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心》黎诗愿

6、第 6 章

　　　　陈韵茹这天因为江平豪回来了，于是早早地下了班，回家做饭。

　　她在厨房里忙活着，客厅里看电视的江平豪和她隔着老远都能搭上话：“颜颜跟老杨家那儿子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昨天小杨还送颜颜去学校呢。”

　　江平豪提高音量：“你不是跟我说要结婚了吗？今天颜颜回来我问她，她说没这回事。”

　　陈韵茹在切大葱，不小心被熏辣了眼睛，这会儿出厨房来找毛巾：“哪能呢，我看小杨可喜欢她了，估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江平豪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江卓颜这时正好开门进来，看见陈韵茹喊了一声“妈”。

　　她在玄关处换鞋，陈韵茹问：“怎么回来了？”

　　“后天才开学，学校我都适应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再去。”江卓颜换上拖鞋，把包挂到衣帽架上，很平静地开口说，“我今天跟杨明浩说清楚了，我跟他没可能。以后谁也别提订婚那事儿了。”

　　厨房里传来油炸声，陈韵茹扯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江卓颜面色不改：“我说，我跟杨明浩没可能，我对他没感觉，妈你别整天就想着把我跟他绑一块儿，我还年轻呢，我不得多看看其他男人？”

　　陈韵茹笑骂了两句，她没听清，江平豪这时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去。

　　“爸。”

　　“来，跟爸爸说说，喜欢什么样的？爸让朋友给你介绍。”江平豪摸摸她的脑袋，跟对待小孩子似的。

　　她无奈：“我才二十二岁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一副我快三十嫁不出去的那种样子？”

　　江平豪乐笑了：“这不是就让你跟爸爸聊聊天吗？怎么还急眼了？都当老师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不跟你说了，我去帮我妈做饭。”江卓颜嘟囔着起身去厨房。

　　陈韵茹做的是红烧肉，这是她最拿手的一道菜，也是江平豪最喜欢吃的。

　　江卓颜洗着土豆，用手抠掉一些表面上的小黑点，突然问：“妈，你是怎么跟我爸在一起的啊？”

　　“这可说来话长了，”猪肉第一遍煮出锅，陈韵茹尝了尝，觉得肉质不错，这才又说，“我小时候啊被你外公外婆寄养在李家做童养媳，也呆了挺多年的，就是对他们家那个儿子没啥感觉，那时候年纪小，觉得这是老人们安排的亲事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就不肯在李家继续呆了。可是李家有钱啊，那种年代家里喂着十几头牛。你外公外婆一生气，就说让我有本事也别回家，我当时想着不回家就不回家，大不了我去镇上厂里做女工，照样能养活自己。”

　　“这时候碰巧遇上你三伯伯来村子里替你爸说亲，说的还挺有意思，穷是真的穷，但一定会对我好。我就想着，家里人想让我找个有钱的，那我偏偏就不随你们的意，我找个穷小子，气死你们。也是跟老人们赌气，稀里糊涂就跟了你爸。他家那会儿那个地方是真的穷，房子虽然是是用砖和水泥砌的，但透风，夜里睡觉，明明是大夏天，却冷得人一颤一颤的。”

　　陈韵茹说到这儿，笑了：“你爸就挤过来抱着我，说这样就不冷了。说真的，我就是觉得你爸他会照顾人才慢慢喜欢他的。可是后来才发现，他脾气差死了，哪儿是他照顾我了，分明我伺候他跟伺候大爷似的。”

　　人只有在最爱的人面前，才会愿意显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江卓颜也忍不住笑起来，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江平豪，人入中年，他的身板早已不像她记忆里的那样宽厚，但嘴角噙着笑，又分明是印象里和蔼可亲的爸爸。

　　“颜颜，妈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也不是说非要逼着你跟小杨那孩子在一块儿，妈是真觉得，小伙子对你挺上心的，要是你错过了，以后后悔了哭鼻子了怎么办？”

　　她轻轻地应了声：“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陈韵茹看她这样子也不准备再劝，只是叮嘱了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看人，我可不想我当公主养大的闺女被别人几句花言巧语就给哄去了。”

　　“知道啦知道啦。”她笑着撒娇，“我妈对我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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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卓云高中住校，一般周末才回来，晚饭就三个人吃，虽是清冷了不少，但江平豪健谈，倒也不觉得有多无味。

　　晚饭后江卓颜自觉的去洗了碗，水龙头的水“哗哗”的淌着，一个没留神儿就溢出了水槽。

　　回到房间，拿出手机翻了翻，果不其然杨明浩又给她发了几条微信，秉承着说断就断的真理，她只当没看见。

　　陆晓娅也给她发了消息，都是些日常的寒暄，她回复了以后就合上手机，安静地闭上眼睛。

　　明明昨晚就没怎么睡着，这会儿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却突然没了倦意。

　　心里莫名开始羡慕爸妈的爱情。

　　明明是很平凡的故事，却听的人心里荡起丝丝涟漪。

　　是自己单身太久了吧？江卓颜这样想。

　　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人跟她表过白，她长得不差，明里暗里喜欢她的人不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眼光高到泰山山顶上去了，愣是一个也没看上。

　　其中有一个她印象特别深，叫丁凌，能记住完全是因为她觉得这名字好玩。

　　据说这人暗恋她有一段时间了，手段也极其高明：在上专业课的时候，特意对着她的脸孔调整好角度在桌子上摆面小镜子，全方位的第一时间捕捉她的笑容。

　　开始她还觉得是道听途说，毕竟谣言是人传人的，传得越来越邪乎。可是后来，这位同学举着玫瑰花站在她宿舍楼下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的确是挺不简单的，她从小就花粉过敏，只要闻到就一定会不停的打喷嚏，严重的时候浑身起小疹子，也因为这样，陈韵茹从来都只在家里摆绿植不摆花。

　　合着，连她花粉过敏都不知道，也来追她？

　　但江卓颜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有着良好素质的女孩子，接盆水劈头盖脸淋下去这种事她做不出来，虽然她内心是很愿意的。

　　但也只是默默地关了窗户，拉上窗帘，不理会楼下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嘈杂声。

　　可能是她态度坚决，立场明确，丁凌也没再继续纠缠她，只是偶尔食堂或者图书馆遇见的时候，这人看她的眼神，越发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搞得好像她是个“负心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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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浓，铺天盖地的困意朝江卓颜席卷而来，她迷迷糊糊想着以前的事儿，就睡着了。

　　　　一天后，西南附属学院正式开学。

　　当江卓颜站在讲台上看似平静地盯着下面几十张被军训晒黑的脸孔时，没人看见她藏在桌子下面的腿都快抖成了筛糠，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因为紧张而捏出的汗水。

　　镇定、镇定，江卓颜，你是一个老师，不可以紧张，放松放松……

　　她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环视了教室一圈，清了清嗓子，然后悠悠地开口：“我叫江卓颜，你们以后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未来三年不出意外的话我们都要一起度过。”她说完拿起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跟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们记一下，记得及时告知家长，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让家长第一时间通知我。”

　　讲台下面很快传来“哗啦哗啦”找本子写字的声响，她安静的等着，看到大多数人都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才又接着说：“第一天开学，课本还没到，我们就一起来个自我介绍，”她从讲桌上拿起昨天刚得到的花名册，“下面我点一个名字，点到的同学就站起来介绍一下自己，声音最好大一些让全班同学都能听见。”

　　“刘婧。”

　　从第二排站起来一个短头发女生：“大家好，我叫刘婧，今年十五岁，来自槐吾，没多大的爱好，就是平时喜欢写点散文日记什么的。”

　　江卓颜点点头：“姚献平。”

　　这回的是个长得挺高，刘海长得都快盖过眼珠的男生：“姚献平，十六岁，喜欢打篮球，听歌。”

　　江卓颜下意识皱眉：“找个时间去把你头发剪一下，多帅气一小伙子非要留这么长头发。”

　　“知道了，老师。”

　　她继续：“李慧研。”

　　“同学们好，我叫李慧研，智慧的慧，研究的研，因为书读得比较小，我今年只有十四岁，我的爱好是打游戏，最高段位单排王者二十星，求带上分哦。”

　　班上这时开始有了阵阵哄笑，夹杂着细碎的讲话声。

　　江卓颜抬头，提高音量：“在别人讲话的时候保持安静是一种教养，我不希望我教的学生没有教养。”

　　顿时沉静下来。

　　“李鸣勤。”

　　“大家好，我叫李鸣勤，十六岁，喜欢解数学题。”

　　………

　　学校所有班级都是按照标准实验班来分配学生的，每个班级只有四十八个人，大半节课过去，也就全部自我介绍完了。

　　江卓颜合上花名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先跟你们说个事儿，明天晚自习之前我会过来收手机，别跟我说你们没有，如果真的没有的必须让家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明，有的就准备好，明天晚自习我来收，”她眨了眨眼，“然后周末放假会还给你们的。”

　　隐隐听见有哀嚎声从低下传来，她这回没管，只当没听见，让这帮孩子发泄发泄。

　　虽然是第一次做老师，不过她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就是可怜了这群孩子，成了她的第一批“实验对象”。

　　第二天晚上江卓颜准时去收了手机，然后提着一大口袋“战利品”回到教师休息室，又跟秦沐然遇上了。

　　秦沐然：“江老师，你这是？”

　　她说：“那帮小兔崽子的手机，还挺多。”说完又问，“对了，秦老师，我还没问你教的是哪个班的英语？”

　　秦沐然思索了几秒：“十五班。”

　　“我还以为我们能一起上课呢，还是没缘分，我是十三班的班主任。”江卓狂生冲秦沐然笑了笑，将那些手机塞进了自己桌子抽屉里。

　　“没关系嘛，反正都在一个学校。”

　　“是的。”

　　课本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送到了，江卓颜指挥着班上的男同学去教务处搬来，挨个儿分发完以后，突然想起了个挺重要的事儿。

　　“你们有谁想要毛遂自荐做班长？”

　　底下的学生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站起来。

　　她有些好笑：“胆子这么小？只是暂时的，等第一次你们的月考成绩下来会再换。”

　　还是没反应。

　　“那行，那我就自己点名了。”她翻开成绩单，很快问，“齐芊芊是谁？”

　　“老师，是我。”第四排那儿有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起来，江卓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挺精神一小姑娘，中考分数也高，562，全校第三，全班第一。

　　她立刻做出决定：“行，齐芊芊以后就是我们十三班班长了。”看了看齐芊芊，“你以后辛苦点，自习课的时候管一下纪律，有违反纪律的直接跟科任老师或者跟我说。”

　　齐芊芊用力点头：“好。”

　　刚刚开学，她又是新老师，事情多得要死，大大小小的文件堆积成片等着她核对修改好然后上交教务处。

　　江卓颜又是班主任，一周有十七节课，还得跟班上各科老师处熟关系，开学才不到半个月，她几乎每天往返于宿舍、食堂、教室、教务处之间，忙的脚不沾地。

　　趁着午饭时间她给许久没联系的陆晓娅打了个电话，皱着眉头跟她抱怨天抱怨地，跟个小怨妇一样的。

　　隔着手机屏幕，也似乎能看见陆晓娅幸灾乐祸的表情：“哎呀，知道辛苦了啊？做祖国辛勤园丁的感觉如何啊？”

　　江卓颜苦着一张脸：“一言难尽，当年终究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当老师可是你的梦想呢，”陆晓娅那边忽然变得嘈杂，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了颜颜先挂了，我等下给你发微信，药剂科的主任找我有点事儿。”

　　没等江卓颜说话，陆晓娅径自挂了电话。

　　她只好化悲痛为力量，专心致志对付起面前的午饭来。

　　下午江卓颜上完了一节课终于有时间回宿舍休息了一下，她只觉得浑身都涨得酸，脚底板也火辣辣的疼，估计路走太多了。

　　没多久就接到了门口保安室的电话，说是校门口有人找她。她疑惑地穿上鞋也没多想就下了楼。

　　直到看见杨明浩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她才猛然想起，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