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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卖身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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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总裁办公室一出来，江龙就一脸喜气洋洋。
他成功打响了人权保卫战的第一枪。
痛快！
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令人忍不住想引吭高歌的那种痛快。
说实话，这两天跑上跑下忙忙碌碌真是累到腰酸腿软。但这口恶气一出，身子骨立竿见影地轻快不少，不枉他起了个大早，拖着疲惫的身躯布置就绪——闹钟是头一晚从学生时期的杂物堆里翻出来的，涂上黑漆，藏在文件夹之间；水龙头的水压调到最大，下面安上一块小铁片，保证水流直冲向上；一盒亮片统统倒进纸巾盒……完成一切布置，临走的时候，瞧见咖啡机，江龙为辛劳的自己冲上一杯咖啡，就是那咖啡忒苦，苦得他一口喷了出来，不得不倒了不少糖精进去才觉得合口。
计划完美，看关止恼羞成怒的样子，应该每一招都中了，当时的场面一定很壮观，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能亲眼目睹。
盛怒的关止沉重的低气压压过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俩马上就会打上一架，不过要是他俩能痛痛快快打上一架也好，说不定什么恩恩怨怨就能一了百了，哦，没有恩，只有怨。但是关止没有出手，想必那家伙心里清楚他不是自己的对手，毕竟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有多少战斗能力，要是真打起来，绝对是个手下败将。
首战告捷的江龙哼着小曲推着清洁车回休息室换工具，刚下电梯，一阵的铃声响起。这铃声聒噪得简直要了命了，江龙试过把音量调低，但不到十分钟他又调了回来——原来这疯狂的铃声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驾驶洗地机的时候，手机铃声完全敌不过机器的轰鸣声。
江龙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对方已经下令：“保洁！12楼大办公室，牛奶洒了，快点过来处理处理，MD，弄得哪都是，路都没法走，座位都没法坐……你快点啊！”
对方语气急促，江龙插不进嘴，只得最后应一声：“诶，就来。”
“快，快，快！”那边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江龙原地转身，重新等待上楼的电梯。
就在这当，又是一阵刺耳铃声。
显示屏上滑过“人力资源部”几个字，江龙第一反应又是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牛奶倾洒类事故，而后忽然记起自己该去报道的事。
江龙：“喂，您好。”
电话那头是位女士，她问：“江猛龙吗？怎么还没来报道？”
果然是报道的事，江龙道歉态度诚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工作刚上手，忙起来就给忘了。”
好在那头的女士听起来并没有太生气，只是嘱咐说：“那你现在过来吧，知道在哪吧？8楼左手第一间就是我办公室。”
江龙：“那个，不好意思，我这还得处理点事……”
“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打扫卫生吗，”女士似乎觉得他这话很好笑，又催促说：“其他事往后放，就现在过来，我一会还得去开会。”
江龙挂下电话，电梯正好抵达。
上了电梯，指尖在8和12之间犹疑了一会，江龙抓了抓脑袋，两件事撞在了一块，两边都催促着他，一边是需要紧急处理的小事故，说紧急吧其实也没那么紧急，另一边是他早该去办的事，而且对方只有现在有空……所以，应当先去人力部。
但是想到楼上那哥们急得骂骂咧咧的语气，他移向“8”的指尖最终转了个弯。
江龙推车走进12楼大办公室，正值茶歇时段，办公室里，这边三五人围在一台电脑前指指点点地商量什么，那边三五人靠在茶歇台边吃着水果零食聊着家常。
穿着保洁工作服的江龙一出现，茶歇台边一位光头微胖的大哥就冲他招手，大嗓门嚷嚷着：“保洁！保洁！这边！”
江龙无奈地皱了皱眉，在公司里，一位保洁似乎不配拥有姓名，他要么被直呼“保洁”要么被称作“你”。
“这，这，这！”光头哥指着过道和工位间一滩乳白色液体，“你快点处理处理！我还有工作等着做！”言简意赅交待完，光头哥又回到了茶歇台聊天队伍里。
牛奶溅得到处都是，把过道占去一半，工位——肯定是光头哥的工位——下面也开满了奶花，那一片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四周还散布着乳白色脚印。
然而，其实牛奶本身并不难处理，真正难收拾的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奶瓶。
江龙从清洁车上取下扫帚，想起这还是总裁专用的那辆，于是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继续开干。本来嘛，清洁车就是清洁车，清洁哪都一样，没什么必要弄成总裁专用，他偏要打破这种阶级主义的规矩。
从小就常看他爸他妈收拾街道，耳濡目染，江龙清理起来熟门熟路。他先拿一块干布吸去大面积液体，而后把玻璃碎片扫进簸箕。只是吧，大块的碎片好处理，但那些碎渣渣却总是从扫帚缝隙中逃逸出去，偏偏又不能用吸尘器对付它们，否则这些坚硬的碎渣会减少机器的使用寿命。江龙只得戴上手套，蹲下身，亲自上手把它们一个个拈起来，收进纸巾。
过道上和桌肚下的碎渣渣还比较好办，但是处理到后面，发现一些渣渣滚进了桌子下逼仄的空间里，江龙着实头痛。
没辙，江龙只能爬到桌肚下面，弓着身，觉得自己是一个捡垃圾的伏地魔。
可是，腿太长，他露在桌子外面的脚不知被谁绊了一下。
绊得他脚踝生疼，他还没吱声呢，倒是被绊的人叫了一声：“哎呦，吓死我了，什么东西！怎么有个人！”
光头哥往这边看了眼：“我那牛奶洒了，保洁在清理呢。”
被绊的人哦了一声。
光头哥：“不好意思啊，军哥。”
被绊的人：“没事。”
江龙：“……”
就没有人跟他道一声对不起吗？怎么，他是隐形的吗……哦，忘了，他现在只是个小保洁。一位保洁，大概在其他人眼中，约等于隐形人。
不远处，茶歇台那几位聊天聊得热络。
一个声音问：“你们看见关总的车了吗？”
“那辆银河尚云？”有人问。
“不是尚云，是冰释。”
“银河的冰释？”
“废话，除了银河，还有哪家出了冰释！”
“我怎么没看见！关总就是牛B啊！”
“前段时间网上有谣言，说咱们集团最近经济不景气，关总这一出手，瞧瞧，咣咣打那些造谣人的脸！”
某人“我靠”了一声：“这什么饼干，掉屑掉得这么厉害！”
这时，有人说：“没事，正好保洁在这，一会让他打扫。”
江龙：“……”
好吧，真是个隐形人倒好了……
于是，一粒一粒拾起来小渣渣之后，揉了揉撑地撑得疼的手肘，按了按发酸的脚踝，保洁员江龙又转移战场收拾起茶歇台。
人力杨部长打完了几通电话，新任务都布置下去了，才等来新入职的保洁员。本来，新员工报道这种小事只消交给下面的专员去办，但这位新人是总裁办公室直接吩咐下来的，她亲自办理才更放心。
江龙把清洁车停在门口，走进办公室。
“怎么才过来？”杨部长一边忙着整理文件，一面皱眉问，她从来不会任用一个不守时的人，要不是这人是关总定的，她都想让人打道回府了。
“抱歉、抱歉，楼上牛奶洒得到处都是，我去清理，耽误了点时间。”江龙说。
杨部长这才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原来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30岁不到，比她以为的还要年轻，他个子高，有点瘦，身上的工作装沾了些灰，一双眼睛倒是很有神，看起来蛮精神的。
想到这年轻小伙的境遇，杨部长又责备又同情。
起初，向关总询问时了解到他被派到这来的原委，而关总只要他在这做一个月清洁工为赔偿，杨部长心中不满——犯了多大的错就该承担多大的责任，这是一个人该有的担当，虽然小伙不是故意剐花了关总的车，但一个月清洁工完全抵不了他造成的损失。
不过，不到1小时之前，杨部长接到了总裁办公室的电话，得知新员工还没有签协议之后，秦总助转达关总的话，通知她把协议里期限时间从1个月改为50年。
不清楚关总为什么临时变卦，但想到50年，又看到面前这个年轻小伙，杨部长觉得有些残忍。想想她的儿子，平时在家连自己房间都不收拾，地也从没扫过，可是这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得在公司扫地扫个50年，50年啊，时间可不短啊，小伙子这一辈子也就搭进去了。
杨部长同情心占了上风，语气温和下来：“坐吧。”
她又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递来，“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有两份协议需要你签一下。第一份是，怎么说呢，相当于君子协议，你看看。第二份就是普通的劳动协议了，不过属于固定期限协议。”
江龙双手接过，低头翻看。
他正疑惑什么是君子协议，打开一看，只见第一面是一张车辆定损单，定损金额被圈了出来，虽然已有预期，他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金额一栏赫然印着——人民币贰仟零贰拾贰万元。
别说2000万了，他连20万都拿不出来。
别说20万了，他现在连2万都掏不出。
再往后翻，第二面才是协议正文，正文明确写着赔偿方式——乙方同意在甲方公司工作，代为赔偿。工作内容由甲方制定，工作时限为五十年。
50年，50年，50年……江龙把这几个字默默念了几遍。好吧，他也没指望关止会网开一面，那腹黑家伙没写个一辈子已经算是良心发现了。
虽这样想着，江龙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再看劳动合同，合同里固定期限一栏也是50年。
“有什么问题吗？”杨部长问。
“有……”江龙忐忑，“其他人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以后。公司给他们放了一个月假，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杨部长解释，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公司会给你加时的工作一份额外补贴。”
放心……江龙非常不放心，他可不觉得关止会同意给他发工资，更别提额外补贴了。关止那黑心家伙不就是想折磨他，让他当个免费劳动力的吗！
杨部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江龙点点头，“那个，我的名字叫江龙，江猛龙是曾用名。”
杨部长：“……”
新的协议打印出来，拿在手里还有打印机的余温。
杨部长：“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签字吧。下次带身份证原件和一份复印件过来。对了，你们保洁组的组长是程菊，你应该见过了吧，以后有什么问题就问她。”
江龙点头，提笔签名。
落笔时，看着自己的名字，一阵淤塞的感觉堵在心口，之前首战告捷的痛快感再也荡然无存。
时也命也，江龙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