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父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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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柒在一栋气势恢宏的大厦工作。
干净漂亮的玻璃板面、富有设计感的造型、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滚动播放着企业形象的广告，肉眼可见的金钱堆砌感。
最上方四个大字“寰宇集团”熠熠闪光。
进出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精英打扮，有的手捧一杯手磨咖啡悠闲自在，有的握着手机行色匆匆，这里许多光鲜亮丽的年轻面孔。
第一天上班、早早到岗的杨婧看着推门而入的男人，差点以为是哪里的工人走错了地方——等她调一调眼镜才发现，男人只不过是颜色朴素了一点，裹得严实了一点。
长及膝盖的鼠灰色大衣下摆隐约可见黑色条纹西装裤，脚下是一双灰扑扑的皮鞋，看起来主人并不甚爱惜，或者没时间打理。
男人小半张脸都掩在一条暗红色手织围巾下面，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暖色调——褐色皮肤，一头英年早白的枯草一般头发，一双凝固的鲜血一样暗沉无神的血眸，对视一下都会觉得心里发怵。
杨婧只对视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刚想提醒如果要找人请来前台登记，就见男人掏出怀里的出入卡在门口闸机刷了一下，一道绿光闪过，杨婧眼睁睁看着他走向了总裁直达的电梯口。
负责带她的泷姐吹了吹手里热茶的白气，顺着视线看过去。
“噢，昨天培训你的时候忘了说了。”
她轻抿一口热茶，就见这个新来的小姑娘难掩激动问道：“他、他直接坐上总裁专属的电梯了！”
“人家不知道做了多少遍呢。倒是你，别一时心急走错电梯口。”泷姐老神在在看了她一眼，“说起来他和你还算是本家。”
“他也姓杨？”杨婧眼睛一亮，央求着泷姐多说几句。
这人一看就与众不同。大公司里藏龙卧虎，就连一个小小清洁工说不定都和某个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早有耳闻。
作为前台，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把往来公司的人认全了。衣着打扮是最主要的辨别方法，但也不能完全以貌取人，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惹祸。
“他叫杨柒，是夜总的贴身保镖，可厉害了，救了夜总好几次。”
泷姐看着小姑娘“哇”的向往表情，倒也没阻止她。
“贴身保镖？我以为都是随时跟着夜总的，没想到也跟我们一样有上下班？”
“差不多吧。人家有能力，所以可以跟老板谈条件呗。”泷姐拍一拍杨婧的肩膀，示意她进入工作状态。
小姑娘对英俊多金还单身的夜总更有兴趣，对杨柒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虽然攻略男主很有趣，但是她的目标还是男主他爸。怎么说，“被前男友抛弃后，我和他爸在一起了”……？
当初以为校园时期的男主好攻略是她错了！她不应该如此托大。
虽然夜总暂时是不可攻略角色，但是这可是自由度极高、无所不能的全息游戏。万一……对吧。
暗中窃喜、明面上没有丝毫表露的新人杨婧不知道，这些都是泷姐的有意为之。
她的眼光与众不同，别看杨柒一副土气的打扮，面容写满沧桑，她敢肯定，内里却是一柄藏锋宝剑。
泷姐有幸见过杨柒出鞘的模样，干净利落，宛如一场生与死的舞蹈，他生，袭击者死，在一具具尸体上开出一朵漆黑如墨的死亡之花。
唯一的一点银光来自他手中，灰色苍白的发丝在空中飞舞，鼠灰色外套的衣摆旋转划过一道弧线，而他早已悄无声息落地、收刀，一气呵成。
下一秒，男人收起凌厉锋锐的气势，又回到了忧郁深沉略带一丝颓废的模样。
他摸摸脸上细细的胡茬，用搭在肩上的暗红色手织围巾把自己一圈一圈裹起来，深褐色的皮肤像是和全身上下的暗色完美融合在一起，宛如遁入黑夜的忍者。
也许只有在这自由到无法无天的国度，才能看到他这样血性十足的一幕吧。
泷姐想起那情景，猩红的舌尖忍不住舔一下虎牙。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双目失明呢。
杨柒十分精准地踩着上班的时间进入办公室推开门，一秒钟都没有丝毫偏移。
他冲着夜无殇遥遥一点头，在办公室里仔细检查了一周，确认没有问题后又进入茶水间。
等到全部检查完一遍，他又回到自己惯常待着的地方。往来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存在，就连在这里办公的总裁本人有时候都会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办公室。
夜无殇早年刚刚登上总裁位置的时候，集团正处于风雨飘摇，老爷子花了大力气建立寰宇集团，就是为了洗白自家混黑产业，谁知道突如其来一场疾病让他撒手人寰。
有的人还想在□□走下去不愿接受安排，有的人见此情景想要从他们夜家狠狠咬下一块肉，有的人趁机要夺权。可以说是外有虎豹，内有豺狼。
夜无殇虽然有本事，可到底年轻，又是众矢之的，甚至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好，不得不把她远送他乡。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遭遇刺杀身受重伤，刚好被路过的杨柒所救，可以说是相识于危难。
他花钱，雇佣杨柒保他的命，杨柒照做了。
从此，可以说夜无殇再也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去做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拦到他。
杨柒有些古板，也有些固执，不是他手下如臂指使的刀，而是一把带刺的坚不可摧的盾。他会帮忙杀死来袭计的人，却不会主动出击。
不过，这对于夜无殇而言不算什么。只要让他想要干掉的人，主动过来找他的麻烦就好了。杨柒也许也看透这一点，但是这属于职责范畴，他不会拒绝。
十几年过去，风风雨雨也都一起走过。夜无殇从皮椅上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深吸一口气，摸摸唇边特意蓄起的胡须。
玻璃窗上是自己的倒影，还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大肚鲤鱼雕像，和有些扭曲的坐在沙发角落里被花瓶半遮住的男人的剪影。
影子微微动了动，似乎把头往这边偏了偏。
夜无殇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似乎是在俯瞰这条寰宇集团旗下的商业街人潮涌动的盛景。
午休时，夜无殇让人订了鼎味斋的饭菜送过来，也有杨柒的一份。除了他，没有人能够与夜无殇共餐。
“对了，杨哥，明天我要去S省出差一个月，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去吧。”
杨柒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有些迟疑。
夜无殇知道他还有个上初中的儿子，也许是不太放心小孩。以前杨柒也跟着他走南闯北，身边都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大人就算了，孩子也着实受罪。可是他年纪太小，放在家里不安心，也不敢随意找保姆看护，只能让杨柒带在身边。
最近几年安稳了一些，夜无殇倒也不再让杨柒寸步不离。更何况现在国家管的严了，那些暗处的生意没那么好做。要不是他们家族洗白得早，只怕现在也不好过。
“我也知道你家孩子，现在初中了，也是个男子汉了，我听说平常他照顾你更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他抿了一口茶，邻近不惑之年的夜无殇渐渐没了当年的拼命劲儿，也开始寻着各种方子养生，“老哥啊，我这次去的地方有点凶险，不得已才会请你出马。你放心，你家孩子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他的。”
至于薪酬，惯例是“出差”十倍。在安全这方面夜无殇向来大手笔。
杨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夜无殇眼角的纹路明显柔和了不少。这次S省之行，如果杨柒执意不愿跟从，他本来都打算放弃了。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强烈反对的是那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儿子。
白曜万万没想到，今天一回到家就看见的父亲，竟然会突然告诉他出差一个月的消息。
“我不答应，爸！”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唇角下撇，幽深湛蓝的眼睛中写满不赞同，“当初不是说好了最后一次，现在已经没必要出差了不是吗？”
杨柒眼睛看不见，虽然有敏锐的其余四感作为代替，日常生活甚至是工作都没什么问题，可是他也不是万能的，总需要对新环境进行熟悉。
他从小跟着杨柒四处奔走，就是为了那个夜总。
小时候，无数次他看着这个男人浑身被鲜血浸透，敌人的或是自己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刀伤、枪伤、烧伤，数不胜数。
但是他一句话不说，一个痛字不会讲，永远挺立着他的身躯站在自己面前，只留下一个坚如磐石的背影。
幼时的他无能为力，自己对于杨柒来说就是个累赘。
现在相对和平了许多，夜总也不再有那么多危险的任务，渐渐的开始在A市扎根，建立了寰宇集团总公司，父亲的活跃地也随之固定在这栋大楼里。
当年实在是没有钱，才需要那些危险的工作快速获得雇主的信任和保障。
而且……这只是白曜的猜测，他的父亲失明之前恐怕不是一般人，过着惊险刺激的生活，因为失明不得已回归平凡，这也许并非他本愿，他的内心也许还是有一丝不甘。
所以才会选择这样危险的工作赚钱。
但是如今已经彻底不同了。他们一点点省吃俭用攒下了存款，他也很快就有赚钱的能力。白曜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还要去冒这个险？
他已经竭尽所能创造让杨柒和他都感到舒适的环境，稳定安全的工作，孝顺贴心的儿子，和睦的邻里，不受任何人打扰的秘密空间……
他为什么还是想要走？
杨柒平静的夹着菜，一口菜一口饭慢吞吞咀嚼着。
这个习惯还是白曜的母亲教给他的，两边都要三十下才可以咽下去。如果像他以前那样单纯追求速度和塞进胃里的量，如今的身体是吃不消的。
他看起来和对面正在生气的儿子截然相反。
如同失去光泽的红宝石，暗淡蒙尘的血眸之中无法映照任何东西，再加上他常年无表情，看上去像是一个机器人，或者是死人。
哪怕想要扯一扯嘴角只怕都是困难的。
游刃有余，或者说丝毫不在意儿子的反对意见。
“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直到他吃完，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也凉透了。
他推开椅子，停顿了一下，又道：“算是还人情。”
留下一句大概是解释的话语，摸着墙壁缓步离开。只有在家里，他可以稍稍放松些，不再依靠全神贯注的感知力，而是单纯用触摸去辨别家里的物件摆设的位置。
又是这样！又是！
白曜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他的父亲，向来说一不二，看似沉默老实，实则霸道至极。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不管前路如何，只会按照自己设想好的路线一往直前，就算是再硬的石头也要击穿，中途不会改变任何方向……直至被毁灭。
而且，依据他多年对父“读心”的经验，他恐怕连自己为何阻止都不知道。说不定还以为因为违背了与自己的约定所以生气，然后想着再给自己一点补偿吧。
——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一股近乎自虐般的自毁倾向。
凌晨时分，杨柒就拎着一个小型黑色手提箱顶着清冷的雾气离开了。
白曜站在窗前，望着那一抹暗红色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深蓝眼眸里的点点光亮被慢慢吞噬，如同落入深不见底的暗黑之海，只留下化不开的浓郁阴霾。
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扎入掌心皮肉里却不自知。
不够……
还不够……
他的“父亲”终究还是那边的人。
只是单纯的照顾和陪伴是不够的，不能留住这个自由自在风一样的人。
要想留住这一抹暗影，要么用更加强烈的光让其彻底磨灭消失，要么，就是用更为浓郁的黑暗席卷、吞噬。
让暗影，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说第75章 父子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