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诺[中卷]》独狐拜月

7、17

　　17.他是杀人犯？

　　石头三口两口把周诺留下的半个馒头吃了，然后拖着中枪的腿，在雪地里爬了一段时间，接着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公路的方向跑。

　　他边跑边神经质地念叨：“快！快去报警！周诺在等着我！”

　　好不容易到了公路上，他顺着进城的方向又跑了很久，不时前后张望，却看不到一辆路过的汽车。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老天爷！睁眼帮帮我吧！”

　　像是举头三尺的神灵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求，他惊喜地发现一辆卡车从身后驶了过来，他特意站在路灯下，朝着汽车驶来的方向挥舞手臂，还一边大喊着：“停车！帮帮忙！”

　　可是司机明明看到了他，却视若无睹地把车开了过去。

　　石头又不甘心地向着车离开的方向追了几步，直到腿疼得再也支撑不住，他才停下来，坐在路边大喘粗气。

　　怎么办？

　　不知道姓方的会不会派人跟来抓他回去，就算周诺能稳住那些人，如果没人帮他，等他拖着伤腿走到警察局，还来得及救周诺吗？

　　越想越心慌，石头不敢再耽搁，又咬牙站起来赶路。

　　腿上的伤口止不住地流血，不动都疼得彻骨，更何况每一次迈步的牵扯，更是疼得他直裂嘴，手腕上刚刚缝合的伤口在刚才的打斗中也绷了针。

　　在纱带下隐隐作痛，棉衣早就被寒风打透了，饥寒交迫，伤痕累累，孤立无援，石头虽然没过过好日子，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凄惨过。

　　可是他顾不得自怜和感伤，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快去报警！周诺在等着我！

　　远处又传来了卡车声，石头欣喜若狂地转回头，他发誓这次就算拼了命也要把车拦下。

　　于是他眼看着卡车逼近，却突然冲上马路，双手展开站在车前，汽车的头灯越来越刺眼，石头本能地闭上眼睛。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几乎能把耳膜刺出个洞来，一片混沌的光晕之中，他感到身体被坚硬的铁皮顶了起来，强大的冲击力把他抛向空中，落地的刹那，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了。

　　司机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停下车后就冲出驾驶室，手里还拿着防身用的扳子。

　　三两步跨到石头面前，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他妈的不要命啦！你到底要干吗？碰瓷儿是不？碰瓷儿还这么逼真，要钱不要命是咋的？”

　　石头疼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咬着牙坐起身子，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就势跪在了地上。

　　“叔叔！您行行好，救救我们！有人贩子……卖人体器官……我、我还有个兄弟……”

　　石头越说越伤心，终于向眼前的陌生人宣泄出了压抑多时的情感，哭得稀里哗啦。

　　“我那兄弟为了救我……把自己压在他们手里了……叔叔，您行行好……带我去报警……晚了就、就……我兄弟就没命了！”

　　石头泣不成声，最后只得一个劲儿地给男人磕头。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同伙，这孩子又哭得这么伤心，弄得他心里跟着一颤一颤的，也不像假的。

　　可是男人仍然有所提防，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带你去警察局，可是你不能进驾驶室，我这车后面拉的是木材，你就在木头堆儿里就合着吧。”

　　“行！行啊！”

　　石头连点了几下头，踉跄着起身，这时男人才看到他受伤的腿，刚想问一句，却又收了声。

　　他肯帮石头前往警察局，戒备心的水准就已经疏于大多数人，他绝不可能再去搀扶一个深夜里中了枪的半大小子。

　　他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石头踉跄着走到车后面，又吃力地爬上车，在木头堆里找了个窝进去的空间蜷起身子，那少年还很谦卑地笑了笑，难掩焦灼地说：“叔叔，快点、快开车吧。”

　　男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扔给了石头：“穿上吧，夜里冷。”

　　汽车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将近凌晨五点，石头才走进镇公安局的大门，好在司机想得周全，在开车的途中就用手机事先报了警。

　　石头一进门，就有几名警察迎了过来，嘘寒问暖一番后，把他直接搀扶到一间会见室。

　　会见室里已经有两名警察等在里面，一见到石头，就都站起身来，扶着石头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

　　石头从走进公安局就感到几分恍惚，警察们甚至有些怀疑石头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其实，石头只是一时不敢确认，置身在这个安全的环境，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他有些害怕，万一他彻底放下心来，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惊醒，一睁眼，就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小屋。

　　直到一个姓李的警察给他端来一碗泡面，劝他吃上几口，他战战兢兢地把面条送进嘴里，发现真的能尝到味道，他才相信这不是梦。

　　接着，他就难以自抑地哭了。

　　他快速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面条，感觉胃里不再饿得抽筋，便感忙放下筷子，扑通一声就给警察跪下了，拉着警察的手，声泪俱下：“李、李警官，快去……去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姓李的男警察面相很随和，年龄大约三十五六岁，眉毛粗重，眼睛大而明亮，看上去既威严又凛然，石头顿时觉得找到了依靠。

　　李警官连忙把石头搀扶起来，让石头坐回沙发，他和另一位女警坐在另一头的沙发上，两方隔着一张桌子，女警已经在桌子上展开一个笔记本，李警察和她对视一眼，又看向石头。

　　“我们已经派先头部队赶往羊颠子镇了，但是那里的地形很复杂，他们搜寻卫生站附近，没找到人贩子的去向，你能告诉我们人贩子窝点的准确位置吗？”

　　石头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可是一过脑子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懊恼地捶了几下头，然后盯着李警察，急迫地说：“我只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山上，是一个破庙，山上有狼，从山上下来要十几分钟，然后还要走很久才到卫生站……哎，那群混蛋蒙着我的眼睛，又黑灯瞎火的，我……我不知道路……”

　　石头一个劲儿地揪拽自己的头发，动作几近自我虐待。

　　李警察又上前阻拦，安慰道：“小兄弟，别太自责，你已经提供给我们很多信息了，相信会很快就能找到人贩子的老窝。”

　　石头本来心知肚明，李警官的话分明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可是他的神经一直紧绷，此时潜意识的自保本能强迫他不再多想，便麻木地相信了警察的话，他甚至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真的吗？警察叔叔，您一定要抓紧时间啊！周诺他……”

　　“什么？”李警官截口打断他，警惕地皱起了眉，“你说被拐的孩子叫什么？周诺？”

　　石头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多大了？”

　　“十、十一。”

　　“他老家哪的？”

　　“嗯……”石头想了想，说出了浙江省的一个地名。

　　“他妈妈……”警察问到这里，突然噤了声。

　　就连负责记录的年轻女警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李警官的眼神分明在问：怎么？有什么问题？

　　李警官的目光游移了一会儿，内心似是经过一番斟酌，随后，他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神态一改之前的正义随和，竟变得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慑然，鹰隼一样的目光直射进石头的眼睛。

　　“小兄弟，据我所知，浙江省公安厅前阵子下达了一个全国通缉令，涉及案件是……”

　　“啊！”女警一听，突然想起了什么，嘴巴惊异得张成O形。

　　李警官稍作停顿，像是在给石头留下做心理准备的时间，他看着石头焦灼又质问的目光，继续说道：“被通缉的人，是个少年，涉嫌……”

　　石头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弑、母。”

　　警察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两个字。

　　石头瞬间连呼吸都忘了，一口气提在胸口，良久都不知道吐出来，直到满脸通红，他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猛地站起身，大喊道：“不是这样的！周诺的妈妈是那群人贩子杀的，你们冤枉他了！”

　　两位警察都不说话，对视一眼后，冷静地看着石头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但他们的眼神里明显隐含着猜忌和不信任。

　　“警察叔叔、阿姨，你们不要冤枉周诺！他是清白的！你们快去救他吧，我求你们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石头已经毫无意识地泪流满面，见两位警察仍然面色冷淡，石头情急之下，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警察叔叔，你相信我吧，如果你们还不管他，他就真的死定了！杀人的不是他！”

　　女警又上前搀扶他，石头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李警官没有起身，仍然坐在沙发上，却声音低沉、字正腔圆地说：“你放心吧，我们的人已经在行动了，就算他是嫌疑犯，我们也会去救他的。小王，你先安排他去医院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