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心》黎诗愿

36、第 36 章

　　原本是一场很普通的逛街，闹到最后，江卓颜肚子难受又哭到浑身没力气，连路都没法再走，还是乔铭飏拥着她到路边去打的车回家。

　　她狠狠哭过一通过后浑身水分仿佛都哭干净了，喉咙也是干疼得不行，回到他家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喝水，瘫坐在沙发上疲惫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倒了水过来喊她她也恍惚没听见，然后就被他扳过脸，嘴对嘴地喂进了一口水。

　　等到他的嘴唇离开，江卓颜回过神来睁开眼，对上乔铭飏写满担忧的一双眼睛，他的嘴唇上亮晶晶的，还闪着水光：“颜颜，你还好吗？是不是肚子还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用了……”她动了动手指，从他手里接过来那杯清水一饮而尽，“我没事，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说完，她又有点想笑，好像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刚才的情况太丢人了：“唉，真不好意思乔铭飏，我真是太爱胡思乱想了。”

　　这还是江卓颜生平第一次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不顾形象地哭得天昏地暗，而乔铭飏，大概也是人生第一次拥着流泪不止地她站在街上被一众行人当猴子一样看……

　　她还好，因为趴在他怀里都没怎么露过头，而他，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基本上是只要路过的人都清楚看见了他……

　　江卓颜让乔铭飏丢脸丢到这个份上了，而他居然还是好脾气地说：“不，是我的问题，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产生那些错觉。”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过去他的家世背景也大概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他曾经是受万人尊重的市长儿子，乔家少爷，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人。过去乔家的富裕程度简直不是一般普通人可以想象的，在那样家庭中长大的他只怕是和大多数世家子弟一样有着一身少爷病，虽说后来经历了变故，但他骨子里那份矜傲和贵气却是怎么都掩盖不掉的。

　　这样的乔铭飏，能心甘情愿陪着她江卓颜在大街上丑态百出被万人观望指点，现在还要不由分说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她真的是疯了才会怀疑他……

　　“你刚才哭了很久，有没有饿了？”身旁的沙发垫向下一陷，乔铭飏坐在了江卓颜身边。

　　她这时候肚子里的确空空荡荡的，有些饿得发慌，但先前吃得太撑，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这时候似乎还残存在身体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似乎又觉得肚子开始疼了起来。

　　她怕这个时候再吃东西雪上加霜，肠胃会变得更差。

　　乔铭飏都没有问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她内心所想：“家里没有米，我给你点一份粥吧，养胃一些，喜欢皮蛋粥还是虾仁粥？”

　　江卓颜想了想：“虾仁粥吧。”

　　“好。”他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着，她眯着眼睛悄悄地看，突然脑袋一软，头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乔铭飏，你不怪我吗？”江卓颜的眼睛盯着前方的电视机，话却是对身旁的人说的。

　　乔铭飏很快点完外卖放下了手机，身体一动，顺势就把她搂进了怀里：“为什么这么问？”

　　她闭了闭眼：“我刚才……好像害你丢了很大的脸……”

　　“怎么会，别这么想。我已经说过了，根本原因还是我，是因为我你才会胡思乱想的。”他的声音一贯的低沉悦耳，响在耳边说不出的舒适动听。

　　江卓颜张了下嘴，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在心里讨厌死自己的矫情了，为什么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要流眼泪，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也许只要她再多问清楚两句话就不会发生得那么难堪，却因为她的敏感多疑最后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差点收不了场。

　　为什么总是要那么幼稚，为什么总是学不会长大。

　　她总是口头嘴硬说她一定会成长的，可事实却是，总有一些猝不及防的时刻能瞬间击碎她脸上的伪装面具，她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强大的一颗心脏。

　　“我是不是真的很幼稚？”想到这里，江卓颜难过地问道。

　　乔铭飏垂着眸子认真想了想，很确定地对她说：“不是，颜颜。你只是，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弯而已，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这样，不管再怎么聪明机灵的人，也总会有不灵光的时候。”

　　他亲吻着她的发顶，闭上眼睛，语气低了一些，格外心疼道：“我只希望，颜颜以后不要再哭了，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要再哭了。”喜欢你的人不会舍得让你哭的。

　　你也要为了喜欢你的人坚强一些啊。

　　“乔铭飏，是你太好了，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让我总是害怕你对我好的一切其实都是假象，”江卓颜在乔铭飏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我有时候就在想，你这么好，我一点都配不上你。”

　　那些猜测，那些胡思乱想，那些声嘶力竭，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因为她打心底里对这段感情就一直都是不敢相信的。

　　不敢相信他也会喜欢她，不敢相信曾经只敢写在日记本上的青涩暗恋如今变成了双向奔赴，更不敢相信现在陪在自己身旁的人会是曾经只出现过在午夜梦境里的他。

　　“你大我这么多岁，你一定见过很多比我好看比我有趣比我优秀的女孩子，有过比我还要多的经历阅历，见识过的事情也比我多，你说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喜欢我呢？”

　　乔铭飏放在江卓颜背上的手加重了一些力气，就像要把她这个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不是这样的颜颜，我喜欢的人是你，所以就算见过再多的人，看过再多的风景，他们也始终不能跟你相提并论，因为都不是你。”

　　他思索片刻，继续说： “决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身边的朋友都说我疯了。”

　　“像你说的那样，我大你八岁，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我却已经奔三了。以后我人到中年时你还是黄金三十岁，我成为老人时你也不过才四十岁，感情会消散，容貌会老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又能拿什么确保你对我的感情依旧存在？”

　　“我所有的朋友都对我说这不现实，也很难走得下去，每一个人基本上听了都直摇头。有一个时间我真的想过要放弃你，你太年轻了，我不想耽误你。可是你太傻了，在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是你不顾一切来到了我身边。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和你躺在一张床上那晚我醒得很早，醒来就一直睡不着，那时候看着你睡得很香，头发毛茸茸乱得可爱，我心里却在想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就这么把你拖进我凌乱的生活里来了。”

　　“我之前生病的时候，其实已经自己习惯了一个人，但你担心我一定要来看我，后来我精神状况不太好，你也不害怕我，一直抱着我，你告诉我你会陪着我。然后我母亲去世……也的确是你一直都在陪着我，你告诉我要放下过去，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很想亲你，狠狠地亲，但怕你害怕还是忍住了。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认定你的，那一刻我在想，耽误就耽误吧，总归这辈子我也就耽误你一个人，也就对不起你这一个人了。”

　　乔铭飏很少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他今晚像是一下子说完了好几天的话，语速从始至终都放得很慢，字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颜颜，其实说到底，我才是最有所图谋，最混蛋的人。我很早之前……嗯就是刚回槐吾不久，就在咖啡店里看到过你，然后就知道了你在附属学校教书，再然后代替李慧研的家长去学校见你其实也是有意为之，我生怕你忘了我，所以我想赶紧在你面前找点存在感，我那时候其实还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欢你，但我心里很明白我不想让你忘记我。”

　　江卓颜的眼睛又开始慢慢泛红了。

　　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现在乔铭飏毫不顾忌地和她全数坦白，为了打消她心里的顾虑，他甚至可以那么轻描淡写地用语言贬低自己。

　　她听得鼻头很酸，又想哭，但还是忍住了，瓮声瓮气地小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会难过的。”

　　“好，”乔铭飏答应得很快，“你不喜欢听，我保证就不会再说了。”

　　“你不是混蛋，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对，虽然总是会惹你流泪。”

　　她又哭又笑：“讨不讨厌啊你。”

　　这时候门铃响起，外卖到了，他起身去玄关拿外卖，江卓颜抽了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擦眼角。

　　虾仁粥熬得很香，闻到香味她越发感到饿意十足，担心胃受不了，于是小口小口地吹着慢慢喝。

　　“烫不烫？”

　　“不烫。”

　　“傻瓜。”乔铭飏突然说。

　　江卓颜仰起脸：“什么？”她唇角还沾着晶莹的米粒，懵懂的表情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微微一笑：“你难道没听出来，我也想吃吗？”

　　她举起勺子，迟疑道：“那……一起吃？”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被乔铭飏用力拉了过去，还没回过神来，嘴唇就被他精准地捉住，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米粥也全部进到了他嘴里。

　　吻完以后他一脸的意犹未尽：“真的很好吃，难怪看你吃得这么香。”

　　江卓颜的脸瞬间爆红不止。

　　他好像很喜欢亲她，但也仅限于亲吻，从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尽管他们是正当男女朋友关系。

　　“结婚之前，我不会动你。”

　　她想起确认关系的那个晚上乔铭飏对她说的这句话，真的是落实到了极致。

　　他人真的言出必行。

　　两个人这折腾了一整天下来都是累得够呛，等到闹着把粥喝完匆匆收拾了客厅以后，分别去浴室洗了澡，然后上床睡觉。

　　江卓颜有过很多次在乔铭飏家过夜的经历了，但基本上每一次她都不会老实睡觉，不是缠着他讲故事就是动来动去吵得他也没法睡最后只能把人按在怀里重重亲服帖了才能安稳的睡。

　　乔铭飏虽然工作自由，但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十分注重睡眠质量，在一起之后倒是因为她破了很多次例，每次只要她在他家里两个人不外乎都要熬夜到很晚。

　　不过今天，也许真的是江卓颜先前哭得太久消耗了太多体力，盖上被子窝在乔铭飏怀里没多久就传来了均匀清浅的呼吸声。他在某个瞬间低下头去看她的睡颜，其实关了灯以后的房间里很暗，基本看不清什么东西，但两个人隔得很近，他还是能模糊地看见她隐在黑暗中一张不清不楚但又无比熟悉的脸。

　　乔铭飏在这样一个普通又安静的夜晚里，抱着怀里的人，一下子突然想和沉沉睡着的江卓颜结婚，拥有一个合法合理的家庭。

　　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

　　隔天两个人都起得很早，开车先去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些水果饮料和营养品塞了半个后车厢，连带着之前周裕林带江卓颜买的礼物一起驱车去了她家。

　　江卓颜家隔乔铭飏的公寓不远，开车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只不过是老式楼房，没有电梯，需要步行。他两只手都满满地拎着东西爬楼梯却气息平稳健步如飞，比她一个两手空空的人都还要快，

　　“你慢点啦，等等我。”江卓颜大口大口喘着气，爬几步楼梯就要停下靠着栏杆歇一会儿气。

　　好不容易爬到了七楼，她足足缓了有一分钟时间才恢复过来，然后抬手敲了门。

　　提前就和家里人讲过今天乔铭飏要过来的事，很快就听到有人小跑着过来开门的脚步声，大门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陈韵茹满是期待的脸。

　　江卓颜笑了笑，喊着，：“妈。”

　　陈韵茹看见她还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当即就垮下了脸：“又没把人带回来是不是？”

　　这时一直站在江卓颜身后的乔铭飏往前走了走，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阿姨您好，我是颜颜的男朋友，乔铭飏，您喊我铭飏就好了。”

　　江卓颜感觉自己见识到了川剧变脸，因为她妈在看见乔铭飏的那一瞬间，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飞快速度从不满变成了高兴：“好孩子好孩子，你好你好，别站门口，快进来坐。”

　　乔铭飏把带来的礼物提进门，陈韵茹“哎哟”了一声：“人来就好了嘛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都是浪费钱的……”

　　乔铭飏轻轻抬了抬下巴：“应该的阿姨，您不要嫌弃就好。”

　　放下东西，陈韵茹热情地招呼着乔铭飏在沙发上坐下，回头揪了一下傻坐在一旁的江卓云耳朵：“臭小子不懂礼貌，叫人啊。”

　　“啊……哥……哥哥你好。”

　　“你也好。”乔铭飏微笑着。

　　陈韵茹交代乔铭飏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午饭马上就好了，随即就转身进了厨房，全程把一边的江卓颜忘得一干二净。她撇撇嘴，也没说什么，眼睛往走廊尽头的主卧看了看，偏头问江卓云：“爸回来了是不是？”

　　江卓云点点头：“嗯嗯，还在房间里，应该等会儿就出来了。”

　　江卓颜想到什么，还是觉得放不下心，回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乔铭飏先坐着，自己准备过去找她爸妈说点事。

　　却不想刚抬脚手腕就被抓住，回过头，乔铭飏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知晓她心里的想法，这时笑着对她摇摇头：“不用去了颜颜，我没关系的。”

　　江卓颜怔了怔，想再提醒一下她爸妈一定不要在乔铭飏面前提起他父母的想法就这么被压了下去。

　　“那些都不重要，都过去了，我也已经完全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