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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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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仍旧没有收到乔铭飏的回复,江卓颜从梦里醒来,晕晕乎乎地抓了抓头发,迷茫了许久才想起来要找手机看消息。
结果不出意外的,他还是没什么回音。
坦白来说,她并不是什么十分黏人的人,也并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要随时随地向对方汇报自己的情况,更何况对方是乔铭飏,是她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想和他在一起的人。
江卓颜只怕如果自己总是喜欢问东问西,会让乔铭飏觉得麻烦然后嫌弃她,所以过去一连几天,除了他主动发信息提起的话题,她基本从来不会主动找他。
慢慢的,一点一点来就好,江卓颜心里这么想。
她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工作也比较忙,可能分不出太多时间给乔铭飏。
但其实现在的状态就已经足够,心里有个时刻记挂着的人,忙起来的时候还能有个盼头,其实挺不错的。
而且据江卓颜了解,乔铭飏平时也不是什么大闲人,有自己的门店要经营,有朋友有兄弟要聚会,就是极少会提起家里人。
她不由得好奇,联想到前不久那个晚上,他说的“和家里人有些矛盾”究竟是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无坚不摧的男人,也会因为家人而露出少见的疲惫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小矛盾。
但总归是想不出结果来的,毕竟没有人告诉她,毕竟这些事情,甚至连当事人乔铭飏自己,都不甚整理得清。
他和田雯英之间的“战争”,要追溯到他还正当青春年少的高中时期。
十五六岁的少年,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父亲是市长母亲是市长夫人,家底雄厚,坐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乔铭飏却从来没有因此骄傲跋扈过半分,性格十分友好,和同学、老师都相处得十分融洽。
那时的他,何等风光恣意,眼睛里闪烁着的,都是满满自信的光芒。
直到父亲因挪用公款被捕入狱,这是当时乔铭飏小半辈子人生中,遭受过最大的一个打击。
父亲……现在想起这个人,乔铭飏的记忆都开始已经不甚清晰,因为实在有太多太多年,没有再过面了。
印象里的父亲总是公事繁忙,极少有时间回家一起和家人吃饭,难得有了空闲时间一起出席家族聚餐也都是一副匆匆忙忙很快离场的模样。
他总是在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五十天都在忙,这让年幼的乔铭飏,也随着慢慢长大对父亲有了些许疏离感。
后来他才慢慢发现,开始疏远父亲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母亲。
对待父亲时,田雯英从一开始的竭力维持岁月静好现状,到后来连遮掩都不再有,明目张胆的冷言冷语,争吵暴力,才让乔铭飏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母亲之间的感情,早就已经岌岌可危,濒临破碎。
事实上,两个人连婚姻都不是你情我愿的,而是被迫氏族联姻。父亲爱惨了母亲,因此想方设法用别样手段让她嫁给了自己,可母亲不爱父亲,一丁点都不。
但母亲违抗不了一点,在很多年前那样家规森严的世家内,身为女性的她没有任何话语权,婚姻大事只能全凭父母做主。
田雯英内心是恨的,是不服的,是觉得不公平的。
即使在被迫嫁给了父亲,在生下了乔铭飏,在逐渐一步一步成为了乔家主母后,她从一开始就对父亲埋下的恨种,也从未消散过半分。
所以才会有了后来,那一系列的事情。
当从爷爷口中得知真相后,乔铭飏却心中仍存一丝希冀,觉得父母他们二人应当不会对自己如此残忍,离婚这件事,应该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而爷爷却摇了摇头,说:“傻孩子,你还太小,很多事情你不懂。”
他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不,爷爷,我都懂。实际上你所以为我不懂的,都是我想让你觉得我不懂的。”
那时太过天真,相信了那个面上和蔼慈祥的老人,真的觉得在那种勾心斗角的家族里,会存在真正感情的。
于是也被套着圈子,一点一点,走进爷爷的如意算盘里。
所以在之后,当乔铭飏偶然间知道,父亲的入狱与母亲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后,他不可抑制的,整个人陷入了崩溃。
他不明白,为什么世上能有这么恶毒的女人,能对着夜夜睡在自己枕边,除家人外最亲密的男人狠下毒手。
纵然有千般万般恨,也不该如此报复。
因为在乔铭飏心里,父亲从始至终,都是因为爱,才会做出那些疯狂举动的。
他不觉得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他去找母亲理论,想要从她口中证实一个真相,一个或许早已存在,而他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临近母亲的房间,乔铭飏忽然没了勇气,脚步踌躇起来,想要敲门的手掌悬在了半空。
这几天办案警察前前后后来了家中许多次,明面上说是调查取证,但实际上这座豪华大宅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种面子上好听的说法罢了。
变相的监视罢了,在案情没有得到确切审判之前,身为父亲家人的他们,都不排除有知情不报、包庇的嫌疑。
保姆和佣人被遣散,父亲被暂时关押,偌大乔家大宅子里只剩下母亲、爷爷和乔铭飏这个彼时不过十六岁的少年一个。
他停在母亲房间门前,低下了头,额前刘海不知何时长长了一些,垂下层层密密将眼睛遮住。
耳朵里是透过一层厚实的门板,母亲仍旧尖细十足的声音,记忆里,这个女人的声音从来没有好听过:“爸,小飏要是知道了,会难过的。”
紧接着是中气十足的老年嗓音:“我们是为他好,他以后会明白了。”
乔铭飏的眸子亮了一瞬,是爷爷的声音。
他在母亲房间里做什么?他们又在聊什么?是什么不让自己知道?
乔铭飏顿时紧张了起来,捏了一手心的汗,身体前倾,将耳朵贴上门板,不留一丝缝隙的。
房间里的对话这时更加清晰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那份资料明天就能匿名送到警局,阿浩出不来的,因为他的确做了不干净的事。”
“我知道。”
阿浩,父亲,乔浩,爷爷总是亲切地喊他,阿浩。
乔铭飏的呼吸急促了一瞬,竖着耳朵接着往下听。
“那乔家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雯英,你还需要问我吗?这一切你不是早就策划好了的吗?阿浩既然进去了,乔家难道不就是你的掌中之物了吗?”
“爸,怎么这么说呢,无论如何也是你助了我一臂之力,我还是会好好孝敬您的。”
田雯英笑起来,这笑声透过门板,却仿佛刀子一般,狠狠捅在了乔铭飏的心上。
“雯英啊,阿浩真不该娶你进乔家的,”爷爷叹了口气,“你这种人,越美丽,越危险,他真的是,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过我的任何一句话,否则今天,也都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田雯英附和着:“谁说不是呢……”
他们还在愉快轻松地交流着,乔铭飏的心,却已经生生凉了半截。
他不傻,从这场只言片语意味不明的对话里,他听出了太多太多关键信息。
再结合之前得到的消息,一个不太分明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父亲入狱,母亲从中作梗,爷爷推波助澜,直接导致整个事件的发生。
那个无比寻常的夜晚,月明星稀,乔铭飏的母亲,乔铭飏的爷爷,共同在一间屋子里,用最平淡无奇的语气,共同商讨着,该如何将自己的丈夫、儿子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何其恐怖,何其悲凉,光是随意想想,毛骨悚然之意就会慢慢爬上后背,乔铭飏的脚趾都在发抖。
“那小飏呢?”他看不见母亲的脸,但隔着一层门板,也能想象出来,那是一种如何扭曲骇人的脸孔,“以后他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爷爷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沉思了半天,才说:“他早晚要知道的,时间问题而已。”
“哦,其实爸,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你会这样支持我,乔浩是你的儿子,小飏是你孙子,你对付起他们来,可真是一点都不手软呢。”这样波澜不惊的口吻,竟然是出自田雯英的口中,乔铭飏有些不敢相信。
他也在期待,爷爷的回答。
究竟,会是什么难以言喻不可言说的理由,才能让他做出这个决定,众叛亲离,结合儿媳这个外人,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进冰冷的牢房之中。
骨肉至亲,何以如此?
“阿浩啊,我劝了他很多年,他就是不听我的话,我真的累了,除了我,该有人再管管他了。小飏……小飏这孩子,随了他爸,感情用事,成不了大器,我早就已经决定,等他成年后,就送他出国学习管理知识,只要他不在国内,就永远不会知道实情。”
“学了有什么用呢?”
“接管乔氏集团。阿浩手脚不干净,旗下公司难免会受到影响,不能因为他一个人,乱了一整个经济链,小飏有这个能力,他只是需要正确引导。”
田雯英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爸,你难道不知道小飏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学计算机吗?你让他出国,等于要了他的命啊。”
她真的没有任何一点身为母亲的责任感,既不关心乔铭飏,也压根不愿意在他身上付出心思:“其实不用费这么多劲儿,他不是没想成什么大气候的吗,那就随他去吧,我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乔氏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接管。”
“雯英,你的想法太偏激,远颂年纪还小,比起小飏,各方面能力更是差了他一大截,还需要多多历练。”
远颂?
听到这个名字,乔铭飏的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谁?
“我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除了自己,母亲还有别的儿子?怎么可能?他都从来没有见过,怎么可能?!
这个宅子里,屋子里的两个人,究竟还有多少事,是瞒着他的?究竟还有多少?!
为什么,他们聊起来这样顺畅的名字,却从始至终,没有在乔铭飏的记忆里,出现过分毫?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心神不安,内心惶恐,乔铭飏的身体慢慢僵在原地,没法动弹。
他还抬着的手放在半空,却再没了敲响母亲房门的勇气。
沉沉呼出了几口气,他终于还是有些害怕地转过了身,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光怪陆离,虚假无依,他体会不到一丁点家的温暖。
父亲还在监狱里,母亲却已经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和爷爷一同商量这些光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的事。
乔铭飏没有办法接受,因为脑海中,隐隐约约的,升起了一个清晰分明的念头。
或许,曾经的那个消息,是真的。
是真的,因为母亲,父亲才会入狱。
他慌慌张张地越来越看不清脚下的路,脚底打滑,一不小心就重重跌在了楼梯扶手旁边,脑袋先着的地,发出“哐当”的沉重声响,在鸦雀无声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突兀。
乔铭飏捂着脑袋,被撞得眼冒金星,脑子有一瞬间的短暂停止运作。
隔着不远的地方,房间里的交谈声,迅速停了下来。
被发现了。
回过神来,他挣扎着想要离开,却浑身使不上力气,无济于事。
只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透过五指间的缝隙,眼睁睁看着那扇厚重的大门被从里推开,探出田雯英一张面色凝重的脸。
见到躺在地上的乔铭飏,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
她没有走过来扶起他,也没有问他究竟因何摔倒,疼不疼,痛不痛。
而是用戒备的眼神望着他,冷硬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乔铭飏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哑口无言。
这就是………母亲吗?
为什么,要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不过来把他扶起来,为什么,不问问他,摔得严不严重,疼不疼。
他心如死灰,缓慢摇了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田雯英咬牙切齿,一脸不信:“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