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冰冷战场 ...
-
文清雅回到位于东城区高级公寓的家,已是华灯初上。
“念念睡了吗?”文清雅一边脱下带着室外寒气的大衣,一边压低声音问迎上来的保姆张阿姨。
“刚睡着,睡前还念叨妈妈呢。”张阿姨接过衣服,看着文清雅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心疼地叹了口气,“文小姐,晚饭热在锅里,你吃点再休息吧。”
“谢谢张姨,我先去看看她。”文清雅摆了摆手,赤着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儿童房。
推开虚掩的房门,温暖的、带着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柔和的星空小夜灯下,念念抱着那只软乎乎的兔子玩偶,睡得正沉。小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均匀,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乖巧的阴影。
文清雅站在床边,贪婪地看着女儿的睡颜,仿佛这是世间唯一能治愈她的良药。
她俯下身,极轻极轻地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所有的坚硬和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满腔化不开的温柔与酸楚。
今天在法庭上,成钰程律师那句“性格强势,不利于营造温和家庭氛围”的指控,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强势吗?
也许是吧。
如果不强势,当年那个刚刚大学毕业,怀揣梦想却一无所有的文清雅,如何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娱乐圈杀出一条血路?
如何能在一众资历深厚的经纪人中脱颖而出,最终坐上“星光娱乐”经纪总监的位置?
如果不强势,她如何能在发现怀孕、而孩子父亲却因那可笑的“家族考验”和自尊心犹豫不决时,毅然选择独自离开,生下孩子,并且将她抚养得如此健康可爱?
这三年,她既是冲锋陷阵的将军,也是筑起堡垒的母亲。她的强势,是她的铠甲,保护着她和念念不受伤害。
可是,在成钰程,或者说,在他所代表的那个世界里,她的铠甲,成了攻击她的武器。
手机在客厅的手袋里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满室的静谧。文清雅蹙眉,替女儿掖了掖被角,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电话是当红女歌手林悦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和不耐:“清雅姐,你那边结束了?明天能来公司吗?新专辑的编曲我还是不满意,那边给的都是什么垃圾……”
文清雅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悦悦,我今天很累。”她打断林悦连珠炮似的抱怨,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编曲的事,明天上午十点,你把团队和备选方案都带到会议室,我们当面谈。”
她的语气依旧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林悦在那头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语气软了下来:“……好吧。清雅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文清雅淡淡回应,“先这样,明天见。”
挂了电话,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妆容精致、衣着得体,眼底却藏着无尽疲惫的女人。
这就是她的战场,无处不在,从法庭到录音棚,从孩子的摇篮边到谈判桌。
而她,不能倒下。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
成钰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孤寂。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映照着窗外冰冷的星光。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吧台一盏昏黄的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出明暗交织的界限。
“文清雅……无论输赢,我们都不会在一起。”
那个女人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一路烧灼到胃底,却无法驱散心口那股莫名的空茫和钝痛。
为了赢他?
所以,她不惜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将他们共同的孩子,都变成这场博弈的筹码?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倒扣着的精致相框。犹豫片刻,他还是将它翻了过来。
照片是几年前在公司年会上抓拍的。那时候的文清雅还没现在这么瘦,脸颊带着点柔软的弧度,穿着一件香槟色的吊带长裙,正侧头看着他说话,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和笑意。
而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微微倾身听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那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隐秘而热烈。她是他的得力干将,也是他疲惫时唯一的慰藉。他欣赏她的才华,迷恋她的坚韧,沉溺于她偶尔流露出的、只对他一人展现的依赖。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从他发现自己所谓的“白手起家”背后,一直有家族的隐形扶持,那份挫败和自尊心受创让他变得敏感易怒?
还是从家族开始施压,暗示他需要一位像苏雨晴那样门当户对、能带来更大利益的联姻对象,而他对婚事开始迟疑?
他记得那次激烈的争吵,她质问他为什么在合伙人面前否认他们正在同居的关系,他烦躁地以“公私分明”搪塞。
她看着他,眼神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只说了一句:“成钰程,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怕什么?
他怕被人说成是靠家族荫庇的废物,怕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被否定,他固执地想凭借自己,真正做出一番事业,向所有人证明自己。
而她的存在,她的优秀,在那个时候,仿佛也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提醒着他可能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然后,她就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辞去了在公司的一切职务,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像人间蒸发一样。
他疯了一样找过她,愤怒于她的“背叛”和“无情”。时间久了,那份愤怒渐渐沉淀,变成了冰冷的怨恨和不解。
直到三个月前,他偶然在一家高端亲子餐厅外,看到了她。
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毛衣和牛仔裤,蹲在地上,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整理围巾。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笑容温柔得刺眼,而那个小女孩,眉眼间竟有七八分像他小时候的模样。
那一刻,如同晴天霹雳。
他清楚地感应到他有孩子了。
他和文清雅有一个女儿,已经三岁了。
而她,瞒了他整整三年!
震惊、狂喜、被欺骗的暴怒……无数种情绪瞬间将他淹没,他动用了一切手段调查,确认了那就是他的女儿,文念清。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提起了诉讼,他成钰程的孩子,怎么能流落在外,叫别人爸爸?
他必须夺回抚养权,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想要将她重新拉回自己生命轨迹的执念。
可是今天,在法庭上,看着她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脸,听着她律师一条条罗列她作为母亲的付出,他第一次感到了某种不确定。
而现在,回味着她那句“我们都不会在一起”,一种更深的、近乎恐慌的失落感攫住了他。
她不要他了。
不是赌气,不是手段,是彻彻底底地,将他从她的未来里剔除了。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成钰程将相框重新扣下,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特助陈明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成总,这是您要的,关于文小姐近三年详细收支和社交情况的补充报告。”
成钰程接过文件,快速翻阅着。报告显示,文清雅离开“星光娱乐”后,用积蓄和之前项目的分红,与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型经纪工作室,起步艰难,但凭借她的能力和人脉,近几年已步入正轨,盈利可观。
她名下有一套贷款已还清的高级公寓,财务状况健康,社交圈简单,除了工作伙伴,几乎没有任何暧昧的异性往来。
这些客观数据,无一不在证明,她是一个独立、能干、生活严谨的母亲,完全有能力抚养孩子。
这和他预想中,或许会抓住孩子作为筹码向他索要巨额补偿的形象,相去甚远。
“另外,”陈明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我们的人注意到,今天下午,似乎还有另一拨人在打听文小姐和……小小姐的事情。”
成钰程目光一凛:“什么人?”
“对方很谨慎,暂时还没查到源头。但感觉……不像是普通的狗仔。”
成钰程眉头紧锁。除了他,还有谁对文清雅和孩子的过去这么感兴趣?
是竞争对手?还是……他那个一直对文清雅存在偏见的母亲?
他挥挥手让陈明出去,独自陷入沉思。
这场他以为志在必得的争夺,似乎远比他想象的复杂,文清雅的决绝,未知的窥探者,还有那个他只见匆匆一瞥,后来只看过照片、却已然牵动他心弦的女儿……
他重新拿起酒杯,却发现自己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在这个冰冷的,由他率先挑起的战场上,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他的对手,以及,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夜的帷幕沉重落下,覆盖住两个同样无眠的灵魂,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而硝烟,正无声地渗入彼此生活的每一个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