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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卖身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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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马上就到的人,十几分钟以后才优哉游哉地推着清洁车出现。
一进门,看见地板上的水印、墨迹和零星的亮片,江龙直想乐,在心里拉出一副欢庆首战告捷的横幅。
可正憋着笑,眼前出现一张怒气冲天的大脸,额头上一圈鬼画符似的墨印。
“是不是你干得好事!啊!”老秦咆哮质问。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哥,”江龙没忍住笑出了声,指着对方的额头,“您这完全属于无辜受到牵连。”
“你、你、你……”老秦一手点着他,没见过这等狂徒,他气得都不知该骂什么好了。
而江龙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去找办公桌前真正的目标,就见关止坐在那,阴冷地目光瞪着自己。
瞧见他脸颊上有一小块已经被洗得颜色很淡的墨印,头发像刚洗过似的,上面还粘着数点粉色亮片,江龙据此想象着刚才他经历过什么,顿时更乐了,表情夸张得笑嘻嘻,“啊呀,关总,您今天这是化了妆吧,真精神。之前我上幼儿园的小侄女去参加表演,也是这种blingbling的装扮。”而后他又一脸痛心地看了看地面,连声啧啧,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不过我说,关总啊,您化妆就化妆,干嘛把办公室也搞得乌七八糟的?唉,我早上才打扫过的,您也体谅体谅我们劳动人民的艰辛啊。”
他又一摆手,作出无奈摇头状,“得得得,谁让我们劳动人民天生就是受人剥削的命呢。”
说着,江龙抽出拖把,一边拖地一边憋笑。
可是,没拖两下,拖把被人一把扯了去。
江龙:“诶,大叔,您抢了我劳动工具,我还怎么干活啊?”
老秦面对这么不要脸的人,不仅敢惹关总,还胆敢在关总面前作威作福,他当场怒发冲冠了:“你、你、你干了些什么!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我没干什么呀。”江龙无辜状,“哦,就是给关总送了一些小礼物。关总,我给您送的钟您喜欢吗?”
“大叔您让一下。”江龙拨开挡在面前的老秦,往桌角一指,可原本的黑色小闹钟已经粉身碎骨,零件凄惨地散在一滩黑墨之中。
江龙面色惋惜:“哎呦,关总,好歹这也是我一份心意啊,这钟说起来还有一段渊源呢,其实初中那会,我就想把这钟送你了,谁知你一声不吭就转学走了。你看看,东西我放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送你了,你怎么还给……唉,你啊你,怎么还是那么暴力,这是病,得……”
忍无可忍,一时间,与初中时期同源的恨意尽数卷土重来,关止拍案而起,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三个字:“江!猛!龙!”
江龙:“哦,关总,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不叫江猛龙,叫江龙。”
老秦咆哮:“你、你、你!管你叫江龙还是江猛龙,你一个保洁还敢爬老虎头上来了!”
对此胆大妄为的保洁,老秦恨不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而且他分明跟这保洁好好交代过一番,这下自己脸也丢大了。老秦高声斥责,可刚骂了两句,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老秦,你让开。”
老秦再发飙,也不敢违抗领导指令,回头看了看,领导生气时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他本想告诉领导自己会处置好这件事,但张了张嘴,老实的让开了。
关止上前一步。
“怎么?想打架啊?”江龙挽起本就短了一截的衣袖,活动活动肩膀,“行啊,我奉陪。要我说,咱俩早该打一架了。”
闻言,老秦担心地低喊一声:“关总!”他倒不是担心关止会受伤,关总常年上散打私教课,这个保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真打起来关总绝不会吃亏。但是,蔚观集团总裁殴打保洁,万一这种事传了出去,可大不利于公司影响。
老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见关止又上前一步。
江龙也毫不退缩。
两人几乎鼻子顶上鼻子了。
就在老秦以为他们就要动手的时候,关止开口,磨牙凿齿地警告:“江猛龙,你给我听好了,在我这里,你最好老实点,那些幼稚的把戏都给我收起来,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
“后悔?我看现在后悔的人是你吧。”江龙不仅不怵,反而笑嘻嘻——离得很近,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关止瞪着他的眸子里跳跃着气愤地小火苗,他看不惯关止那一副冷漠的神色,见人越是气愤,他越是得意,“你看啊,这事吧,是你给我找不痛快在先,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现在咱俩扯平了。”
“扯平了?”关止冷哼一声,“休想!”
休想两字几乎是从关止牙缝里挤出来的,裹挟着清冽的薄荷味气息扑来,可见说话人言出必行的决心。江龙眨了眨眼,他刚才说“扯平了”已经算是给关止一个台阶下了,给台阶还不肯下,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好啊,休想就休想,看谁斗得过谁。
“行、行、行……”江龙耸了耸肩,一副“谁怕谁啊”的神色,而后扯回老秦手中的拖把,敲敲地面,“关总您起开,别挡道,我劳动人民还得工作。”
可关止没有让道,而是一手指门,低喝:“出去!”
江龙:“怎么?不用我收拾了?那敢情好啊。”
关止:“滚!”
关止撇过脸去,此刻,他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人,尤其是江龙那双眼睛。江龙的眼睛不算大,但清亮有神,总能攫住人的注意力。而此时那双眼睛里闪着的狡黠而得意的神采,着实令他气愤不已,只怕再多跟人针锋相对一秒,他就要压不住怒火,转向诉诸武力了。
“行吧,你的地盘你做主。”刻意惹人生气,江龙吹了声轻松的口哨,欢天喜地地收起清洁工具,转身要走。
关止:“把钥匙留下!”
江龙立刻掏出钥匙丢到桌上,嘴上却故意贱兮兮地说:“你想好了啊,我没钥匙以后就没法进来打扫卫生了。”
想要逃脱打扫这间办公室的职责?关止自然不会让他那么痛快,恶狠狠地一锤定音:“以后你就在我眼皮底下打扫!”
江龙:“……”
胆大包天的保洁走了,老秦感觉自己历经了一场浩劫,浩劫过去,他终于松了口气,好在两个人没打起来,他都已经忧心忡忡地筹划万一关总真动了手,他该怎么封上保洁的口,以及万一消息泄露出去,公司该怎么公关。无论如何,都会是场灾难。幸好,幸好,关总做事总是有分寸的。
老秦摸摸心口,虽然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但这个上午他确实惊吓过度,尤其是亲眼目睹关止生气的时候。虽然他是亲眼看着关止长大的,但多年来也很少见到他直白的生气。怎么说呢?关止表现出来的“生气”,基本上都是应场合要求的逢场作戏,真的生气的时候却不动声色并不会让别人察觉。蔚总和关总,哦,就是老关总,对儿子的管教近乎严苛,在关止还小的时候,就教导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但是做人不得显山露水,好恶不得言于表”的道理,尤其身处波诡云谲的商海中,一点外露的喜怒情绪都会导致陷入为人利用的被动局面。而关止对自己的要求更为苛刻,早就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
关止像今天这样直接表现出了真实愤怒,而且还是当着人面……太罕见了,要说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恐怕能追溯到……大概是他初中的时候。
对,他那时好像跟同学闹得不愉快,放学回家以后气还没消,在家拿壁球发脾气。
老秦想起那时,素来处事冷静的少爷在壁球室里愤怒挥拍,时而大发雷霆骂骂咧咧,站在室外的自己那会没什么处理经验,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
唉,当时的自己还是个小伙,还是个单身汉,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老秦一边感慨,一边赶紧动手收拾桌面,把闹钟的残骸拢起来的时候,他蓦地想起刚才保洁说的一句话——“其实初中那会,我就想把钟……”当时,听到“送钟”他只顾着生气了,现在一想——初中?这保洁跟关总初中就认识?
老秦一愣,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这保洁跟初中那会惹少爷生气的人是同一个?
“关总啊,这个人您以前……”话刚问出口,老秦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关止的脸色依然阴晦,他只好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继续收拾桌面。
直到桌上闹钟的渣渣一粒不剩,关止才突然开口,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他人力那边的协议签了吗?”
老秦没反应过来:“啊?”
“劳动合同。”
“哦、哦,我问问。”老秦忙拿出手机,一边给人资部门拨号,一边附和:“对、对,我也觉得他这种人留在公司是个祸患,还是让他走人的好。”
谁知,就听关总冷声说:“走人?他想得美!”
随即,“咔”的一声,老秦一个激灵,他循声看去,关总手中的笔已经一折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