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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父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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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
白曜爬满血丝的眼球盯着滚动播放的新闻,里面没有提及S省相关任何内容。
手机上各类社交软件、新闻热搜也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一切风平浪静。
……已经三天了。
他和父亲之间约定的暗号,每日定时发送平安。
但是现在,他紧握着的手机屏幕上,发信人是“爸爸”的短信最新的也是三天以前,一句简短的文字“平安,勿忧”。
他恨不得立刻飞到S省搜寻,如果他做的到的话。
现在,他只能把消息传递给程秘书,夜总留在集团内部深得信任的手下——他的消息只比白曜略晚一步,但是看上去十分冷静,仿佛早有预料。
白曜目前只是个十五岁的初中生,被程秘书半哄骗半强硬送回家里,要求他对这件事绝对保密,同时加强人手暗地里保护和监视他。
对于程秘书来说,就连杨柒都无法取得联系,这个消息算不得好,但也很重要。夜总在离开之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程秘书有条不紊维持着集团运作,压下消息防止泄露,稳住股东和高管不让他们发现端倪。
程秘书分身乏术。只有这时候他才第一次如此理解,为什么古代皇帝总有一群臣子催他要继承人。他此时也好想有个小夜总,哪怕是夜总看重的接班人也好。这样他能够尽早栽培对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焦头烂额。
失联七日后,夜总他们终于有了消息。
当晚,白曜立刻动身,由负责暗中保护他的保镖带着一起去机场接人。
一行前去的数十人,回来的只有几人。夜无殇什么也没透露,只是吩咐程秘书不必再追究此事,把人手从S省撤回。
还有,为了表达对杨柒的感谢,把自己拥有的集团1%的股份赠与他。
程秘书闻言心头一跳,他没有询问原因,立刻办理了相关程序。此举引得许多股东大为震惊,议论纷纷。程秘书又不得不拦下所有质疑的声音,防止他们打扰到夜总。
杨柒被随行赶来的白曜带回家。
他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回来的几人皆是如此,只是看着精神有点萎靡。
但是没有人会怀疑他们遭遇的危险程度。没能一起回来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双手接过杨柒的瞬间,白曜感受着怀中人疲惫不堪的身子,分量又轻了些,他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重量又清减了。
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不是外伤所敷的中草药,是一种十分陌生的味道。直觉告诉他这香气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察觉到他呼吸变重的父亲抬起一只手,轻轻为他掩住口鼻。
“……爸。”
杨叔。
他低低的喊了一声。
依靠在他肩膀处的身子一僵,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覆在后心。
暗色血眸缓缓闭上。像一只疲惫至极的黑豹,在自家幼崽面前终于能够卸下竖起的满身尖刺防备,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可以松一口气。
驾驶座上的保镖看了一眼后视镜父子相拥的画面,眼神微动。
忽然,环抱着白曜的手指一紧,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抓着头发把他按下去。
“砰——”
“砰!砰!”
剧烈的枪响划过头顶,被击碎的车窗玻璃碎成一颗颗滑落。
车辆不受控制地擦地摇摆,发出刺耳的声音。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似乎是瞄准轮胎,车辆彻底失控。
“爸,他没气了!”白曜看了一眼司机,自从枪击发生以来他始终没有动静,原来是最开始的三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可是他当时似乎还有意识,紧急踩下了刹车让车速减缓。
白曜一把拉住手刹,压低身子控制方向盘。枪击方向来自后面,他们行驶在人烟稀少的机场高速,后面两辆黑色轿车就是开枪的人!
“把车开进树林。”杨柒将司机拉开,让白曜坐在驾驶座,“我说三二一,一起往车外跳!”
两辆黑色轿车看到前方的目标摇摇晃晃开了一段路,就在他们即将追上的时候却突然一个转身冲破障碍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他们急忙减速,沿着车辙跟进去,却只发现一辆车头撞在树上稀巴烂的车,左侧车门大开,里面只剩下一具尸体。
“搜!夜无殇一定还在附近。”为首的人一声令下,所有人分成几个方向搜寻。
夜晚视野很差,在树林里很容易迷失方向,而逃走的两人一定不敢用照明设备,其中一个还是瞎子,情况对己方很有利——他们是这么想的。
似乎没有人告诉他们,杨柒为什么明明是个瞎子还能成为前□□霸主、如今的集团总裁夜无殇的贴身保镖。
这些人显然预谋已久,他们没有贸然使用手电筒搜寻,而是由领队佩戴夜视镜在树丛中悄无声息探查;人数是他们的另一大优势,布下天罗地网,用窸窸窣窣的声音逼迫他们。
就算五感反应灵敏又能到哪儿去?一个是养尊处优的集团老总,一个是身受重伤的老瞎子,和他们周密计划的行动相比根本不足为惧。
就像狡猾阴险的狼群在围捕、诱骗,用动作、声音、气味迷惑着担惊受怕的猎物,在他们眼中已如困兽的羊。
这是他们的优势。
也是他们的劣势。
谁能知道自己围捕的究竟是软弱无能的羔羊,还是精明老辣的猎手呢?
猎人和猎物,身份的调转只在瞬间。
每个队伍只有一人佩戴夜视镜,其余人分散在四周扒着草丛找人。那人紧盯着周围环境的变动,却没有注意到来自背后的袭击。
那几个没有夜视镜的队员不敢开手电筒,他们不会离伙伴太远,但是他们制造的声音也完美掩盖了队长被袭击时的声响。
来人行动迅速如闪电,如同俯身暗处蓄势待发的猎豹,抓住机会、瞬息之间让目标失去呼吸,当他意识到自己受击之时,也是命殒之时。
这些分散开来的人如同一个个活靶子,若是他们牢牢聚在一起或许还好,落单的狼只会成为猎手唾手可得的猎物。
伙伴一个接着一个消失,而当剩余人发现也是为时已晚。就算打开手电筒照明,也不过是让自己暴露得更快一点。
接收不到无线电讯号,另外两队注意到这边的踪迹。“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快过来支援!”
杨柒对于盲视的适应能力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就算是双目明亮之人也敌不过他。
漆黑的夜幕、杂乱的草丛、喧闹的人群,对于他而言就如同天然的狩猎场,一草一木皆是掩护,这片区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官。
随着一个个沉重的落地声,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余下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自己。
他们的呼吸越发急促,背靠背紧贴在一起,手中举着枪向所有认为有动静的地方扫射,哪怕击中躺在地上余温尚存的同伴也无所谓,像一群惊弓之鸟。
即便如此,每隔几分钟还会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倒下。
如同老练的猎手在一点一点施加死亡的压力,他们仿佛清晰地感受到有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正在缓慢收紧,压迫着喉咙,挤压着仅剩的一丝空气,直到骤然扼杀——
又一个人闷声倒下。
这次他身旁的人立刻朝着方向开火,只看到一片衣角,但并非没有其他发现。
最先被干掉的队长就躺在他的脚边!
他迅速扒下夜视镜,举起手枪:“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了!”
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快速环顾四周找寻杨柒的藏身之处,手中紧握着手枪。
四周一片寂静。
喉结滚动,他深吸一口气。
左后方传来沙沙的草丛声,他的身体先一步行动冲着那里扫射,一片火光伴随着他兴奋的大叫,“杀了你!杀了你!杀——”
他看到了一个人,在镜片中十分清楚,褐肤,白发,红眼,完美融如夜色的男人,如同手持镰刀的死神向他袭来。
他举起手枪向男人射击,却发现眼前失去了目标。
颈侧一阵冰凉,他的镜片被溅起的黑点遮住。
这时,他的大脑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他的嘴唇张合,却最终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啊,原来,那是我的血。
……
杨柒放缓呼吸,银亮的匕首在手中转了个花,斜向下轻轻一扫就恢复了一尘不染的光泽。
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最开始的潜伏、中期爆发、最后耐住性子慢慢围剿,可以说环环相扣,踏错一步都可能面临群狼撕咬。
敌人尽心谋划的计策,却被杨柒反手拿来利用,甚至更加完善、精细。
他只有一人,却能把这一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如一群没头苍蝇失去方向乱转。
所依靠的,不过是他强大的身体能力和暗杀技巧,以及绝对的冷静。
才能一次又一次在困境中绝地反击。
白曜解决了听见声音从车里出来的两个人。虽然他年纪小,下手的狠辣程度却不亚于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可见他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事情。
听见声音的杨柒眉头紧蹙,内心是十分不赞同的。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教育孩子的。
这群黑衣人很明显盯错了目标,不知道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失误,还是接收到别人传递的信息有误。若是后者……只怕暗地里的那人更需注意。
逃进树林的时候,杨柒就以极快的手速按下一个紧急联络器,用特殊方式通知了夜无殇那边。好在那边传递来的消息是安全的,杨柒才能有心思和他们慢慢周旋,以最安全的方式干掉敌人。
他自己无所谓,但是要保护好阿曜。
天上下起淅沥沥的小雨。
车里的那名不幸遇难的司机被抬出来放在被黑衣人带来的车里。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他们,收拾残局,安葬这名司机。
白曜扶着杨柒钻进另一辆车子里躲雨,雨声渐大。
“他死了,就没人记得他了。”
杨柒忽然开口道。
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似乎在为他感到遗憾,又似联想到自身。
“你不一样,还有你母亲。所以别做会让她难过的事。”杨柒似有所指,如同一时兴起产生的感慨,说完后又不再有声音。
半晌,白曜反问他:“爸呢?”
杨柒一时默然不语。
“我只有爸,爸也只有我。”白曜淡淡道。
杨柒深吸一口气,想要反驳他,却似乎感受到从身旁这具年轻的躯体中刻意传递出来的复杂沉重的感情,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雨点拍打在车窗上,沿着玻璃缓缓流下来,映照着一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淬着刺骨寒意的幽暗蓝眸。
大约半小时后,一道强烈的白色闪光划破重重雨幕来到他们面前,这条寂静的公路上传来隆隆的发动机声。
一辆车子缓缓停下,喇叭响了两声,白曜展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两人头顶,顶着雨点上了车。这次再没有激烈的枪战和穷追不舍的追兵。
回到平静温暖的家,白曜莫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自从搬到A市以来,他已经没有再经历过类似生死一线的生活了。
和往常一样,他烧好洗澡水,把换洗衣物放置在杨柒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那件沾染鲜血的大衣早就被烧毁了。唯一还留着的就是那条暗红色的手织围巾。即便有血迹也不会被看出来。
白曜抱着脸盆打算手洗这条围巾。其余衣物被他一股脑丢进滚筒洗衣机了。
搓着搓着,他发现装着洗衣液的瓶子竟然空了。无奈,他回到浴室打算再取一点。
打开门,本以为正在浴帘后洗漱的父亲居然腰间简单围着一条毛巾、背对着他正在擦拭头发。
被厚重的大衣包裹着的男人有种难以言喻的瘦弱感,或许是他眉间挥之不去的淡淡忧郁和暗色调的皮肤与发色使他增添了一丝病态与苍老。他像一株蒲柳,一缕轻烟,是手中留不住的细沙。
也正因如此,当他杀人的时候,才会令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惊叹不已,为其外表的欺骗性,那银光乍现的惊艳,和这具典型亚洲人的瘦小身材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量。
但是当看到剥离一切遮挡的、完完整整的这具躯体之时,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柔弱无骨的人。
这具身体精瘦干练,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流畅分明,大大小小均匀分布在身体各处需要发力的位置,紧密贴服在主人的骨骼之上,没有一丝赘余,完美的令人嫉妒、疯狂。
但同时,大大小小、或长或短的伤疤铭刻在上面,破坏了上帝所塑造的这具躯体的完美无瑕,但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它更加惊心动魄的美感,力量与性感的完美结合。
深褐色的皮肤,在白的发光的瓷砖包围下格外明显,却不会突兀,散发着柔和唯美的色泽,有着一种奇妙的和谐感,似乎头顶的灯光都会因为照射在这具身体上而变得小心翼翼。
擦拭着苍白发丝的手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继续着动作。
一个月没有修剪而垂到颈窝的发丝,柔顺的贴在后颈,向两侧微微分开,如同蜿蜒的白蛇。
这中间,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猩红图腾赫然印于皮肤之上。
明天要出去一整天,大概率没有啦。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父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