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的事》三水一尘

4、狭路相逢

　　苏雨晴的到来，像一颗精心打磨的钻石，瞬间照亮了文清雅略显冷硬的办公室。

　　她穿着香奈儿当季的软呢套装，步履优雅，颈间一枚低调的翡翠吊坠衬得她气质温婉高贵。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只是来与老友闲话家常。

　　“清雅，好久不见。”苏雨晴的声音柔美动听，目光在文清雅脸上轻轻一转，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小姐，稀客。”文清雅起身，礼貌地请她入座，神色平静无波。她与苏雨晴从未有过私交，最多只是在公司年会或颁奖礼上点头之交。此刻对方的来访，目的不言自明。

　　“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想来看看。”苏雨晴接过助理送来的咖啡，轻轻搅动着，“这几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吧？”

　　开门见山，却裹着温和的糖衣。

　　文清雅微微一笑，不接招：“还好，念念很乖。”

　　苏雨晴点点头，状似无意地感叹：“钰程也是最近才知道孩子的事，他很震惊，也很……愧疚。所以反应才激烈了些。”她巧妙地用了“激烈”而非“错误”，将成钰程的行为归因于父爱和愧疚。

　　“官司的事情，律师会处理。”文清雅四两拨千斤，将话题挡了回去。

　　“其实，何必闹到对簿公堂呢？”苏雨晴放下咖啡杯，看着文清雅，眼神真诚，“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钰程他……虽然有时候固执，但心地是好的，如果你们能为了孩子……”

　　“苏小姐，”文清雅打断她，目光清亮，“我和成总之间的问题，与孩子无关，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至于完整的家庭……”她顿了顿，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认为，健康的单亲家庭，好过充满冷漠和算计的双亲家庭。”

　　苏雨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没想到文清雅如此直接和强硬。

　　“我明白你的顾虑。”苏雨晴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依旧柔和，却带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锋芒，“只是，成家的背景……你知道的，比较传统，他们很看重血脉，也希望能给孩子最好的成长环境，有些压力，不是个人意志能轻易抗衡的。”

　　她在暗示成家的权势，以及文清雅可能面对的更大阻力。

　　文清雅正要开口，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也没等回应，就直接被推开了。

　　一身黑色西装，气场冷峻的成钰程站在门口，他显然没料到苏雨晴在这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钰程？”苏雨晴率先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你怎么来了？”

　　成钰程的目光掠过苏雨晴，直接落在文清雅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烽烟》项目的选角会，十分钟后开始。林悦的主题曲，陆星辰的男主，还有秦浩的试镜结果，都需要最终确认。”他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之前在法院门口的争执从未发生。

　　文清雅瞬间明白，这是公司S+级重点项目，她作为经纪总监，他作为CEO，都必须到场。

　　“我马上过去。”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苏雨晴站在两人中间，笑容有些勉强：“你们要开会啊？那我不打扰了。”她看向成钰程，语气亲昵自然，“伯母让我提醒你，周末的家宴别忘了。”

　　成钰程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苏雨晴离开后，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文清雅拿起平板和文件，目不斜视地走向门口，与成钰程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冷风。

　　成钰程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下颌线绷紧，转身跟了上去。

　　大型会议室里，气氛严肃，《烽烟》的导演、制片、投资方代表以及公司高层几乎全部到齐。

　　文清雅和成钰程一前一后进入会议室，分别在长桌两侧的主位坐下，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如同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会议开始，各项议题逐一推进。

　　首先是林悦为《烽烟》演唱主题曲的最终确认。

　　音乐总监播放了小样，文清雅之前推荐的北欧独立音乐人的作品赫然在列，空灵大气的风格与剧集的史诗感颇为契合。

　　制片人表示满意：“悦悦的嗓音和这首歌的适配度很高，比我们之前定的那几个版本都更有质感。”

　　成钰程翻看着资料，目光落在制作成本一栏，眉头微挑：“这个版本的制作费用超预算15%。”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文清雅身上。

　　文清雅面色不变，声音清晰：“超出的部分，可以从我负责的艺人宣传预算里协调，我认为这首歌带来的品牌提升和话题度，足以覆盖额外的成本，如果剧方和音乐部门没有异议，我建议尽快签约录制。”

　　她的话有理有据，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也暗示了这是专业领域的判断，而非他CEO需要斤斤计较的细节。

　　成钰程看着她，她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制片人和音乐总监。那种被她无视的感觉，让他心头莫名火起，却又无法在专业上直接反驳。

　　“……好吧，既然文总监这么有信心，那就定这个版本。”制片人拍了板。

　　接下来是男主角的确认，几乎毫无悬念，落在了新晋影帝陆星辰身上。他本人今天也在场，起身谦逊地表示感谢，承诺会全力以赴。

　　“星辰的演技我们放心，不过……”投资方一位代表开口，目光转向文清雅，“文总监，秦浩试镜男二号的结果出来了吗？我们收到一些反馈，担心他之前的形象……”

　　话题再次引到文清雅这边。

　　“秦浩的试镜录像和表演老师的评估报告，我已经发给各位了。”文清雅操作平板，将资料投放到大屏幕上，“他为了这个角色减重十五斤，并且即将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武术和台词训练。我认为他的努力和突破，值得一个机会。当然，最终决定权在导演和各位评委手中。”

　　她的话既维护了自家艺人，又将决定权交还出去，姿态不卑不亢。

　　导演看着屏幕上的定妆照和试镜片段，点了点头：“形象突破确实很大，眼神里有戏。可以让他来试试戏，看看现场碰撞。”

　　这几乎等于给了绿灯。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高效的气氛中进行着。文清雅和成钰程几乎没有直接交流，但每一个涉及她旗下艺人的环节，她都能精准地给出方案、化解质疑，专业能力无可指摘。

　　而成钰程大部分时间沉默着，只在关键节点提出质疑或拍板，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逼得文清雅必须拿出更充分的理由来应对。

　　这不像争吵，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攻防战。他们太了解彼此的思维模式和谈判技巧，以至于每一次交锋都显得格外犀利，也让在座的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最终，所有议题敲定。会议结束，众人纷纷离场。

　　文清雅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成钰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高，却足以让她听清：

　　“为了捧秦浩，不惜动用林悦的宣传预算，文总监真是好手段。”

　　文清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成总过奖。比起某些人动用家族关系去调查别人的隐私，我这点职场手段，实在算不了什么。”

　　成钰程瞳孔微缩，她知道了？是苏雨晴说的，还是她自己察觉的？

　　他还想说什么，文清雅却已快步离开，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成钰程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第一次感觉到，在这场他发起的战争中，他或许从未真正占据过上风。这个女人，比他记忆中更加坚韧，也更加……难以掌控。

　　而他们下一次的交锋，很快就在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猝不及防地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