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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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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栖息在印第安公主的乌鸦终于打着哈欠离开,海鸥乘着风从东方的黎明赶来,成群地降落在海岸线的沙滩上,在岸礁旁搜寻着牡蛎的身影。
柚白在街上闲逛着,来到一处面包店。
“两个菠萝包。”她朝店主人打了个招呼,“阿斯兰付钱。”
“什么?”店主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扯了扯耳朵,刚把脸凑近,忽然看清了柚白的面容,尖叫一声躲进柜台后面,“弃灵!弃灵在这里!快,克里斯廷,枪,拿枪,猎枪呢?!”
“别叫了。”她不屑地耸耸肩,“阿斯兰会保护我的。”
“哪个阿斯兰。”
“那个阿斯兰。”柚白在“那”上面下了重音,“下个礼拜三就要结婚的阿斯兰,你爱信不信,但如果你动我半根毫毛,不光我会吸干你的血,他也不会饶过你。”
“你又不是他的未婚妻。”
柚白扬了扬眉毛,咧嘴一笑。
店主人清晰地看见她尖锐的牙齿,如同黑曼巴蛇的蛇牙,一阵阵寒意。
“给你。”他乖顺迅速地用牛皮纸包好菠萝包,然后给她,有意无意插了句话,“我们这里的人从不吃菠萝包,这种东西是给他们家的狗吃的。”
她顿了顿,没有犹豫就离开了。
后面隐隐约约听到店主人在跟那个叫克里斯廷的人讲话:“我感觉我们要完蛋了,公爵居然把他的保护翅横在我们和弃灵之间。”
“这没什么,你没听说和平岩‘深海’已经重现了吗,休战期既然开始,那么像她这样的恶棍迟早就要被处决,就像知更鸟王妃二世的周日正义,死在光明天使的长剑之下。”
“什么妃二世?”
“你的历史素质真是令人堪忧。知更鸟王妃二世是旧大陆时期,艾汀斯荒原的统治者,也是北领地的反叛者,后来上了断头台,处决是由光明天使亲自执行的,人们称那次处决为‘周日正义’。”
“啊……哦,真是新奇事。”
柚白抬头看看天空,咬了一口菠萝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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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柚……柚白!”不远处有人叫她,她赶紧转过头,是浣花。
柚白皱了皱眉,并没有放慢脚步。
都是别人的妻子了。
浣花跑得比她快,不久就追上了她。她抓住柚白的手臂,柚白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什么,赶紧缩回手,不自在地将头发拢到一边。
好熟悉的动作。
柚白停了下来:“什么事?”
“这是邀请函,我奉阿斯兰公爵之命,诚邀你去参加他的婚礼,地址和日期都在上面写好了,希望你能来。”浣花迅速瞥了一眼身后,然后郑重地交出信封。
柚白顺着她身后看了看,好大的阵仗,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跟在身后。
毕竟是当今公爵未过门的妻子。
柚白冷笑一声,正准备转头就走,忽然看见浣花伤痕累累的手臂,大叫一声:“你怎么了?”
“我?”浣花还没意识过来,直到发现她盯着自己的手臂,才抿了抿嘴,“没事,衣服太紧了,勒成这样的。”
“你骗谁呢?”
浣花示意她身后有好多好多骑士。
柚白这才反应过来,那些人不是派出来护她周全的,而是寸步不离地监督她的。
浣花快速看了一眼身后,然后朝她挤了挤眼睛,柚白从她的口型中读出“别去”两个字。
很显然,丹尼尔为了大肆宣扬自己的势力,决定将自己的情敌请上他的婚礼,无非就是想让柚白知道,浣花和她不再是一路人了,以后少打她的主意。
这是他明摆着要炫耀,要气死她。
然后,柚白看看未来的公爵夫人,接过信封,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浣花小姐的婚礼,我一定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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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浣花后,柚白在无人的地方打开信封,邀请函上除了一些客套的寒暄之后,点名了时间是下周三,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号,地点是公爵家的小教堂。
十二月二十五号?她眯起眼睛,这个日子似乎在脑海里盘桓已久了。想了好久,她才记起来,这也是犹太历中基斯流月的二十五号。
是她的生日。
“好巧,我都快忘了。”她自言自语,然后又看了看信纸的背面,上面用鎏金的墨水写着一句温馨提醒。
“由于该宾客的特殊性,请收到这封邀请函的小姐遮好自己的犄角,翅膀和尾巴,否则守卫会将其拦在门外,毕竟公爵的城堡象征着守护和安全,被邀请者不希望在婚宴上看见不想看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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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找女巫学院的海巫婆,乌苏拉女士。”
守卫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着猫头鹰斗篷的人,听声音能辨别出是女孩,尽管她已经刻意将音量压低了。
不过,女巫学院每天来往的奇奇怪怪的巫师也不在少数,这个应该还算良善。守卫思忖着,毕竟彼时刚来过一个养青蛙的巫婆。
“好的。”守卫替她打开学院的大门,“海巫婆正在海獭塔,如你所见,也就是在天鹅拱门左斜方的那个高塔上,兴许她正忙着调试配方,希望你不会在她调制试剂的时候打搅到她,因为那个时候她会变成一只巨型蓝环章鱼。”
“谢谢。”柚白匆匆走进去。她其实很好奇哈妮是怎样被她变成老鼠的,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付出的代价,她就没什么心思。
她已经作好断掉一根手指的准备了。
海獭塔几乎很久无人光临了,楼道里密不透光,却荨麻丛生。直到她沿着狭小的楼梯来到塔顶的实验室时,她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
柚白敲了敲门,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大叫一声:“进来!”
她推开门,立刻被一股叫不上名字的味道惹得一阵恶心。断了尾巴的老鼠,腐烂的植物,吱哇怪叫的红蜥蜴,十二条腿的蜘蛛,到处都是。
正中间是一个肥胖的女人,上半身是柚白所能料想的最丑的模样,下半身是章鱼深蓝色的八条腿。
“我的水晶球告诉我,又有一个人要为了她悲剧的爱情而遭殃了。”
柚白抖了抖。
乌苏拉大笑:“你记得那个小爱丽儿吗?她为了长出两条腿,不惜割掉自己的鱼尾和舌头。你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了吗?变成泡沫了。你知道哈妮吗?她为了她的哥哥,不惜剥下自己的皮。你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了吗?变成老鼠,死在臭水沟了!”
柚白调整好呼吸,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我的要求不高,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的犄角,尾巴和翅膀消失一阵子。我想,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很高。”
乌苏拉仔细地盯了她一阵子,手中的试剂忽然“啪”一下掉在地上,然后变成一滩龙血。
“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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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白盯着地上瘫着的老鼠。它被切断了尾巴,奄奄一息地喘着气。
“我以为弃灵不需要求助于人。”乌苏拉说。
“但你现在看到了,弃灵需要。”她无力地笑笑。
乌苏拉走了过来,但考虑到她的章鱼足,应该说是爬了过来。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弃灵,笑说:“我曾在死尸之壑见过弃灵,一个个穷凶极恶,你倒是很可爱。”
柚白不知道该不该说声谢谢。
“我有隐形菖蒲的花粉,抹在你的犄角和……和翅膀上,啊,还有尾巴,它们就可以消失,而你只需要付出一截头发和一颗臼齿,你看怎么样?”
她想了想,又说:“我要去参加一场婚礼,但尽管我已经像一个正常人了,也没法穿这身破烂去。你能……像灰姑娘那样……帮我装饰一下吗?”
“虚荣心会让你付出更多的代价。”
柚白垂眸:“我知道。”
“一整套来自王室宫廷的衣服,一辆马车,两匹纯血峡湾白驹,外加一位仆从兼车夫,是吗?”
“我想,大概是的。”
乌苏拉:“你需要多久?”
“不需要多久。”
海巫婆撅起三英寸厚的嘴唇,似乎经过深思熟虑,然后说:“那么,你将失去左脚的母趾。”
柚白下意识将左脚藏在右脚后。她低下头,脏兮兮的光脚粘满了实验室里的黏液,显得浑浊不堪。
“好。”
乌苏拉又说:“另外,从此以后,尽管别人看不出你是弃灵,但只要他们提及‘弃灵’两个字,你就会失控。”
柚白后退了一步。
“就是吸血鬼。”
她记得当初失控的感觉,就好像缺氧了一样,眼前一片黑蒙蒙的,只剩下模糊的光感。她仍有残存的意识,能听见别人的声音变得扭曲,又尖又细,能感觉到血流过喉管,苦涩恶心。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赫诺伊如何操控自己的身体。
就像,被困午夜蓝水晶的时候,透过黑雾看见那个绞刑架上的女孩的时候。
“你可以选择不伤害他人,和自己身体里的魔鬼挣扎,但那比女人生孩子还要痛苦。”乌苏拉说,“当初我就是这么跟小爱丽儿说的。她的脚会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你也一样。”
柚白盯着脚边的那只死老鼠。
“好。”
她记得脚趾被砍掉时的感觉,坐在椅子上,紧紧靠着椅背,左脚搁在一张猛犸象皮上,海巫婆用一柄鲸鱼骨制小刀狠狠剁掉她的拇趾,就像屠户切猪排骨那样利索。到底有多疼她记不清了,因为她那时已经精神恍惚,她在试图想象生孩子的疼痛,灰姑娘仙度瑞拉的两个姐姐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其中一个继姐为了穿上水晶鞋,不惜砍掉自己的脚趾,她曾嘲笑过她,可现在她们似乎都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