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因为她心知肚明,没有了“深海”的护持,如果蝎足伤到她,就不是连捅七下却只是擦破点皮,而是直接刺穿心脏,一击毙命了。
“你吼我干什么!”重压之下,她也绷不住了。
“那怎么办?”柚白猛地捂住脸,巨蝎蜥的节肢足朝她冲过来。
“柚白小心!”浣花将她往后推,知道她可能掉下悬崖又不敢松手。她猛地伸手,抓住锥子一般锋利的蝎足,纵身一跃,扑到了狭长的足节上。
柚白被她拉着,吊在下面。
细长脆弱的足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猛地往下坠去。狂风呼啸着撞上柚白的脸,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怕得要命,但知道巨蝎蜥总会将自己的腿收回去的,所以咬着牙,死都不松手。
浣花也一样。
蝎足往天上高高一扬,伴随着岩石碎裂的轰然巨响,城堡就塌了一半。两个人被它狠狠甩在地板上,重重落地的一刹那,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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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那儿!你快出去!”浣花感觉自己的肩胛骨碎了,强烈得可怕的剧痛牵引着她脆弱的神经,每一寸发丝都在战栗着,指尖不受控制地一下下痉挛着,摩挲着粗糙的地板。
“外面就是悬崖!”柚白试图将她拉起来。
浣花靠着她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一边歪。
“浣花,浣花,你说话啊,你没事吧,别吓我……”柚白疯狂地拖拉着她的手,可浣花却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从数十米的高空摔下来,是她先着的地,柚白才因为惯性摔在她身上。
她受伤了。浣花知道,她受伤了,这意味着什么。
她逃不出去了。
“门外有桥。”浣花焦急地往身后望去,佛洛修斯堡已经面目全非,半只巨蝎蜥裸露在地面上,正在冲破城堡中那些花纹支柱的束缚,疯狂地朝她们逼近。
柚白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一座长长的,没有尽头的桥,延伸往深渊彼岸。
“我们快去。”她拉着浣花,浣花强忍着剧痛跟着她跑。她的脚趾断了,一瘸一拐地赶着,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门越来越近了,巨蝎蜥也越来越近了。
城堡在瓦解,瓦解,分崩离析。
柚白终于来到了城堡大门与桥的交界处,她拉着浣花,阳光不可遏制地洒在远处。
浣花松了一口气。巨蝎蜥离不开自己的城堡,更无法来到桥上。只要她们踏上桥一步,就来到了光明庇护的地方。
她们被地狱释放,她们自由了。
浣花咬着牙跟上去,冰凉得陌生的触感忽然从腹部席卷,紧接着,棘枝缠身,痛苦,传遍全身。
她下意识将柚白往前猛地一推,柚白就踏上了桥,不敢歇止地逃离这个地方,佛洛修斯堡,地狱诞生之处。
“跑!往前跑!柚白,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她拼尽全力,朝她大喊。
柚白真的没有回头。她不会再回头了。
浣花也花光了自己的所有力气。
她终于缓慢地垂下头,看着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从巨蝎蜥的尾刺一举刺穿肋骨,刺穿心脏的地方。就像岩石中的溪流。那些红得痛彻心扉的血,在雪地里是绽放的玫瑰,可在这个饥渴了百年之久的巨魔面前,它不过是所谓的食物和饮料。
那个她爱的小孩,她好像抓不住她了。
柚白。
血红的玫瑰花枯萎,腐烂,被深埋在地下,成为无人知晓的故事。它的棘枝,它最骄傲的,最坚硬的鳞片,不过是它的伤痛。
“圣剑少女果然坚强得和她的剑一样。”
“浣花·爱丽丝,阿斯兰公爵第十一世,她死在了那个连花岗岩都在如精灵一样恣意生长的盛夏。”
玫瑰花腐烂的时候,还有人记得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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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白的喉咙一阵阵刺痛,干渴,她光着的脚好像在正午五十度的撒哈拉沙漠上奔跑,骄阳炙烤着大地。然后她迎面撞上了飞奔而来的士兵。
她没有挣扎,她知道浣花就在她身后,举着圣剑,砍下他们的头颅。
但她没有等到她。傻子也应该明白,黑暗中的人是等不到救赎的,天使从未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