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君心》靛青云

3、第三章

　　尹三爷猛然起身，木椅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他胸膛剧烈起伏，腰间玉带扣撞出清越鸣响："寒儿别怕！"

　　苍劲的手掌重重拍在桌案，震得茶盏里的普洱溅出暗褐水花，"大不了咱们不嫁了，管他什么名声，父亲在一日，为父也断不让你受半分委屈！"韩氏的素绢早已浸满泪水，她颤抖着抓住丈夫的衣袖。

　　尹佳寒扑进父亲怀中，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在地上铺成云霞。滚烫的泪珠渗进尹三爷玄色锦袍，洇开深色水痕："父亲..."她哽咽着攥紧父亲腰间玉佩，这块从小摩挲到大的羊脂玉，此刻竟比往日更凉。

　　晨光刺破窗时，尹佳寒对着铜镜发呆。桃花捧着新衣服在一旁，见自家姑娘盯着镜中倒影，连眉黛都忘了描，忍不住凑近耳语："小姐，鹤鸣楼的《牡丹亭》今晨开锣..."话音未落，尹佳寒突然攥住她手腕，杏仁眼里亮起星火。

　　正午的日头炙烤着石路，尹佳寒的粉缎绣鞋踩着斑驳树影。她特意换了件茜色月华裙，裙摆上金丝绣的海棠随着步伐轻颤，恍若要从绸缎上飞出来。

　　刚转过朱雀大街，雕梁画栋的珍宝阁便映入眼帘，匾额上"珍宝"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三姑娘万安！"店小二哈着腰迎上来，袖子上的补丁都熨得笔挺，"西市舶来的琉璃镜、倭国进贡的螺子黛，您瞧哪个合心意？"

　　尹佳寒的目光却被展柜中央的翠玉簪牢牢吸引——通体碧绿如春水，凤喙衔着的白玉莲坠，竟能随着走动流转光华。

　　就在她指尖触到锦盒的刹那，一阵银铃声骤响。月白色广袖掠过眼前，那支翠簪已落入戴着东珠护甲的手中。

　　君雨轩斜倚着珐琅彩屏，裙摆上的金线孔雀仿佛要展翅扑来："杜鹃，包起来。"她睨着尹佳寒，丹蔻染就的唇角勾起轻蔑弧度。

　　尹佳寒福身时，茜色裙摆扫过君雨轩的珍珠履。她望着公主鬓边的累丝金凤，语气似裹着碎冰："昔日御花园折柳，公主说'物归先得者'，今日倒忘了？"

　　"放肆！"君雨轩的护甲擦过尹佳寒耳畔，带起几缕青丝，"本公主想要的东西，便是天上明月，也得摘下！"翠簪被狠狠掷在地上，白玉莲坠应声而碎，"尤其是某些妄图攀龙附凤的人..."

　　桃花突然抢前一步，素手攥着残簪直指君雨轩："我家姑娘是镇国公府嫡女，岂会稀罕别人的残次品？"

　　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在瞥见公主身后甲胄鲜明的侍卫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反了天了！"君雨轩的珍珠护甲划过空气，在桃花脸颊边擦出一道血痕。她身后的杜鹃搓着手，绣鞋在青砖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君雨轩踩着满地玉屑逼近，东珠耳坠晃得人眼晕："记住，江恒的正妻只能是我。"她突然伸手捏住尹佳寒下巴，胭脂香气裹着威胁扑面而来，"再敢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这张脸..."

　　"给我打！"君雨轩的金丝绣鞋狠狠碾过碎玉簪，"本公主倒要看看，镇国公府的脸面能护你几时！"杜鹃咬着牙逼近，却在触及尹佳寒眼底的冷意时，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尹佳寒茜色裙摆如绽放的牡丹将桃花护在身后。

　　她挺直脊背，颈间的珍珠璎珞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公主的训诫，还是留着教导自己的宫人罢。"君雨轩不甘示弱拿起案子上的香炉朝着尹佳寒扔去。

　　话音未落，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惊得珍宝阁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

　　朱雀大街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江恒的黑马在人潮外嘶鸣，他玄色箭袖拂过围观百姓，腰间玉佩撞出清越声响。

　　珍宝阁门前的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君雨轩率先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瞬间褪去狠厉，柔弱地朝江恒倾倒："恒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触及江恒侧身避开的动作时戛然而止。

　　江恒的手掌精准地隔开二女，广袖扫落君雨轩攀附的指尖。他对着公主行下大礼，青玉腰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公主雅量，还望看在旧日情分..."

　　"旧日情分？"君雨轩的银铃耳坠疯狂摇晃，"江恒！你可知我父皇已..."

　　"公主！"江恒突然抬眸，眼底的冷意惊得众人屏息，"今日早朝，我已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转身望向尹佳寒，目光骤然温柔，如春水漫过坚冰，"三姑娘才是臣心中明媒正娶的妻室。"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瞬间沸腾，有人撞翻了货郎的担子，糖葫芦滚落在君雨轩的珍珠履边。

　　公主的脸色由红转白，绣着凤凰的裙摆剧烈颤抖，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喊："不可能！你敢！"

　　她踉跄着扑向江恒，却在触及对方袖角时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满地狼藉中。

　　尹佳寒攥着被香炉烫红的手腕，望着江恒转身时衣摆扬起的墨色涟漪。他腰间新换的玉佩——那分明是幼时她送给尹奕，却不知何时到了这人身上。

　　蝉鸣、议论、晕倒的公主，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唯有他回头时眼底的星光，灼得她眼眶发烫。
　　乾清宫的鎏金宫灯映着婉妃惨白的脸，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看向身旁的女儿，指节泛白如霜。

　　案上的翡翠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却化不开寝殿里凝滞的寒意。君雨轩自从在宫外回来一直哭个不停："好个英国公世子，好个镇国公府！"

　　她突然将茶盏狠狠掷出，青瓷碎裂声惊得宫人们纷纷跪地，"本宫倒要看看，这狐媚子有什么本事！"

　　老嬷嬷佝偻着背凑上前，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娘娘息怒，定是英国宫世子有眼无珠，被那狐媚子迷了去..."

　　婉妃猛地转身，凤冠上的东珠晃得人眼晕："有眼无珠？"她冷笑一声，"本宫要好好'关照'一下这个尹佳寒。"说罢，她望向窗外如血的残阳，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珍宝阁前的喧嚣早已散去，江恒望着尹佳寒远去的马车，手中折扇无意识地敲打着掌心。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竟与记忆中那个哭着要糖人的小女孩渐渐重叠。

　　"世子，该回府了。"岭东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却换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雨星阁内，尹佳寒倚在雕花窗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发呆。桃花正兴奋地收拾着散落的珠钗，嘴里还念叨着："小姐你看，那江世子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尹佳寒捏着被香炉烫红的手腕，苦笑道："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她望着铜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惆怅。

　　与此同时，雨馨阁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尹佳萍踢翻了妆奁，她抓起桌上的金步摇狠狠摔在地上，"母亲，您不说尹佳寒以后一定会是江府的妾嘛，这怎么就成了世子妃了！"

　　陈氏望着女儿扭曲的脸，叹了口气："萍儿，你冷静点，这英国公府算是得罪了那位公主，二房那丫头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尹佳萍听母亲这么一说，又暗暗窃喜了起来。

　　暮色渐浓时，尹三爷骑着高头大马回府，一路上不断有同僚拱手祝贺。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心中又惊又喜。

　　想起江恒在朝堂上为了女儿据理力争的模样，不禁对这个未来女婿多了几分赞赏。韩氏正在厨房为女儿熬着安神汤，听到消息只是微微一笑："只要寒儿觉得好就好。"

　　尹佳迎和尹佳兰提着食盒匆匆赶来时，尹佳寒正对着满院的海棠发呆。尹佳兰一见到她，便扑到床边哭了起来："三姐姐，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还受伤了？"她的眼泪浸湿了尹佳寒的衣袖，模样楚楚可怜。

　　尹佳迎皱了皱眉头，也关心道："那个宁元公主嚣张跋扈，三妹妹你下次见到她还是休要与他起冲突才好。"

　　尹佳寒不服气的皱了皱眉：“大姐姐谁让他欺人太甚，江世子若是真是娶了她，才是倒了霉。江世子这般好的人定是不能便宜她了去。”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茶盏上，泛起细碎的银光。尹佳寒抿了口茶，突然问道："大姐姐，听说大哥的婚事定了？"

　　尹佳迎的脸颊泛起红晕，轻轻点头："是常尚书家的二姑娘，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话未说完，便被尹佳寒调皮的笑声打断："那大姐姐什么时候也找个如意郎君呀？"

　　尹佳迎的脸更红了，她拿起帕子轻轻打了尹佳寒一下："就你会打趣人，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江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