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相思可缓矣》甘棠乔木

46、第四十六章 背刺

　　大军又前进了十日左右才到了边境，北羌十七部早已洗劫过一次，所以慕烟等人到的时候，那里已经狼藉一片，尸横遍野。
　　“慕将军！”守城的边境将士见到来人几乎是热泪盈眶，当下便开了城门跪下迎接。
　　“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慕祁连忙上前扶起，“明将军，我未被贬之时尚且不敢受将军一拜，如今代罪之人，更是不敢！”
　　那明将军名唤明夜，字子长，是名门出身，家族历代镇守边关，与慕家也算交好，与慕祁更是生死之交，如今北羌十七部攻打边境，他坚守至今，如今盼的挚友前来相助，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慕祁，我终于盼的你们前来了！”明将军虽远在边疆，但是慕家遭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亦是知道的，心里着实感叹。
　　慕祁看了一眼周围的一切，不禁心寒，即使远赴战场多次，依旧免不了的心寒。“还剩下多少兵力？”
　　“不足三成！”明将军不甘的开口，言语尽是痛心。慕祁闻言也不免伤感，三成，说明剩下的三成中，七成都是老弱妇孺了，另外的，还都是伤兵。慕烟扫了一眼周围，眉心一拧，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惨烈。
　　呼~
　　起风了，黄沙眯眼，让慕烟的警觉性瞬间暴露，“立刻进城，提防敌人来袭！”
　　大军不过须臾之间便进了城，可是很快的，不远处的羌族人大部队也暴露了出来，明夜看着慕烟的目光都变了，“敢问姑娘可是慕烟？”
　　“是我，失礼了！”慕烟点头示意。明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片刻，转头看向慕祁，“如今北羌十七部兵临城下，城内除却你们，只怕已经无人能应战了！”
　　“不用应战！”慕烟下了马，丢下一句话转头上了城墙，几人面面相觑，随后连忙跟上。慕烟看着城下，那些人虽兵临城下，却没有攻城的意思，为首的将领看着城墙上站着的慕烟，不由一笑，“慕将军，许久未见，可还好吗？”
　　“噶尔木，你羌族与我大周盟约尚在，为何毁约攻我大周？”慕烟冷声问道。
　　“慕将军这话问错了人，该是问你大周人，为何与我羌族土地上闹事杀人？”那噶尔木也算是在以往的战场上与慕烟几次交手的老熟人了，基本话一出口，慕烟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做局，是为借刀杀人，还是借此攻城略地，暂且不知，只是看他这般挑衅又得意的样子，不由得生气，可她不能轻举妄动。
　　“慕将军，如今老友相见，何不下来一叙？”噶尔木看着她微微一笑，慕烟没有应，看着噶尔木，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就在众人的眼皮下，点头应下了。“好！”
　　慕祁连忙拉住她，“妹妹，不可！”
　　慕烟只是挣脱他的手，转头下了城楼，独自一人来到城外，看着面前的噶尔木，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许久未见，你竟丝毫不变！”
　　噶尔木微微一笑，“怕故人忘了，不敢变！”
　　“为什么要这么做？”慕烟这话不知道是在问谁，明明看着噶尔木，却好像在看着别人一样。噶尔木对于慕烟是有几分敬重在的，这是他少有尊重的人里唯一的女子，当下一叹，“你原可以不趟这摊浑水的！”
　　“我既是慕氏一族的人，就不能置身事外！”慕烟看着噶尔木，“北羌十七部中，我一直信奉你是唯一的对手，即使立场不同，也从未怀疑过，只是没想到，今日也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你的大义呢？你的爱民之心呢？”
　　噶尔木也不过感叹一声，“你我从来身不由己，即便是战争，也是如此！不过对于这件事我无从辩解，你觉得我小人也好，伪君子也罢，我只说一句，这并非我所愿，也不是我出面谈的！”噶尔木这话就交代了所有，慕烟只是悲凉一笑，“我原本有话问你，只是如今，倒是没有必要了！”
　　噶尔木看着她，有些不忍，“慕烟，若是你现在离开，我可以···”
　　“噶尔木！”慕烟淡淡的抬眸，厉喝一声。
　　“你明知道这是···”噶尔木眉心一拧，却被她的眼神刺得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噶尔木，无论你们有什么交易，可否，不要让这些百姓受苦呢？”慕烟轻声祈求道。他抬头，看着城墙上那些男人，各个名声在外，可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女人。
　　“值得吗？”他不理解慕烟的执着，即使绝路如此，也义无反顾？“与百姓，值得！”慕烟淡淡一笑。
　　“若非你是慕烟，我定会不顾一切，娶你为妻！”噶尔木目露可惜。慕烟一笑，“我今生，怕是无缘任何人了，还要多谢各位厚爱！”说着便笑了，“也罢，若是你们的心愿达成，还望你退兵，不要再让这些无辜百姓受战乱之苦！”
　　“好！”噶尔木郑重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慕烟微微一笑，“希望将军，不会食言！”
　　噶尔木行了羌族之礼，“噶尔木以天牧之神起誓，对你之诺，绝不背弃！”
　　慕烟微微一笑，“那我就替边境百姓谢过将军！从此以后，还望保重！”说罢转身朝着城中而去。“慕烟，我噶尔木，今生只信诺与你，但愿来日山高水长，还有再见之时！”噶尔木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看着她离去，竟扔下这样的话。慕烟没有回应，加快了马匹的速度。
　　回到城中，看着那伤残将士，老弱百姓，一个比一个刺眼，眼眸转了又转，随后拧着眉心闭上，“罢了，罢了，也不过是埋骨之地而已！”
　　“妹妹！”慕祁一路小跑下来，看着慕烟满满的担忧，“为何要去见他，平白惹人非议？”
　　“不过说几句话，何来非议？”慕烟不在意的摆摆手，明夜也随着下来了，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怪怪的，倒是他身边的一个副将满心不忿的看着慕烟，“如今我大周与北羌开战在即，姑娘贸然去见敌军，是想让我大周颜面扫地吗？”
　　“见一面就是颜面扫地，那阁下与之交手到如今，岂非连颜面都没有了？”慕烟冷冷的扫了一眼那副将。“还是想想退敌之计，而不是像个长舌妇一样，在这里数落我的不是！”
　　“你，我堂堂先锋将军，你竟敢说我是长舌妇？”那副将的眼睛瞪得极大，凶神恶煞的，好似要将她吃了一样。
　　“堂堂男子，不想着退敌却在这里数落我，还不是长舌妇？”慕烟是一点也不像惯着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不是边疆之人，还有那玉牌···
　　“放肆！”那副将气的瞪大眼睛，喘着粗气，半晌才怒斥了一声。
　　“他暂时不会动手，我们先养精蓄锐，不久后，就会有一场硬仗了！”慕烟没有理他，只是看向明夜，淡淡的道。
　　“好！”
　　明夜应下后，便去着手布置了，然后让人带着他们先去休息。噶尔木还算一个君子，没有趁人之危，只是淡淡的示威后便撤军了，不过依旧在百里之外扎营。
　　深夜，慕烟站在庭院中，沁凉的月光洒在身上也不觉得有凉意，明夜来的时候也扫了一眼，“更深露重，怎得站在廊下吹风？”
　　“将军有事？”慕烟连头也不回，只是冷淡的回了一句，“只是觉得姑娘站在这里容易受凉，特来提醒一句罢了！”
　　“多谢！”
　　明夜有些疑惑，不由得开口，“姑娘，似乎对我有很重的敌意？”
　　“将军姓明？”她漠然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明夜有些愣住了，但还是点点头，“是！”
　　“可还记得，竹青？”她冷冷的看向他，看着他瞬间僵住，唇瓣抖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还要我再说吗？”
　　明夜的手颤了颤，“更深露重，姑娘早些休息！”旋即落荒而逃，看着他狼狈的身影，慕烟只觉有些快意，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明夜离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眉心再度一拧，“殿下怎么总是喜欢在背后偷窥？”
　　“跟我走！”墨夜出现的时候直接拽起她的手就要走，她一把挥开，目光冰冷且带着几分警惕的望着他，“殿下这是做什么？”
　　“我收到消息，齐国，安国，梁国，北国四国联合北羌十七部，已经快兵临城下了，你该知道你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他们不是来攻打周国的，是为你而来！”墨夜有些着急，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沉稳。
　　“我知道！”她沉默了一瞬，淡淡地开口道，她怎么不知道？皇帝为了杀她，灭她慕家所有人，不惜联通外敌，而她拥有最精锐的卫队，收集这些信息不在话下。她只是，心寒！
　　效忠的帝王猜忌她，设计她，一步一步，明明漏洞百出，可是她没有破局的想法，一点也没有，她厌倦了这一切，父亲母亲那里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至于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才可万全。
　　“为什么？”墨夜攥紧手，不解地质问。
　　“我还有路可走吗？”她自嘲一笑。墨夜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可起伏的胸膛早已出卖了他，“你为什么没有路可走？你只要跟我走，我自然会···”
　　“会保全我吗？我若与你走，楚国可能受得了五国联手伐楚？”一句话便让他僵在原地。唇瓣颤抖着，想说自己可以，可对上她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要知道，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盯着我，我活着，就是威胁！即使有楚国撑腰，他们就会放过我？”
　　墨夜攥紧手，“你就这么不信我！”
　　“你我素昧平生，我信你什么？”慕烟撇开脸，“我只知道，你帮我，是因我们之间的约定，其他的，我不想知道了！”
　　“约定，约定是你要活着，平安的结束一切才做下的约定，不是让你抱着必死之心离开的！”墨夜太明白她了，一句话挑明了她的心思，墨夜深吸一口气，“何况金羽卫已经不在你手里了！你也不是金羽卫的首领了，你可以出得了周国！”
　　金羽卫！
　　皇帝的一支秘密卫队，统帅便是慕烟，这算是一种无声的秘密，但是很多人不知道，金羽卫不仅是精锐的警卫队，更是刺探各处秘密的情报处。上到天子，下到商贾农户，皆是金羽卫一手掌握。慕烟作为首领，各处的异动在她的眼里，几乎是透明的，她不动手，不是不能动手，不过是不想罢了，若她一声令下，只怕天下就要大乱了。
　　“可我拥有绝对的指挥权，这一点，皇帝致死都不会放过我！”慕烟冷笑着，“他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的卫队，不相信忠贞的金羽卫会绝对的听从他，不相信我们绝无反叛之心，我是金羽卫的首领，即使是听命皇权，只要是我坐在首领的位置上，就足以让他不安。”说完转身看向他，“你父皇，难道不是因为金羽卫，才一直拉拢我吗？”
　　墨夜哑然，无话可说，事实确实如此。
　　“事已至此，殿下就不用再说了，只愿来日，殿下随了我的心愿，亦是我之幸了！”
　　“你呢？”声音恍若呢喃，轻的几乎听不见。她微微一笑，“世间路多，总有我的去处！”墨夜深深的望着，一时间竟有些红了眼眶，慕烟深深行了一礼，“那就多谢殿下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恍若一阵青烟，随风而来，随风而逝，怎么也握不住。“我早该知道的，留不住的！”
　　月光慢慢的隐匿与云层之后，他的身影也被隐匿在黑暗之中，忽听闻一阵惊呼，“是谁在哪儿？”
　　墨夜心神一凛，还未离开，又听得身后传来，“有刺客！”一声惊呼瞬间惊得众人乱了套，刚进了房间的慕烟听闻刺客二字，首先想到的是墨夜被人发现了，原本的沉稳瞬间破功，脚步飞快的前往东廊下，明亮的火把下并无他人，倒是自己却站在了廊中。
　　“慕姑娘？”有人微微一愣，见到慕烟有些惊疑，“姑娘怎得在此？”
　　“听说有刺客，我前来看看！”慕烟飞快地扫了一眼，并无墨夜，心下松了口气，淡淡的回了一句。
　　“更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人一开口，就是带着火药味，慕烟扫了一眼，看到不少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淡淡的不满和仇视，几乎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没有解释，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巡夜仔细些，注意安全！”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院子突起大火，突兀的映红了半边天，“着火了，着火了！”
　　凌乱的脚步声惊动了所有人，一阵兵荒马乱才平息了这场突然的火焰，“怎么回事？”明夜冷着脸询问，那值夜的下人说道：“小的守夜时，听的有什么倒了的动静，便去看了看，却不想回来时，已经着了火，小的实在不知怎么回事，请将军明察！”
　　“那便是不知谁纵的火了？”明夜扫过在场的人，不觉怒气横生，“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将军息怒！”众人齐齐地跪了一排，“小的记得，当时好像有一个女子站在东廊下，会不会···”不知是谁提了一嘴，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明夜当下便皱了眉，东廊下，那不就慕烟了吗？刚刚才跟她见过，一盏茶后就被烧了房子，难道真的是她？是为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手，心里一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怒斥了一声，“胡说，那东廊下何来女子？你看的是否真切？”
　　“这，夜深了，小的只看了一个背影，所以···”
　　“混账，你是要本将军凭此抓人吗？”明夜冷哼一声，“来人，都给我压下去，明日再审！”
　　“是！”
　　“将军冤枉！”
　　此起彼伏的叫冤声响了一盏茶地功夫才歇下了，那副将站了出来，“将军，是真的有一女子，我看的真切，是慕烟！”
　　“这不可胡言啊！”明夜眉心一拧，心里有些慌。
　　“属下没有胡言，起火之前，属下亲眼看到她来到西苑，只是很快就走了，我觉得，是不是要查查？”
　　“没有证据，怎么查？慕烟等前来救援，若是此事闹不好，只怕还未退敌，就先起内讧了，内忧外患，岂非让敌人坐收渔翁之利？”明夜摆摆手，一同说教下来，摆明是不想查。那副将不甘心，却又不敢多说，明夜深知他的性子，宽慰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只有明夜，看着东廊方向久久未睡。
　　安分了几日，北羌部突然发起了进攻，慕烟等人虽有防备，但对方似乎对他们的动作很了解，一时间周朝兵将溃不成军，被打回了城内，虽守住了城，可是将士们士气衰败，更有人提出疑问，北羌部对他们的兵力行动了如指掌，怀疑有人通风报信。此言一出，人心惶惶。
　　“证据呢？证据在哪儿？内奸又是何人？”明夜面对众人的目光，只是反问道。众人瞬间哑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们跟北羌人打了这么久都没事，怎么那慕烟一来，就接连出事？又是着火，又是被泄露行动兵败，事实如此巧合吗？”说话的那副将就是与慕烟顶嘴之人。
　　一句话就将所有人都引得怀疑慕烟而去，明夜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你单凭猜测能说明什么？”
　　“是不是猜测，将军一试便知！”
　　“怎么试？”明夜眉心一拧，但是在众人面前也没有驳他。“我想北羌部定不会趁机放过我们，下次再来之时，不若让那慕烟领兵，若是她与北羌部有勾结，定会漏出马脚！”
　　明夜没有说话，众将也有些犹豫，“不过一仗，又能说明什么？”
　　“都说她慕烟用兵如神，我就不信，一个女人还能胜过我们一群男人不成？再者，慕烟此前与噶尔木城前私下交谈，引起不少将士不满，若不趁此机会，不能服众啊！”
　　“说得对！”众人点点头。碍于众人之威，明夜只得答应，赶巧有下人过来送东西，掉了一个玉牌，“这是哪里来的？”那副将捡了起来，询问道。
　　“小的不知，是小的在西苑的长廊处捡的，原也打算交给将军，却不想竟掉了！”那人说的有理有据，虽有人不信，但那人突然递上的东西，算是惹了众怒，“将军，方才有人将此箭射在府门上，小的连忙送来了！”
　　明夜接过，那是一封信，里面是一个城防图，正是前两日新布下的城防图，这明晃晃的挑衅，原是两件事，可总有人将此联系在一起，“这城防图上，何来的小字？”一抹浅红的印记正好压在了军营上，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众人细细察看，那小字竟像极了玉牌上的小字，还有之前的着火，这一切都让在场的人义愤填膺，誓要慕烟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