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心》黎诗愿

12、第 12 章

　　　　掏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到八点，这个时间点很难打车，尤其江卓颜要去的地方是城郊，路面坎坷不平不好走，大多数司机师傅才刚听她报了个地方出来就挥手婉拒了，说自己还有别的客人要拉。

　　她站在公交车站台下正无可奈何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视线就那么随意地一瞟，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短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清俊看不出表情，黑衣黑裤的杨明浩步子迈得沉稳行走在人行横道上。江卓颜眼睛亮了亮，正想开口喊他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

　　他不是一个人。

　　身边还有一个人。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不太看得清脸，但看得出身形是个女的。

　　而且看样子，身材还十分不错。

　　那女的贴着杨明浩的身体，两人并肩一起走着，因为他的肩膀比较宽的原因，所以一开始江卓颜才没有看见那女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行人不断交替更迭，热闹至极。

　　她却没来由的心里一沉，尴尬极了，嘴巴仍旧张着，却没有勇气再开口叫他的名字了。

　　那个女的是他谁？这样想着，江卓颜下意识地就轻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恰逢这时候杨明浩正好经过她的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公交站台，本来按照地理位置只要她稍微躲一下，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到照面的。可偏偏她不小心说漏了嘴，两人隔得极近自然很容易听到这声音。杨明浩一愣，随即就扭头看向她的方向，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颜颜？你怎么在这儿？”

　　江卓颜提着包包浑身不自在，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浩，这是你朋友吗？”清亮的女性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从杨明浩身旁传来。江卓颜顺势抬眸望去，彻底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样子。

　　很漂亮，长发披肩，一身职业女式西服套裙。水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睫毛刷得很长，给人的感觉却十分自然，妆容也化得恰到好处，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她喊杨明浩“明浩。”

　　江卓颜眯起眼睛：“我……我来找晓娅有点事儿，现在准备回学校了，明天还有课。”

　　杨明浩知道陆晓娅是她的闺蜜，于是点点头：“是什么事？”

　　她没来由觉得这种质问的口气让自己不太舒服，于是语气有些生硬的说：“没什么。”

　　他身旁的女人见他没回答自己，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又问：“明浩？这是谁啊？还是个学生吗？”

　　江卓颜刚才说她明天还有课，这女人见她年纪不大的样子，估计以为她只是学生，想不到是老师。

　　杨明浩回头看一眼这个女人，顿了顿说：“是我………朋友……”

　　他原本想说是他未婚妻，可也是突然才想起来上回她直接跟他摊牌说她不喜欢他的事儿，两个人本来也就还没有成，婚约也就这样先暂时搁下来了。

　　江卓颜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当即便不再想搭理杨明浩，抬脚就朝另外一个车站快步走去，将杨明浩和他身旁那个女人甩在了身后。

　　“颜颜！”却不想他居然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疑惑地问，“你怎么了？现在不好打车，你等等我，我开车送你回去。”

　　江卓颜心烦意乱甩开他的手：“我没怎么，不用你管，我自己能回去。”

　　杨明浩还是不解，自己做了什么事让她突然这样生气：“可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啊你别小孩子气了………”

　　要真算起年纪来，他比她还小一些，却用这种教训孩子的口吻跟她说“别小孩子气”，听得江卓颜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你烦不烦？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不用你管！”

　　身后那个女人这时也踩着高跟鞋慢悠悠赶了上来，见她情绪不太对劲的样子，出口安抚着：“有话好好说啊，生气就不好了。”她说着还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万种的样子。

　　杨明浩皱着眉头，看看江卓颜，再看看身旁的女人，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莫名其妙要对自己发脾气。

　　说他死脑筋，还真不是吹的，反应比谁都要迟钝。江卓颜绕开他的身体径自向面前走去，边走边冷冷的说：“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搂紧了身上的包，很快走进人群中，人潮拥挤，没过多久杨明浩就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直到这时他还是一头雾水，满怀歉意地对身旁女人说：“抱歉，我朋友平时不是这样的，让你看不愉快了。”

　　那女人粲然一笑，摇了摇头说：“没关系，这种人一般性格比较真实，其实我挺喜欢的。”

　　她叫何玫玫，是他最近接下一个项目的大客户，外地人。不了解槐吾本地的许多风土人情，为了和她拉进关系，杨明浩特意抽了个下班时间带她四处逛逛，熟悉熟悉环境，没想到就撞上了江卓颜，还整了一出莫名其妙的闹剧。

　　“明浩？”见他似乎在走神，何玫玫开口喊了他一句，拉回他的思绪，“想什么呢？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杨明浩慢慢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带你去再到处看看吧。”

　　“好。”她微笑着。

　　两人像之前一样安安静静的走了一会儿，何玫玫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事，于是神秘兮兮地凑近了杨明浩的耳朵，哈着热气轻声说：“明浩，你是不是喜欢刚才那个女孩子？”

　　他扭头，眼睛里满是狐疑地神情：“你怎么知道？”

　　她撇撇嘴，仍旧是笑：“你暴露得太明显了。”

　　杨明浩敛着眸子，有些低落地说：“连你都看出来了啊……”

　　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可是……她还是不知道……”

　　甚至，上回他对她坦露心迹她还觉得他是骗她的。殊不知这世界上，许多事情都可以造假，唯独感情，永远掺杂不了其他的因素。

　　何玫玫轻笑一声，说：“为什么我觉得，你还有机会呢？”

　　　　“真的吗？”他立即抬起头，期待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何玫玫娓娓道来：“看她刚才的样子，估计是错认我们的关系了，你没觉得她特别像在吃醋吗？”

　　杨明浩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呐呐地说：“是吗？”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要相信，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
　　………

　　江卓颜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车子回学校。愤愤然从杨明浩面前离开后，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了一会儿大街，看着自己身边成群结队的其他人，心底孤寂的心情越发被加大了不少。她觉得内心空落落的难受，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身边那个女人吗？因为看到他可能有了别的选择而低落？她觉得不太可能，她对他一定是没感觉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究竟为什么要生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更别提别人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时间一点点流逝，快到八点半了，要是再不回学校，她明天的课就得被耽误了。江卓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来转去也没想出个什么法子。

　　杨明浩是不能再喊的，她下意识地就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

　　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最终她还是掏出手机，拨下了乔铭飏的电话。

　　她没去深思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这回事，只是想借着昔日师生关系，最后麻烦他一次。

　　电话很快被接起，听筒里乔铭飏低缓的声音依然悦耳：“江卓颜？怎么了。”

　　“我………”江卓颜捏紧了手机，指甲陷了一些到手机，想着自己反正长时间都在学校很少不回城里来，以后应该不太可能会跟他碰面，索性豁出去了，直接说，“那个，能麻烦一下你送我回学校吗？这个时间我打不到车，我明天还有课。”

　　乔铭飏换了一只手举着电话，对身旁吴洋挥挥手，意思是让他离开。

　　吴洋识相地走了，去大厅接待其他客户。乔铭飏这才对着电话继续说：“你在哪儿？”

　　江卓颜有些冷，倒吸一口凉气才慢慢说：“街心花园上面一点的这个公交车站。”

　　“你过来嘛？”摸不清乔铭飏的心思，江卓颜心里捏了把汗，声音小小的。

　　他叹口气，在她的无声期待下，终于慢慢说：“等我，很快到。”

　　“嗯，谢谢。”

　　挂了电话，乔铭飏交代吴洋今天自己有事可以早些关店门，便急匆匆套上休息室里的一件大衣出了门。

　　吴洋应着：“好。”待他离开后开始收拾服务台，清点账务，让服务生委婉清散客人，在店门口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

　　乔铭飏去车库取车，刚一出门接触到外界冷空气便皱了皱眉，这天气对他来说算不上太冷，但他想起一到冬天就喜欢把自己裹成小熊的江卓颜，忽然笑了笑。

　　印象里她似乎十分怕冷，跟只热带动物似的。

　　从咖啡店到街心花园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还隔得老远乔铭飏就已经看见了坐在站台位子上晃荡着两条腿的江卓颜。她哈着热气，时不时朝自己的手心呼两口气借此保暖。

　　他将车子停稳在她面前，降下车窗：“上来吧，天冷了。”

　　江卓颜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依旧是副驾驶座，车里和来时没什么两样，为了方便她还开了空调取暖，江卓颜舒服得沉沉吐了口气。
　　乔铭飏笑着问：“很冷吗？”

　　她点头：“有点，槐吾的天气不像其他地方，特别不好，入冬又早，冷起来能要人命。”

　　“这样啊，”他轻轻点着下巴，自嘲的笑笑，“我居然不知道。”

　　江卓颜惊讶地问：“你……不是住在这儿的吗？怎么会不知道？”

　　她觉得奇怪，自己这个今年才回来的人都知道家乡恶劣的情况，而他这个常住人口却不知道？

　　乔铭飏沉吟片刻，抿着唇跟江卓颜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是今年才回来开店的，之前一直在外地，跟家里基本没什么联系，所以对这边的天气也不太熟。”

　　她被勾起了好奇心：“你……去外地干嘛？”

　　他没正面回答，而是模棱两可地说：“有些事，得去处理。”

　　江卓颜“哦”了一声，觉得他不想回答自己，于是不再说话了。

　　“不过还是挺不错的，我在那儿也有自己的一家店。”乔铭飏忽然偏头，眼眸含笑对她说，“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志向，唯独喜欢开店。走到很多地方，就喜欢开很多店。”

　　江卓颜知道他潇洒的性格，也笑问：“是什么店啊？也是咖啡店吗？”

　　乔铭飏弯着唇角，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挺多的，不太豪华的小旅馆，总是有小姑娘光顾的精品店，还有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我特别喜欢经营这些。”

　　他生性热爱自由，上完大学后因为许多难以启齿的原因和家里人闹得水火不容，一气之下远走他乡四处游荡，将近几年的时间没有和家里人联系过。也是那个时候，收到了昔日一个朋友的求助，临时需要一个老师去补习班救场。他心想总归自己也无事可做，不如去帮个随手忙，反正他对自己有信心。

　　那几年他身边没什么朋友，大学里给别人写程序赚的钱也全部被家里人冻结控制，他的反抗和据理力争最终换来了冷眼相对，说是孑然一身也不为过。实际上那个工作，也算是雪中送炭，给了乔铭飏一个喘气的机会。

　　但他心态极好，随遇而安惯了，平时花钱也不喜大手大脚，想着存钱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也是在补习班，遇见了时年十七岁的江卓颜。

　　她是个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姑娘，在那个兵荒马乱的青春时期，一塌糊涂地爱上他这个人。

　　可他不能给她任何回应，因为在当时，他连自己的前景都看不清楚，身边乱事一大堆解决不好，实际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面上的笑容有多温和，内心就有多动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