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有惊无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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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下，月儿总算没有和林婉同乘一辆马车，秦明做了她的车夫。返程途中，她和崔霁说说笑笑，情谊更加深厚，崔霁还约月儿有空到崔府找她。后面月儿觉得车厢里有点闷，便到车辕边和秦明一起赶车。
一路上不时瞧见三两孩童在放着纸鸢。有燕子、蝴蝶、蝉、蟾蜍状的，还有蝙蝠寿桃、龙头蜈蚣形的，纹饰多样，色彩斑斓，在空中飘飞。月儿一时看呆了。
她很小的时候就和父母归隐流萤谷，从来没和伙伴一起放过风筝。
马车驶进沧州城的时候，西边的天空残红未退，街上却次第亮起灯笼。摊主们将白日卖的柴米油盐收了，又另挂出一些绘着牡丹仕女的竹骨绢灯、绢扇，还有花糕、花饼一类的吃食及各种时令花卉。
“昼市应该快歇了才是，怎么街上的游人不减反增呢？”
“因为花朝节最热闹的是晚上，”秦明目视前方，随口道，“一会儿还有花神巡游呢。”
“是吗？”月儿一听，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冒出亮光。
回到林府，踏青的众人一起用过晚膳，便各自归家。林家众人在凝笑园的大花厅玩起节日游戏，月儿推辞回海棠春坞，却在半路和秦明溜出门逛街去了。
一道道烟花冲上天空，将黑夜映成了白昼。街上的店铺前挂着禽鱼蝉蝶一类的花神灯，飞舞若生，映照如织的游人。
月儿吃着秦明买的小糖人，东瞧瞧，西望望。有“上刀山下火海”的杂耍，有傀儡戏，还有最让月儿惊奇的西域的幻术表演，她怎么也想不通，那个胡人是如何口吐烈焰，又从喷出的火焰中抓出一只麻雀的。
街口忽然爆出一声呼啸，一个扎着小辫的少女托着发光的球形竹笼自暗巷腾出，八名壮汉举着九节布龙紧随而来，却是随着少女而舞。仔细瞧去，那少女托着的竹笼里竟有一团火微微晃动，可是无论竹笼在女孩的手中如何滚动，那火却是不灭的。
秦明说，“这叫滚灯戏龙。”
舞龙的队伍远去，人群的潮水退开又涌上。
“姑娘，公子买些花儿吧。”秦明同月儿突然被一个卖花的老妪叫住。
秦明瞧见篮子里的花儿姹紫嫣红，各式各样的，委实可爱，便从花篮里挑了几朵紫荆花，正犹豫着是直接给月儿还是……
“要戴在姑娘的鬓边才好看！”以为是小情侣不好意思，老妇人好心提醒。
秦明赧颜，眼神慌乱，望了望月儿，又望了望手中的花，柔声，“我为你簪上……”
月儿接过灯笼，略微偏了偏头，秦明小心翼翼地将花插戴在她的头上，“好了。”
月儿摸了摸发上的花，鬓边一团团粉紫的小花更衬得她清丽非常，她笑了一笑，十分动人。
“你瞧这花儿多配姑娘呀……”老婆婆赞叹不止。
“这个给你戴上吧。”月儿从篮子里随手拿了一朵大红花插在了秦明的发髻上，看着秦明头戴大红花的样子笑个不停。
秦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望见猜灯谜的，月儿也兴致勃勃地围了过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打一花名，”月儿展开了一个花灯底下挂着的红纸，越念越疑惑，“什么花呀，这么奇怪？”
“就是字面意思，”秦明笑了一笑，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笑得这么轻松的时候，是那样好看，“自古以来七十岁高龄的人并不多见，不就是老来少么？”
“不错，公子真是聪明过人，一猜就中。”颔下微须的店主站在灯后笑道，并吩咐伙计，“快给这位公子送上一份小礼品。”
“那这个呢？”月儿又念起了另一个灯谜，“青天半坠客心归，打一农作物。”
“青天半坠，就只剩个‘青字头’，”秦明稍作思衬，缓缓道，“客心归……客的心就是‘夂’，是麦子吧。”
“对了。”店主再次称赏不已。
“断桥残雪看不足，打一字。”月儿紧接着又打开了一张红纸，下意识望向了秦明。
“断桥残雪看不足……”秦明垂着眼眸重复了一遍，旋即豁然开朗，冁然而笑，“断桥余一个‘木’字，雪残剩‘雨’，看不足即‘目’……”
“是霜字！”月儿抬起清澈的眼睛，激动地说，四周悬挂的灯笼流溢出昏黄朦胧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整个人更加明媚温暖，“秦明，你可真厉害！”
“我以前当过公子的伴读书童。”秦明腼腆一笑，款款走到一个莲花花灯前停了下来，低头拿起一张谜面纸看了看，“月儿，你也来猜一个吧。这个是……一月七日，猜一个字。”
“一、月、七、日……”月儿一字字念道，脸上依然充满了疑惑，她从来没有猜过字谜。
“傻月儿，你试试用我刚才的法子来拆解，”秦明俯下身温柔地凝视着月儿，“将谜面提示的字的部首相加或相减……”
月儿凝神想了一会儿，忽然，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光霍地亮了一下，“是胭脂的‘脂’！”
“月儿真聪明！”秦明的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微笑，那一刻天上的星星似乎都坠落到他的笑眼里了。
月儿又拉着秦明停留了一会儿，猜了许多谜，挑选奖品时，她特地选了一个蝴蝶纸鸢，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怀抱着一堆“战利品”离开。
又是一阵敲得震天响的锣鼓声，“花神驾到！”
月儿就见到开道的锣鼓手，然后是一群提着灯笼的花童，后面四敞的马车上坐着扮演花神的女子，她被梅兰桃李各种花卉簇拥着，怀抱一尊人形木雕，神情很是庄严肃穆。
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提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往一个方向涌去，一个不留神，月儿也被这场人的浪潮挟裹而去。
“秦明！——”月儿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秦明，却迟了一步。
“月儿！——”眼见月儿被人潮越带越远，秦明脱口惊呼，“你不要怕，等我——”
秦明不顾周遭不断涌来的人群，眼睛始终紧盯月儿的方向，生怕一眨眼月儿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月儿对沧州并不熟悉，又是这么黑天半夜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秦明不敢再往下想，礼物掉了也不管，他用力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拼命追赶月儿的身影，大喊，“月儿！”
他跟着沉浸在喜悦中的人群转过狭小的巷子，眼看离月儿越来越近了，秦明欢喜若狂。安下心来，他望了望人群涌进的方向。看这个方向，游人们应该是去往花神庙举灯巡游，只要跟着走，月儿就丢不了。
“月儿——”秦明从挨肩叠背的人流中冒出一个头，高呼，“月儿你不要怕，跟着人群走——”
月儿听到秦明的喊声，挣扎着回过头，用力地点了点头。秦明看到她的眼中有泪光闪动——这个傻丫头，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吧。秦明心中爱怜更甚，这样想着，脚下更是一刻不停。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拥挤的人潮也渐渐散开，原来是已经到了花神庙门外的广场上了。
“秦明！”见人群不再那么拥挤，月儿回过身朝着秦明的方向奔去，秦明也竭力往前奔。
“月儿！”他欣喜地，一把抓住了正奔向他的月儿的双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两个人终于汇聚在一起。
“呀，刮破了。”月儿仔细瞧了瞧手上捏着的一个纸鸢，有些难受，“明明刚才已经很小心了……”
“破了我们待会儿再买一个就是了。”秦明柔声安慰。
“不一样嘛，这个是月儿猜谜赢来的。”月儿嘟起了嘴，有些执拗地说。
“那一会儿回去，秦明看能不能补一补。”
月儿这才露出笑容，随即瞟见秦明两手空空，“你拿着的礼物呢？”
“方才太着急给弄丢了，”秦明赧然，从背后拿出别在腰间的灯笼，举到眼前，淡淡的光晕映着他如明月朗星的容颜，“只剩个如意灯了。”
看着眼前的男子笨头笨脑的样子，月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算了，原谅你啦。”
这时，花神庙的广场前正举行交接仪式，一个童女接过方才那位“花神”怀中的木雕神像入殿，原来这才是真花神。
二人入庙游玩了一番。主殿内，方才的花神像手持夜合花立在神台上，神台下是鼎盛的香火。偏殿挂满了花名签，一个胡子花白的庙祝正在给信女解签。后院的古树上缠满了祈愿的红布条。
见月儿露出不解的神情，秦明道，“这是祈愿带，可以把心愿写在布条上，再系到树上。花神掌管花木生长，祈愿带经她见证，心愿更易实现。”
“什么心愿都可以吗？”
秦明点了点头，目光在夜色里添了些许寂寥，“最普遍的是祈愿花木繁盛，但也可为家人求平安、求姻缘美满、学业顺遂一类的。”月儿心念一动，提起一旁备好的毛笔，低头在红布条上写了起来，边写边念，“希望爹娘平安顺遂。”然后纵身一跃，将红布条系在了古树的最高处。
“秦明，你没有心愿要写吗？”
看秦明呆立原地，并没有要写的意思，月儿忍不住问。
“秦明别无所求。”
“不行，来都来了，秦明你一定要写一个。”月儿拉着他到放着笔墨、红布条的条案前。
秦明提着笔呆了一会，其实他真的不知道要祈愿些什么。他从小颠沛流离，能有今天，已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与垂怜。真的要祈愿的话，他希望生活能一直这么简单平凡下去。可是，这算得上愿望吗？
忽然瞥见身旁的明媚少女盯着花神庙的灯火出神的样子，有什么啄了他的心一下，秦明飞快地在布条上写下了几个小字，便寻了一处毫不起眼的矮枝挂了。
“你写了什么？”月儿好奇地凑了过去。
“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月儿瞪起了铜铃般的眼睛，“我刚刚可是全说出来了。”
看着少女一脸懊悔的可爱模样，笑意跃然于秦明的脸上，唯有眼角的那一抹忧伤却是怎么也抹不掉。
花朝节的热闹逐渐归于平静，花神庙前的香炉中青烟袅袅散尽，夜市的摊主也开始收拾摊位，灯火一盏盏熄灭。秦明带着月儿悄悄从林府侧门溜进，守门的小厮是事先打了招呼的，林家众人又都在中苑的凝笑园玩闹，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秦明和月儿偷跑出去，又偷溜回来。
分别前，秦明向月儿要了被扯破的风筝，“秦明补好了再给你。”
“谢谢你秦明，”月儿凝视着秦明，“这是月儿过的第一个花朝节，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有惊无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