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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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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很黑了,柚白在公爵城堡的城墙外,偏要和爬满墙的荨麻过不去,从下午到现在,一片片地撕,导致现在已经秃了半面墙了。
“一百七十二。”她撕下一片。
“一百七十三。”她又撕下一片。
“一百七十……”她的手已经被荨麻扎成了刺猬,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直到她来到第一百七十四片倒霉的荨麻叶子面前,才停下来。
“我得去找浣花。”她对自己说,然后又撕下一片叶子,“一百七十四。”
“一百七十五。”
白天的最后几个小时就是这么耗过去的,在无尽伸出又缩回的手之间徘徊。
“一百七十六。”
柚白终于咬咬牙,离开了光秃秃只剩下根茎的围墙,来到大门前。
“我要进去。”
守卫:“不行。”
“你去通报一声,浣花会让我进去的。”
“不报。”
“你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啊?你是个看大门的,通报来客是你的职责!”柚白大声说,跺了跺脚,“当心她砍掉你的脑袋!”
“那好吧。”守卫满不情愿地进去了,大半夜的让他在城堡里走迷宫,真是件闹心的事。
不久他又来到了柚白面前:“公爵阁下说,不准进。”
“咦,她没有睡觉啊?”
“有可能是被你吵醒了。”
“这就对了!”柚白抓住机会赶紧一通胡扯,“你要知道,一个睡得和小龙虾一样熟的人是会有起床气的,被人大半夜敲门是件很闹心的事……”
“你也知道。”守卫狠狠送了她一个白眼。
“所以她拒绝也是在正常不过了,但是你要知道,这也是极其没有参考价值的。为了去掉特殊化得到普遍结论,你需要再去确认一下。”柚白理直气壮,煞有介事。
“你想得美。”
“这是你的职责,看大门的。”
守卫现在恨不得一剑戳死她,但他还是再在黑灯瞎火的城堡里溜达了一次。
“我们伟大的、亲爱的、智慧的爱丽丝·阿斯兰公爵,在她极度清醒的时候,说了一句‘别让她进来’,我想,这大概是对你再好不过的忠告了。”他卸下头盔,擦了把汗。
“你的眼睛真好看,绿绿的像乌龟。”柚白衷心地夸赞。
“姑娘好眼力,我的眼睛是蓝色的。”
“你的眼睛真好看。”于是她抹掉了这些不重要的细节。
“谢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得美。”
“你可以偷偷放我进去。”柚白故作勉强。
“我就知道。”守卫的白眼就快翻上天了,“不放。那才叫失职。”
柚白搓搓手:“那你就再通报一次啰?”
守卫搓搓剑:“好啊,提着你的脑袋,跟公爵说我杀了头怪兽。”
“不,我需要你再去通报一次浣花,你告诉她我……”柚白咬着手指,“我怀孕了。”
“那和公爵有什么关系吗!”他终于忍不住了,朝她大吼。
“孩子是她的。”
守卫吓得头盔掉了。
“阿斯兰公爵十一世是女公爵,你别忘了。”他好心提醒她,可以在“女”字上面停留了好久。
“你就这么去说,她不会纠结自己的性别的。”柚白扭啊扭。
这座城堡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公爵让你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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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白敲了敲门,听见浣花说“进来”,于是提心吊胆地打开门进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浣花盘腿坐在床上,正在给自己倒酒,陈年的勃艮第红酒在高脚杯里晃荡着,显得雍容华贵。金棕色的鬈发有一缕垂在左颊旁,轻微地卷起,顺着她轻晃酒杯的节奏,一下下起伏着。
脖颈下是雪白的锁骨,她穿着一字肩的睡裙,珍珠白的褶皱铺在酒红天鹅绒的软床上,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靠近的冷漠。
就像驱虫剂。柚白给了一个如此下三滥的比喻。
她慢慢靠近浣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浣花有往后退的趋势,但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没有动作。
柚白忽然一个猛子抓住她拿着高脚杯的手腕,清晰地看到浣花猛地一颤,酒杯中的勃艮第红酒全都洒了出来。
“你放手!”她朝她喊,神色慌乱了不少。
柚白俯下身,犹豫了一瞬,吻上了她的唇。
浣花浑身又开始不可遏制地疼痛,她知道艾伦利瑟会在不久之后赶来,将柚白带走。
她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柚白捂着脸,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你给我滚。”浣花摆出一副自己认为最恶心的表情,厌恶地望着她,抿起唇角。
“浣花,你能不能别离开我?”她轻声说,甚至不敢抬起头。恶魔的眼泪混杂着弃灵的血从眼睛里挤出来,如同岩石中的细流般掉了下来,火烫的触感跌落双颊,飞溅在地上,粉身碎骨。
浣花默然不语。
“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当你嫁给他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我已经放下你了,可是你回来了,你哭着吻了我,你的眼泪把一堆熄灭的煤灰重新点燃,现在又要亲手掐灭它。”
柚白往前爬了两步,紧紧抓着她的裙角,已经哭得满脸都是血。烫伤和烧伤的疤痕,杂乱无章地扭在一起。
“你说我打碎了和平岩,我承认,的确是我打碎的,是你面前这个坏透了的魔鬼打碎的,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浣花。我求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以后爱怎么对我怎么对我,我再也不哭了,我会好好听话的,只要你愿意看我一眼就好……浣花,你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救救我,好不好。”
柚白终于挣扎着抬起头,望向浣花。她折断了稻草。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你不过是个打碎和平岩的弃灵。”
冷漠,麻木,疏离,她终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在她深爱的那个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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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灵。
柚白的眼睛染上血红的颜色,她微微张嘴,喉咙干渴发涩。她望着浣花雪白的脖颈,露出尖锐的獠牙,凶狠地盯着她。
“你,你干什么……”浣花往后挪了两步。
柚白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往后退去,咬住自己的手臂,拼命吮吸着自己的血,痛苦地蜷缩在墙角。她大口喘着气,一举一动都带着粗野的血腥味。
可是她不能伤到她。
“柚白,你怎么了?”
回答浣花的只有柚白痛苦的尖叫。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肌肤寸断的剧疼让她痛苦不堪,狠狠吮着已经惨白的手臂。
“柚白……”浣花生怕她出什么事,赶紧下了床,跑向柚白。
难道是自己刚刚刺激到她了?这种反应不可能不正常到这种地步啊……
“别碰我!”柚白用一种粗哑撕裂的声音朝她吼。她颤抖着,模糊的瞳孔一点点张大,她知道浣花再走近一步,她就控制不了自己了。她会扑上去,杀死她,干那些真正的恶魔才会干的事。
但一头雾水的浣花仍然困惑地朝她靠近。
柚白用自己仅剩的意识,猛地推开她,扑向窗户。
“柚白!你别犯傻!”浣花发疯地冲上去,可她已经翻下窗户,跳了下去。
“柚白!”她大叫着伸出手,半个身体都翻出了窗户,试图抓住她,却是徒劳。
“浣花。”柚白任凭自己跌落悬崖,却将眸中仅剩的光芒投降她。
“柚白!柚白!”浣花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眼泪早就掉下来了,它们在跌落进泥土之前就已经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