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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徐济潜在山脚下的溪湾里躲过了第一波猎犬的搜寻,然后趁着众人两拨人马交接之际重又回到了后山,在后山藏了几日后,徐济借着水流一路漂过了邺城。徐济没有进入邺城,而是直接去了江对岸的瞿川,准备借由瞿川走水路,扮做偷渡的梁人去往都城。
      天堑茫茫,到了水上,就算是邺城令要追杀,也必将惊扰沿岸的所有州府,此等动静便是燕国公也压不住的。只是徐济这一逃脱,文定侯对邺城令的怀疑就再也瞒不住了,而邺城令既派人追寻徐济,便坐实了芒山之事确有蹊跷。现下双方均知晓了对方动静,就看哪边的运气更胜一筹了。

      徐济蜷在最底层的船舱角落里,准备就着周围一圈鱼腥和汗酸的混合气味入眠。闽都就在眼前,他必须抓紧时间休息,谁也不知下次再合上眼是什么时候了。
      徐济没在瞿川多做停留。到了瞿川,也没敢入城,直接去码头找了蛇头,将纳在鞋底里的金叶子掏了出来,要求搭一艘梁人的商船去懋都。
      这些年,梁国虽被割去了大半国土,每年税收的十之七八也送往魏国,但仍有一群原先不得志的梁人靠着替魏人办事肥了肚肠。这群梁人不仅负责从梁境往魏国运送绫罗米粮,也帮着稍有些门路的梁人偷渡。有梁人认为,只要进了懋都,哪怕被卖去为奴为婢,也比在梁国只能用观音土充饥来得强。
      梁国商船上一次总能装着好几十个偷渡客,众人皆心怀鬼胎,徐济混在其中也就不算显眼了。
      徐济出手大方,蛇头倒也讲规矩,很利索地将他同米袋关在了一起,干净又安静。船行平稳后,徐济终于敢将陶侍郎塞给他的那个包裹拿了出来。
      香囊大小的袋子里装了一枚文定侯的私印,一枚陶侍郎曾带过的扳指,还夹着几页像是账簿一样的纸,只是上面的字迹早就被水泡开,无法辨认了。
      徐济看着这几样劳什子,忍不住苦笑。
      若是他独自一人带着这些回到京城,莫说找出芒山铁矿背后之人,就是这几样东西怎么到他手里的,他怕是都说不清。
      而不论究竟是燕国公指使,还是邺城令自作主张,或者干脆就是吴王脑子坏掉,准备勾结鞑靼人刨自家祖坟,他在芒山看见的一切就已经破坏了吴王的布置。
      同时得罪太子和吴王,自己可真是天选的幸运星。

      船行至菱江时,徐济被蛇头从米舱里拎了出来,蛇头说再往前就要遇到魏人查验了,他得到下面去躲躲。
      徐济听话地跟在蛇头后面下了底舱,搬开垒在面上的鱼篓子,舱板上显出了一扇暗门。门一开,徐济就被里面那股长久不见天日的浊气熏到了,没稳住,向后踉跄了两步。蛇头见状,往舱里望了望,揪了离舱门最近的两人出来,又手心向上,朝徐济晃了晃。徐济以为这是再要一笔费用的意思,转身从亵裤内兜里掏出了最后一片金叶子给了蛇头。这是从小逃难时,在阿娘教导下养成的习惯。
      蛇头捏了金叶子,将揪出来那两人拖到船舷边,抬手便将他们推入了水里,“现在宽敞些了,公子请。”
      徐济骇然,但不敢多言,只得躬身爬进了船舱,蛇头顺势关上舱门,盖上了鱼篓,很快就走开了。黑暗中,只有一双双混黄的眼眸,带着最后的舱门关上时漏进来的那点光斑呆滞地望向他。

      徐济在懋都城外上了岸,也没敢直接往城里去,在城外权贵人家施粥的棚子边蹲了好几日,还没来得及逮住会去城门巡视的老崔,就遇上了一家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
      好些同徐济在一起喝粥的闲汉,都憋着劲想往送葬队伍后挤,想要捡些苦主散的糕饼吃。徐济呆立在人群里,任由周围人群推搡着将他挟进热闹中。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刚刚那写着“大魏故文定侯”的条幡从眼前滑过时,徐济神思游移地想,怪不得李执千叮万嘱地叫他别出这个门,果然是只有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逃了,要想完成文定侯的嘱托,便只剩下了倒向太子这一条路了。

      徐济在城门落锁前的最后时刻,进入了懋都。
      没先找一处酒肆抚慰五脏庙,也没回家换件干净衣裳,徐济顶着一身脏臭径直去了升平坊,在看门的小厮伸手赶人之前,亮出了大理寺授予的那一小方铜印。
      “大理寺徐济,求见太傅。”

      经由通传,太子太傅亲自将徐济迎进了正厅,一阵嘘寒问暖后又立即命人带他去沐浴更衣。匆匆换了衣衫的徐济再被允许进到太傅的书房时,太傅身边多了一个身长玉立的年轻人。
      徐济见了,立即附身叩拜,“见过太子殿下。”
      “徐少卿免礼,”太子虚扶了一把,“这一路辛苦了。老师这儿也没外人,少卿请坐下再说。”
      徐济并未起身,仍是伏在地上,言辞恳切道:“殿下容禀,臣有冤要申!”
      “莫讲这些虚礼,”太子伸手将徐济拉了起来,“少卿是为文定侯的事?侯爷难道不是死于矿工作乱?”太子语气笃定地像是在说陈述句。
      “正是为文定侯之事。”徐济又跪了下去,将那个小包裹里的东西捧在手里,高举过头顶,呈向太子,“侯爷是死于邺城令之手。”
      徐济一五一十地讲了他们一行此去邺城的所见所闻,说到陶侍郎为幼子买礼物和文定侯舍身就义这两段时,还激动地擦了两把眼泪,最后哽咽着求太子殿下为文定侯伸冤。
      太子不接这茬,反问徐济,“那少卿觉得,谁才是芒山之乱真正的幕后主使呢?”
      “臣不知,但臣只知道唯有太子殿下才能查出此事。”
      “哦?卿可以见得。”太子对着烛火端详着文定侯的私印,和气地问道。徐济看不大清太子脸上的表情。
      徐济顿了顿,朗声道,“因为殿下唯有殿下才是大魏的储君。”说完很是利落地行了个大礼,然后挺起身来,神色坚定地直视着太子的眼睛。
      只有储君会将王朝的得失置于个人的利益至上。如果太子自认是个合格的储君,那么,就算真是燕国公犯错,太子也应当选择大义灭亲。
      太子很轻地笑了一声,“卿说的是,唯有孤是储君。”后一抬手,立刻有小黄门上前将徐济扶了起来,“今日少卿也乏了,便先到这里吧。明日再招思慎一同听太傅讲学。”
      “谢殿下恩典。”闻言徐济又行了个礼,很识相地告退了。他只希望今天自己表现得还算是个热血书生。

      徐济出了升平坊,又拐去了眠月楼。原是想买上几壶好酒再配一只荷叶糯米鸡,但都到了门口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全身上下也不过几个铜板而已,只得叫掌柜包了几条炸小鱼便算完事。
      永盛坊的徐家宅子门上还挂着白番,应门的小厮见了站在门外的徐济还不敢相信,连扇了自己好几下,才高声叫嚷起来。廊下的灯也随即一路亮起,两个穿着麻衣的弟弟赶在母亲前面冲了出来,小的那个见了活着的大哥,一下子就哭起了鼻子,抱着徐济不撒手,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阿娘和继父见了徐济也很是高兴,徐济跪下给两位双目红肿的高堂磕头,“孩儿不孝,让爹娘挂心了。”见他如此,褚燕苹忍不住又呜咽了起来,继父也很是激动地拍着徐济的肩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褚燕苹想留徐济住上一晚,明儿直接从永盛坊去衙门,徐济却指着那从眠月楼带回来的包裹摇头推辞,说还有要事要办。当娘的拗不过他,只得流着泪放人。
      暮春的晚风拂过,缠得徐济也有些昏昏沉沉。徐济知道爹娘弟弟都是真心待他,他也视他们作家人,但有些事,对他而言,就是忘不掉也躲不过的。
      这究竟是什么破日子啊破日子,徐济深恨此时身边没有酒可以让他醉一场。

      “你哭了?”突然出现的声音,差点让徐济崴了脚。
      徐济也没想到时隔几月,李执对他讲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尤其这还是他刚从墙上翻下来,还没站稳的时候。
      啊,徐济也没想到都这个点了李执竟然还在院子里。难不成是在等我吗?徐济最后的自知之明没让他把这个问句讲出来。
      “你哭过了。”李执向徐济走了两步,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由疑问句改成了肯定句。
      徐济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都怪刚才一路上风太大,他最近经历的破事又太多了。但徐济不打算回应此事。
      “我给小猫带了炸鱼。”徐济摇了摇手上眠月楼的纸包,自顾自地进了李执的小屋。“或者,殿下愿意赏脸吗?”
      “是虎奴。”李执抱着橘猫进门,纠正道。
      徐济询问的眼神在猫和人之间转了两圈,李执咬舌,“是猫。”
      徐济从善如流,举着一小条酥脆的鱼尾,送到橘猫面前,“那虎奴想尝尝眠月楼的炸鱼吗?”
      猫咪凑上来嗅了嗅,然后矜持地一甩尾巴走开了。
      徐济不死心,又换了快大点的推到猫咪跟前,哄它,“虎奴,酥酥脆脆的炸小鱼哦,好不容易买到的最后一份哦,真的不来一口吗?”又掰了一小块鱼肉,塞进自己嘴里,甚至过于做作地“哇”出声来,“好好吃哦,这么好吃的小鱼虎奴不吃,我就要全吃光咯。”
      见徐济吃了没有倒地不起,大橘猫这才上前叼住了他手里的那条炸鱼,拖到角落里细嚼慢咽起来。
      徐济从橘猫面前站起来,一扭头才发现李执正拿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嫌弃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震惊,估计是很久没见过这种西洋景了。
      徐济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绷住了面皮,正了正神色,一脸肃穆地朝着李执拜了下去,“济多谢先前殿下的警示。”
      “没什么,快起来。”李执避开了徐济的动作,拽过桌上的那包炸鱼,嘀咕道,“少在这儿丢人现眼倒是真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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