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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父子4 ...

  •   白曜对那个印记耿耿于怀。
      站在刚刚被人使用过的浴室里,任由水流冲刷身体,眼睛出神地望着雪白瓷砖上隐隐约约的倒影。
      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猩红纹样。
      他屡次开口询问,父亲却一言不发,对于那一个月他和夜无殇在S省遭遇的事只字不提。可是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越发叫人疑惑。
      即便他到处调查那个诡异的花纹,也找不到相似的东西,只能推测某些形状组合在一起,与西方恶魔的代表有几分类似。
      ……偏偏还是在后颈那样的位置。
      白曜莫名的对那个印记充满敌意。
      就像是……在自己的所有物上面打下的标记。
      他仿佛能够看到,自己亲爱的父亲是如何顺从地低下头颅,像一只引颈受戮的黑天鹅,将灰白色的发丝一缕缕拨开,对着这只凶残漂亮的兽所展露出具有臣服意味的脆弱的后颈狠狠撕咬下去,烙上自己的专属标记……
      白曜不禁闭了闭眼,然后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从S省归来后,关键的两人明面上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状。但是根据白曜观察,夜无殇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被抹去了相关记忆。
      而杨柒不同,他记忆受损的可能性很小。换言之,他只是把全部真相都埋藏在沉默的外表之下,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透露。
      白曜知道自己对于父亲的重要性。他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十五年,他从不怀疑父亲对他的爱与关怀,也不会认为自己对于父亲而言是不值得信任的无关人。
      他会死死瞒着自己,三缄其口的原因只有一个——无法言说。
      也许是因为会给所有知情者带来灾厄,或者是以保密作为活着离开S省的代价,甚至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强制束缚——他最近在网络上调查的蛛丝马迹,也让他越发肯定,S省一定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夜无殇出于某种原因前往S省,他知道那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也知道此行的凶险,所以特地请求杨柒跟随,甚至不惜以过往情谊相要挟,就是为了保住他的小命。
      事实证明,S省的确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跟去的人除了杨柒和他自己没有一个人回来,但是看样子夜无殇应该是达成了此行目的,只是没想到会折损这么多人手。
      这是白曜头一次,如此怨恨一个人。
      不,应该是多年积攒的迁怒。
      然而他不知道,杨柒的无事发生只是表面,其实被夜夜纠缠的不得安眠。
      最开始是在耳边阴魂不散的低声夜语。
      因为双目失明,而对声音格外敏感的杨柒几乎是瞬间惊醒。
      藏在枕边的匕首横在身边。对于早已习惯黑夜的杨柒而言,静谧无光的环境最适合他发挥。
      然而什么也没有。
      是的,那道声音仿佛是直接传入他的脑子里,随后消失。
      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直到天明。
      清晨第一缕光线穿过玻璃,将暖热洒在他的皮肤上,无法感光的双眼也如受到刺激一般缓慢眨了一下。
      而第二天晚上,当那道声音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却陷入了一场梦魇,无法脱身。
      仿佛有一个人贴着他的耳廓低语,将温热的气体倾吐在上面,如同美艳勾人的海妖坐在海浪拍打着的岩石上,用低沉婉转充满魔性魅力的音□□惑着疲惫的水手。可怜的猎物摇摆不定,最终心甘情愿奉上身心和灵魂。
      “……终于又见面了,我的老·朋·友。”
      尖锐细长的指甲暧昧地划过他的下颌,却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插进去,触摸着跳动的血管和滑嫩的咽喉。
      鲜血涌入喉管,堵塞住呼吸,他像一尾上岸的鱼,张着嘴徒劳无助地试图汲取氧气。
      那声音十分愉悦,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音乐,“痛苦吗?煎熬吗?”
      湿漉漉的指尖充满爱意抚摸着脸颊,血液被画着圈涂抹着。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回响。
      疼痛和幻影如同潮水般逝去,来无影去无踪。
      随着一声粗喘,杨柒终于从粘稠的恶意中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双手立刻覆上脖子,以为是豁口的地方却是光滑没有丝毫痕迹,唯剩那十分真实的幻痛残留。他甚至至今仍以为自己呼吸不畅,剧烈的喘息着。
      幻术。
      十分高明的幻术。
      但是没有下杀招。真正的幻觉可以于无形梦境中杀死入梦者,即“所见所受皆为真实”。这只恶魔似乎只是想要折磨他,可他的确感受到了那汹涌的杀意。
      是因为没有能力吗?在这里他们的力量来源贫瘠的可怜,那恶魔也许是跟随着他被不幸卷入,如今怕是寄宿在他体内,力量虚弱无比,却能汲取他体内所含魔力反过来加害于他。
      听口气大概是他以前斩杀过的恶魔余孽,然而他对此并无印象。
      仿佛能通他所思所想,颈后传来一阵滚烫。
      在这里吗。杨柒没有在意被读懂想法的事,而是专注于感受那昙花一现的恶魔所在。
      果然,那里有一小块凸起,像是刺青纹样。
      杨柒手起刀落,对自己十分狠,直接削下去一片皮肉!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男人连一声闷哼也没有,平静的仿佛不是在面对自己的身体,任由鲜血滴滴哒哒流淌。
      然而那一片血肉数息之内重新长好,熟悉到令他厌恶的凸起还在。
      至少这办法暂时是行不通了。
      反正白天这只恶魔也会畏惧阳光不敢出现,只有在它现身的时候才能采取措施解决,杨柒也就暂时没有管它,照常生活。
      而此时的杨柒还不知道,恶魔是何等记仇的种族。
      这只恶魔也许没什么杀人的手段,却有不少让他无可奈何的……折磨人的方法。
      索性这只恶魔脱离封印地的代价是被困在他的身上,不会向外扩散危害。在只能完全依靠自己驱除恶魔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与它共处。
      恶魔最开始的时候会每晚叫嚣着骚扰他,干涉他的梦境,在里面与他上演追逐战。这严重影响了他的精神状况,但还算是忍受范围内。
      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恶魔出现的次数变少了。也许是力量不够了吧,它在夜晚更多是选择蛰伏沉眠。偶尔出现也不再专注于折磨他的精神,而是以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方式关注着……或者说注视着他。
      这种窥视感如影随形,换做精神敏感的人只怕会被逼疯。而对于杨柒而言这已经算是柔和了,不需要额外耗费精神力去应付疲惫的梦境,不用顽强的意志抵抗那诱人堕落的魔音。
      只是和一根手指悬在眉心不时戳一下的程度差不多。
      这只恶魔还要依靠自己的灵魂寄宿,不然就会因为世界对异物的排斥泯灭,所以他并不担心这家伙会杀死他,但也从不会放下警惕。
      他在这个世界有“妻子”“儿子”,也有“上司”“朋友”,这些是联系他的无形的纽带。
      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身份证明,房产、汽车、衣服、牙刷……这些私人物品是他留存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杨柒”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人。这个身份,只怕这只恶魔想要到手能从喉咙里伸出来。
      对于恶魔来说,当然是抹灭他的意识、彻底占有这具躯体和灵魂才是最安全的,杀死敌人、占据他的身份活下去,没有比这个更一举两得的手段了。
      恶魔狡猾又阴险,它在观察,伺机而动。
      为了应对这家伙的阴谋,杨柒不得不把以前粗浅学过的精神系魔咒又拾起来。不过这东西本就高深,像他这样的人原本是没有资格学习的,而他又以体术、暗杀术见长,又有一副天然魔抗的□□,因此没有过多涉猎。
      魔咒的运行只需要极其少量的魔力即可,杨柒只需要用体内循环的这点魔力就够用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魔咒能够拦下这只恶魔多久,强度如何,因为没有机会尝试。
      对于他的行动,恶魔似乎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反应。为自己加固魔咒的时候杨柒没有刻意隐瞒着——当然也瞒不住,就是为了观察恶魔对此有什么反应。也许是激烈反抗,或者不屑的嗤笑,再用精神攻击千方百计阻挠……
      可是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恶魔悄无声息的睁开双眼,随后像是不愿意看到似的闭上了。
      恶魔的反应有点奇怪,暂时不清楚它的真正目的,不过不来干扰他更好。
      而且,也许是受到这种全然不同的力量的刺激,他的眼睛似乎……
      ……
      三年后。
      白曜早晨出门跑步,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菜,和今天的早餐。
      十八岁的少年已有了成年模样,个头更是像坐着火箭一样向上窜,当他走进这间两人居的小屋里时,房间似乎都显得狭窄。
      修身的短袖运动服被肌肉撑起一条条细细的褶皱,简单的圆领贴服在狭长的锁骨上面,前襟和后心被汗水浸湿,呈现出深色的痕迹。
      被修剪得只剩硬茬的短发却是露出他富有攻击性的英俊五官,冷峻的眉眼,无意识轻抿的薄唇,整个人多了几分不易近人的冰冷感。
      和平时带着眼镜的他给人的清冷温润的气质全然不同,多了几分极富侵略性的攻击感,叫人无意识间忽略了俊美柔和的长相,更多看到锋芒毕露的棱角。也许是遗传自他的父亲。
      屋里电视正在播放着早间新闻,是白曜设定成自动播放的。父亲双目失明,对于声音非常敏感。他注意到每当电视播放的时候都会让杨柒的注意力被吸引,脸会下意识向电视方向偏一些,所以他经常会开着电视,尤其是当他暂时出门的时候。
      果不其然,出门前还在卧室休息的父亲,此时已经端着一杯热咖啡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但表情十分专注地“看”着电视。
      白曜心头一软,“爸,早上好。”
      “早上好,阿曜。”
      男人往常都是一身清爽干练的黑西装,凌乱的灰白短发浅浅搭在深褐色的皮肤上,紧蹙的剑眉下是一双冷冽凶恶的血眸(因为看不见所以没有焦距),深深的眼窝和法令纹宛如时间铭刻的沧桑。
      一只手总是斜插在西装裤口袋里(握着烟盒),喜欢叼着一根香烟却从不吸(通过烟雾判断环境),怎么看都像是凶神恶煞的□□大佬巡视街道的感觉。
      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周围的邻居都不怎么敢靠近,甚至闹出过警察找上门来的事,把他当成了被坏人逼迫的可怜学生,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才解释清楚。
      杨柒今天难得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高领厚毛衣,被柔软织物所包裹着的男人,此时也呈现出与以往不尽相同的柔和气质。与眼眸相同颜色的围巾被整齐叠放在手边,上面散发出清新的绿茶味洗洁剂和被晒过的阳光味道。
      转过来的时候目光平和,眉眼闲适,嘴唇还有一些湿润,脸颊和下颌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胡茬,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和普通的居家大叔没什么区别,却是白曜暗地里不知道期待了多少次的画面。
      ……这件毛衣织的值了。
      犀利的眼睛迅速扫视了一遍,白曜直接将早餐的包装袋放在茶几上,再去脱下裹挟着寒意的外套。
      “怎么在这里。”行事一板一眼的杨柒从不认为茶几是可以用餐的地方,他正要伸手拿走,却被白曜阻拦。
      “偶尔一次,反正这里很方便看电视,只要注意点就行。”白曜直接坐在他旁边,从塑料袋里一样样拿出早点,“我来吧。”
      杨柒只当是小孩喜欢,见状也不再反对。
      对于口味杨柒没什么挑剔的,只是不喜欢生冷的食物,更偏好热乎乎、汤水很多的,哪怕是喝一碗红小豆粥,已经融入骨血的优雅礼仪也让他看起来如同血统高贵的王室贵族,被他捧在手中细细品尝的定是一碗无上珍馐。
      在白曜看来,他的这位父亲是一个神秘而充满矛盾性的人。他不是个普通人,有着非同一般的身手,哪怕是失明也能行动自如的敏锐感官,行事作风十分狠辣老练,却又极其擅长隐瞒踪迹。
      他的外表极富欺骗性,非工作状态的杨柒看上去就是个颓废的中年男人,虽然五官是英俊的,但却不是亚洲人所喜爱的白皮,再加上一头干枯蓬草一般的白发,看起来也让他的年龄更上一层楼的苍老。
      不擅长但会做简单的家事,但那只是对于他而言,杨柒不太会照顾自己,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去想让自己生活的更加舒适的方法,一切行动准则都是保证最低限度的生存,也许有一定的自厌倾向。
      这两年夜总彻底定居在A市,坐镇寰宇集团并将其进一步发展壮大。杨柒跟了他十多年,三年前又救他死里逃生,夜无殇很感激,如今也不要求杨柒时刻跟在身边,给他放了带薪假。
      有空的时候杨柒会去训练夜无殇的保镖团,做一些顾问一类的清闲工作。本来杨柒是不愿意的,耐不住白曜用各种理由极力挽留,这才拦住自家老父亲一颗热爱工作的心。
      杨柒现在也越发有这种难得的居家感。
      白曜现在已经高三,学业比以往都要繁忙,他是用了这个理由才让杨柒一心一意待在家里,重拾多年不用的厨艺,简单收拾家务,其他时候就是应儿子的要求,要么待在客厅里“看”电视,要么坐在阳台晒太阳,如同一株垂垂老矣颐养天年的盆栽。
      “今天还要去夜总那里?”
      白曜一顿,“嗯。”
      杨柒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继续小口抿着粥水,“他挺看重你。”
      “……嗯。”
      夜无殇由于杨柒的缘故,对白曜也有所了解。中学的时候小孩总去给杨柒送饭,也见过几次面,知道他学习成绩很好。
      听说白曜打算考金融专业,夜无殇也觉得未来可期,打算早早吸纳进集团里,询问过意愿以后白曜也欣然同意,所以一有空就会去公司里跟着学一学。
      夜无殇因为一些原因至今单身没有孩子,但看到合眼缘的小辈也忍不住想要多关心。他很喜欢白曜,觉得他一言一行都受杨柒影响很多,既有成年人的稳重,也不失少年人的活力。
      这本是件好事。
      但是白曜的直觉让他不愿在杨柒面前多说这件事。
      他第一次告诉杨柒的时候,男人似乎怔住了,半晌才缓慢吐出一句“我知道了”,也没做过多评价。
      就和现在是差不多的神情。
      杨柒放下碗,似乎想要伸手去够远处的小笼包,因为拿不准方向而悬在茶几上方试探,被抻起的袖口露出一截圆润光滑的腕骨,和略显纤瘦的手腕。
      白曜无奈,直接探身帮他拿了一个,却因为靠近而发现了手腕上面奇怪的痕迹。
      他心头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将小笼包稳稳放在杨柒悬在空中做抓取动作的掌心,借机凑近仔细观察。
      感受到从手腕皮肤传来的温热的呼吸,杨柒缩回手,不解道:“阿曜,怎么了?”
      他看不到,白曜的眼珠几乎要彻底变成血红色,紧紧瞪着那不算显眼又确实存在的捆缚痕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不得不一字一句缓慢回答:“没事。”
      察觉到儿子呼吸的细微变化,杨柒并不相信:“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你是不是有男……白曜差点把话脱口而出,紧要关头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爸,你的手腕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若是杨柒知道,他的表情定会透露出一点端倪,但若他不知……白曜实在想不出,他盲眼亦能杀人的父亲,怎么会被人无知无觉做出这种事。
      杨柒抚摸上手腕,并未察觉有什么,“没有。”
      “……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白曜简单收拾了桌面,站起身快步走进厨房,把塑料袋随手丢进垃圾桶,双手撑在水池边缘表情狰狞。
      是谁……
      到底是谁!竟然连杨叔都不曾察觉!那么深的印记,一定绑过很长时间,看起来干净整洁没有其他伤痕,那么只可能是没有反抗。
      被迫?自愿?昏迷?
      杨叔在帮他瞒着?不可能!杨叔是和他母亲结过婚的,所以他才一直小心隐藏着……
      他仔细观察过,除了手腕上的痕迹以外暂时没有其他异状,杨柒的精神状态也很好。
      那么……衣服下面有没有?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地方,脚踝,腰窝,锁骨……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被人舔遍全身,连最隐秘的地方也没有放过?
      白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几句话后挂断。
      他又出门了。
      杨柒听着这重重一声关门响,觉得阿曜今天莫名心情又变差了。
      电话另一边。
      还不想早早挂断电话、却因为对方急急结束了通话的夜无殇出神地凝视着手机屏幕,种种复杂的思绪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父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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