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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琴箫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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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围着园中的湖泊游赏初绽的荷花,忽听见一缕琴音悠悠转转,自天外飘来。寻声而去,来到一处水榭,名叫漱玉,榭的主体与岸相连,三面开敞,伸入水面,四周是低矮的雕花木栏。
陶然、王子容、楚凤歌早在此处,见月儿、崔霁忙打招呼。
“表哥和左归云还没忘了之前的琴箫之约呢。”陶然摇着扇子迎上前来,不知是对月儿还是崔霁道,“听这琴声旷远深长,左归云真不愧为操琴名家。”
月儿、崔霁循声往对面的水榭遥望,只见左归云端坐于琴桌前,轻轻拨弄着一张琴,看样式应是仲尼琴。林瑾立在一旁,修长的指尖敲击着一支缀满紫褐斑点的竹萧,似在打着拍子。
左归云轻拢琴弦,琴音便如天光云影,随着水波荡漾开去,清冷空灵。几个舒缓清丽的泛音过后,林瑾将萧管凑到唇边,箫声如薄雾升起,从琴韵的间隙缓缓渗入。
听曲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都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了二人,只在水榭对岸或是桥上聆听。
琴音中正平和,轻微淡远。萧声苍凉古朴、幽深典雅。合奏犹如君子对谈,相辅相成。
“这是平沙落雁曲。”崔霁恍然道。
“不错,”王子荣应和,“意境悠远、开阔、恬淡。”
月儿不懂曲,但听这曲名,又闻琴箫之音,眼前忽然现出群雁翱翔,盘旋鸣叫,落于沙洲,复有惊飞远去的景象。
一曲终了,众人皆有心神涤荡之感。
林瑾、左归云对望一眼,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复又合奏了两首名曲。琴声勾勒旋律与筋骨,箫声渲染气氛与韵味。林瑾、左归云全身心沉浸在共同构建的音乐世界里,听众或是凝神远望,或是闭上眼侧耳倾听,偶有风吹荷叶之声,鱼跃出水之音都成了天然的伴奏,妙趣横生。
“闻此妙音,今日不虚此行。”
“林公子果然风雅。”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演奏既毕,只闻轻叹声。
月儿、崔霁出了凝笑园,经中苑,到林府东苑的无声园,无声园的规模较西苑的凝笑园要小,但园中假山亭楼亦是五脏俱全。
崔霁对着一朵芍药轻声赞叹,“这花萼开得正好,配色也雅致。”
陶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用扇子指着那花,故作惊恐,“哎呀,有虫子!”
崔霁吓得花容失色。
“表义兄——哪里来的虫子?我怎么没瞧见?”月儿淡定道。
“就那个花瓣底下,不信你去找,藏了只小虫子,刚还爬了爬——崔小姐方才凑那么近,没看见?”陶然看着崔霁强装镇定整理裙摆的样子,还笑着补了一句,“下次看花得仔细点。”
“不要理他,”崔霁侧身对月儿温声,“此处蚊虫许是多些,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崔霁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陶然,带着月儿转身,裙摆轻轻扫过草地,不一会儿已走出很远。陶然瞧着那远去的身影,似有些黯然。
“霁姐姐,我这个表义兄不是第一次和你开玩笑了,”月儿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神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好奇,“你和他是不是从前相识啊?你好像都不愿同他多说两句。”
“陶然,他简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月儿很少见崔霁这么情绪激动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还是个讨厌鬼!”
崔霁说起了她十一岁那年的往事。那时也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她和父亲到林府做客,大人们在屋里谈天说地,小崔霁的心早就被花丛中飞舞的彩蝶吸引了,她牵了嬷嬷的手就往外走去。
春日的园子里,朱红的廊柱旁、青石板路侧、碧绿的水池里。尽是旖旎的春光。
深深的花丛里,正停着一只惹眼的蝴蝶,翅面是极清透的琉璃蓝,边缘缀着圈细细的金纹,像匠人用金线勾了层流光的边,翅尖还沾着星点鹅黄的花粉,应是刚从牡丹丛里掠来。
小崔霁轻手轻脚挪了过去,全神贯注。
正在她要捉住那只蓝翅蝴蝶的时候,突然一张鬼脸——手扯着嘴角往耳畔拉,舌头伸得老长,翻着白眼,从草丛里冒了出来。
小崔霁顿时就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哭了。
“哈哈哈,花脸猫真丢人啊,哈哈哈。”那做鬼脸吓唬人的小男孩,还将手抱在胸前,傲然看着小崔霁。
小崔霁被这么一说,哭声随着飞远的蓝翅蝴蝶越传越大,大人们都被引来了。
陶然被好一顿收拾,立马发誓,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小妹妹了。
“他是林府的表少爷,陶然。”
泪眼汪汪的小崔霁从此记住了这个名字和那张脸,但凡听到、见到跟这个淘气包有关的事,就莫名反感。
“哈哈,是挺讨打的。”月儿听了陶然的“丰功伟绩”后,眼睛弯成小月牙,笑声如风铃荡开。
走着走着,林瑾、王子容、楚凤歌、左归云、陶然等人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花木之间,他们一面游赏,一面闲聊。月儿、崔霁不紧不慢跟着。
“老夫人的寿辰是否快到了?”楚凤歌忽然问林瑾。
“是快到了。”林瑾答道。
月儿闻言愣了一下,歪着头想,干奶奶过生辰?会不会也有爹煮的那种、卧着金黄荷包蛋的长寿面呀?上次生辰,爹还往面里撒了好多葱花,香得连汤都喝光啦!
“今年打算如何操办呢?”楚凤歌斜觑了林瑾一眼,“往些年你可是都不在家中,如今难得在场,可不能还与往年一般无二呀……”
“这……”林瑾有些为难,倒不是他不肯为祖母操持这一场寿宴,只是今年秋试在即,父亲恐怕不会让他插手,“小然,你有何看法呢?”
陶然正闷闷不乐呢,忽地被表哥叫到,忙抬起头随口说,“依我看,年年都看戏,想必外祖母也厌烦了,要想办得热热闹闹的,那歌舞是必不能少的。”
林瑾默然颔首,“只是不知这沧州城中哪一家教坊名属第一流?”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清川姑娘所在的红绡坊——”楚凤歌望着林瑾突然笑了起来。
听到清川这个名字,林瑾难得一见地有些赧颜,下意识闭口不谈。
“清川姑娘?”陶然兴奋起来,“可是那个一舞动南洲的清川?据说容貌与舞姿都清冷出尘,多少王公贵族想见都见不着呢?我们区区一个寿宴,人家姑娘会来么?”
“哈哈,这有何难?”楚凤歌望着林瑾,掩口失声,“只要咱们的林大公子一张请帖,清川姑娘还不巴巴儿地赶来——”
清川是林大哥很重要的人么?月儿不自觉想,陶然也不知楚凤歌此言何意。
“凤歌……”王子容忙给楚凤歌使眼色。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楚凤歌正色道,“那清川姑娘确实才艺非凡,若是林府真能请到她来祝寿,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绕过曲折游廊,林瑾一众踏入花木更为葱茏之处,太阳隔着一片片交织的树叶照了进来,落下参差的光斑,明晃晃的,照得林瑾的眼睛明亮而深邃。
及至傍晚,天色朦胧,秦明带人在凝笑园各处点上了灯。众人用过晚膳,纷纷道别。秦明随老爷夫人、公子小姐送客至府门之外。月儿和崔霁依依话别,约定过几日到崔府去玩。
“夫人,夫人?”知州府的小丫鬟准备搀扶夫人上马车,却见夫人一动不动,香腮带笑,眼睛一直盯着林府的门前,不觉有些疑惑,“我们该走了。”
听到婢女的声音,那紫衣妇人似乎才回过神来,进了车厢却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再望了一眼那遥立于林府台阶上的穿着一袭天缥色长衫的俊秀青年……
收拾完芳华宴的残局,已是亥时,天空完全黑沉了下来,悬于府中各处的灯笼,散着依稀的光韵,凝笑园里只见幢幢黑影,秦明提灯从甬道走过。
“喂,秦明!”
背后一声呼唤,秦明回身,举灯照了照,原来是濯衣堂的阿春和阿玉。
“二位哥哥何事?”
“你是回挽月居吧?我和阿春想请你将这盆脏衣带到濯衣堂,顺道嘛。”阿玉不待秦明答应,就将一个粗布罩着的藤筐推进了他的怀里,满面堆笑,“有劳了。”
秦明想,自己确实会经过濯衣堂,虽然忙了一天很累,但帮个小忙也无妨,便一手提灯,一手提着那有些发沉的方形藤筐,往濯衣堂去。
歇了几程,秦明这才将脏衣交付给濯衣堂的小厮,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夜色中传来说笑声,正是阿玉和阿春。秦明不由得怔住了——原来他们也是要过来濯衣堂的,那为何……
感觉有什么堵在了胸口,秦明吸了吸鼻子,往挽月居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