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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Ⅸ) ...

  •   浣花本来没指望能回来的,然而战事却出人意料地顺利。走一路杀一路,敌军出奇地胆小,覆灭,溃逃,很快伐纳海姆的首领就宣布投降了。

      世人皆称,他们遇到了一个天神下凡的女公爵。

      三年的僵局,她刚来就破了。

      有半路出家的预言家说,这是因为士兵跟在美女身后打仗,比跟在帅哥身后打仗,士气要更加高涨一些。有三条腿的占卜师说,这是因为“深海”和圣剑合在一起,产生了不可预料的神力,亚萨神族方能护佑她一路顺利。

      无论如何,浣花领着几乎没有任何损伤的士兵,在半个月后的黎明凯旋而归。

      她回来的那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特意选了一条贫民窟的路。人们忙于抽烟喝酒吃肉肉,街道更是冷清无比,而浣花则根本不像凯旋,倒像是吃了败仗躲回来的。

      天还未亮,太阳神的光仍未照耀在这片冻土上。

      途径贫民窟的时候,破败不堪的景象让浣花频频蹙眉。老鼠乱窜,浑水乱流,酣睡的醉汉乱七八糟地倒在臭水沟里。

      “要不……我们换条路走吧,公爵阁下。”一旁的军师提议。

      “不用。”她丝毫没思考就说出来了,结果把自己吓了一跳。

      为什么?

      这里是真的很乱。

      但她知道,自己希望在这条路上遇见谁。

      忽然,一群乌压压的老鼠横过街头,她不得不勒马悬停。余光中,跟着老鼠横穿街道的还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她立刻认出来了。

      “你带着军队去王宫报捷,快。”浣花立刻翻身下马,将缰绳不由分说地塞进军师手里。

      “您要去哪儿?”

      “你别管,我马上就来。”说完她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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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花追着那个人跑进居民区,脏乱的衣服被随手丢在路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到了一个水坑,污渍溅得她满身都是。

      那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浣花愣住了。

      眼前的女孩蓬头垢面,满脸泥污,衣服破烂不堪,透过破洞还能看见抓伤的血痕。她没穿鞋,两只光脚已经满是瘀伤,就这样站在数九寒天冰冷的地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一只脚趾,没有任何的治疗迹象,伤口已经溃烂,坏死的血管毫不遮掩地挂在脚上,而整只脚因为受力不均已经扭曲变形了。

      女孩的眼睛仍然是扑克牌那毫无逻辑的颜色,多少年不见,浣花透过她的眼睛,看见了失望,无力,野蛮,冷漠,甚至粗俗,就像非洲小镇上的野狗,而这全是她给她的。

      她给她的爱支离破碎,女孩曾经试图将它们缝合,她却任性地将它们仍在泥地里,置之罔顾。而现在,女孩终于和自己身体里的魔鬼相处融洽了,却不是那个笑颜明媚的阿柚了。

      柚白看着她。

      浣花。她心里默念着,看着眼前的女公爵,忽然在她身上找到了丹尼尔的影子。

      柚白觉得莫名其妙地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知道自己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要做了,那就是狠狠啐她一口。

      她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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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花被这突如其来的憎恶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柚白已经跑远了。

      “站住!”她朝她大喊。

      那个人没有停下来。她知道她不会再停下来了。于是她追了上去。

      柚白跑到荒废的花园里,刚刚绕过石楠丛生的矮墙,一块尖利的铁片扎进自己的脚底板,左脚绊右脚,她往前一扑摔倒了。

      “柚白!”浣花扑上去。

      柚白突然转过身,恶狠狠地将匕首横在她和她之间:“离我远一点。”

      浣花怔住了。她微微低下头,那柄匕首是她留给她的。她原意是想让柚白今后能好好保护自己,而她也的确做到了。她现在就在保护自己。

      “柚白……”

      “离我远一点。”

      她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柚白低头,麻利地拔下脚上的铁片,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身后的人忽然趁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抓住自己的手腕,将它举过头顶,固定在墙上。

      浣花在抓住她手腕的一瞬,像被电击了一样,好像抓住了一束荆棘,痛得她差点就松手了。她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转移了。

      柚白大叫一声,拼尽全力挣扎着,如同置身泥滩里的鳗鱼,浣花却不准备放她走了。

      “你离我远一点!给我滚!给我……唔!”柚白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却被她堵住了嘴。

      浣花闭上眼,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被荆棘刺痛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就像当年她在血族冥朝,手握玫瑰的一刹那。她置身棘丛之中,被扎手的植物尖刺裹挟。

      那些刺是来自她的吗。

      柚白的手紧紧抓着身后粗糙的矮墙。

      浣花忽然发现,那个女孩其实和她自己一样脆弱。她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充满敌意与不公的世界上,让她独自面对野兽一样的人类。男人把她拖进偏僻幽暗的角落,女人视若无睹。他们毫无忌惮地伤害她,任何人都能那样伤害她。

      浣花忽然感觉自己的泪水划过脸颊,碱性的眼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干燥滚烫的泪痕,火烧火燎,永无止境地蔓延着。她告诉自己,她是因为疼痛而哭泣,不是因为别的。

      破晓的光从山坡倾泻而下,在矮墙前的石楠花上跃动。

      她的眼泪流进了柚白的眼睛,又顺着眼角滑落到地上。

      一股尘封已久的感觉涌上心头。眼泪。她有多久失去眼泪了。明明是浣花的眼泪,却变成了她的,那么生动那么逼真,柚白一瞬间不知道是她在哭还是自己在哭,此时此刻。

      她是非洲小镇上的野狗,她是撒哈拉的第一场甘雨。她在蛮荒里无尽的折磨与残害里变得粗野不羁,最后居然被一滴水给驯服了。

      两个遍体鳞伤的灵魂伤离已久,终于相拥。

      ——第二十九章·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3章 (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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