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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马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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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止一边揉着太阳穴合眼休息,一边听老秦汇报工作。
老秦汇报完毕,他才睁眼,轻描淡写问了一句:“新来的保洁,工作态度怎么样?”
老秦:“挺卖力的,从早到晚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捞着。不过,就他一个人,又是楼道,又是车库的,这些工作量是不是太大了?”
关止手肘撑在桌案上,扣起十指,没有搭腔。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在打击报复,而且这种报复性行为极其幼稚,幼稚得就像小孩之间你打我一拳,我必还你一脚的报复欲。
会遇到江龙,他也非常意外。头天晚上,看出来人是江龙的当下,他眼前浮现起初中时令人作呕的画面——被红色、绿色、黏糊糊、脏兮兮地零食包装袋塞满了的他的抽屉……被蓝色、黑色的钢笔水划出的粗粗细细歪歪扭扭的痕迹……他的书包里,几根吃剩的冰棒棍,几只用完的空笔芯,几团像是被擤鼻涕用过的面巾纸,一盒喝了一半的酸奶倾洒地哪儿都是……这些都是拜江龙所赐。
虽然经过长期的脱敏性治疗,洁癖症已经能够有所控制,不至于再那么强烈地影响到他的情绪,但想到那些画面,关止还是抑制不住地深恶痛疾。
于是,见到曾经“迫害”自己的同学,那种幼稚的报复欲在尘封多年之后,竟然尽数破土而出了。
关止没有回答,老秦又试探地问:“关总,这个人是不是惹着您了?”
老秦原来是他的管家,接手公司后,他就安排老秦作助理,做一些上情下达、下情上传的辅助性工作。老秦跟了他那么多年,甚至可以说比他爸妈都更了解他。况且他这些事情做得无遮无掩,老秦会有所察觉也在意料之中。但关止还是问了一句:“怎么说?”
老秦:“您这……本来后勤这块您只要求下面把工作做到位,从来也不干涉的,昨晚却临时让我把这人安排进保洁组,还吩咐给保洁组其他人放一个月长假,把活都交给他一个人干,感觉是为了……锻炼他似的。”本来想说“惩治”,词到嘴边,老秦换了个更显领导深明大义的“锻炼”。
又继续说:“而且,您今天可以不来办公室的,这些文件可以送到您家去,但您还是过来了,一来就给这个新保洁上了一课。当然,这也是我不好,是我没教好,让您费心教育他了。回头我说说他。”
关止“嗯”了一声。确实,这些都是他的报复行径。尤其是给保洁组放一个月长假的事,他想过,用这一个月的时间,用这些脏活累活,算是给江龙一个教训,以解他心头余恨。一个月为期,如果江龙工作做得能令他满意,能消了他的余恨,到时他就会放人,毕竟他们又不是同路人,他也没必要把人扣在这,自然该怎样怎样,桥归桥路归路。
至于老秦说的“说说他”,对于江龙这人,他不认为说教有任何作用。
“你看着办吧。”关止说。
“诶。”老秦领了圣旨。
“今晚有什么安排?”关止问。
“今晚是王长青,就是市委王书记的弟弟请客,请大家到娄总的私人会所里坐一坐,王书记特意亲自打了电话过来请您。”
“哪些人?”
“除了娄总,还有高风集团李总,一诚集团刘总,君信集团陈总,还有为民集团……”
又是官场、商场里腐臭生腥、污水横流的事情,打断老秦的话,关止冷冷说:“哦……不去。”
“可是王书记那边……”老秦犯难。
关止:“帮我约纪检委吴主任吃个便饭。”
“好,好。”老秦快速在记事本上记下,又担心地问:“不过这么一来,要是犯了众怒,他们那几个总……”
“就凭他们?”关止冷笑一声,就算那几位联手,也没法跟他势均力敌。
不过,尽管对手微不足道,他也绝不会轻敌,更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于是这晚,关止着手整理了一直留心搜集到的那些官商勾结的蝇营狗苟的信息和佐证,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足以完成所有信息汇总,第二天还需继续。
但是,第二天一早,关止按下指纹锁,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办公室里有什么异样。
一手搭在门把手上,站在门口看着办公室,关止紧了紧眉头,喊了一声:“老秦!”
老秦应声从隔壁的助理办公室小跑出来。
“谁进过我办公室?”关止问。
“啊?”老秦也往办公室里瞧了一眼,想了想说:“没有人进吧。怎么了,关总?”
要真说怎么了,关止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隐隐的直觉,直觉觉得有人动了他办公室里的东西。
但是文件夹仍在桌上,无论是文件夹还是钢笔或是便签,都和他昨天下班时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书柜也是锁着的。
老秦:“是卫生又没做好吗?我早上来还特意问了保洁,他说卫生已经做过了,桌子也擦了,地板也拖了,洗漱间也打扫了。我还来检查了,确实是打扫过的。可能我检查得还是不够仔细吧,要不然我让保洁再来清理一遍?”
关止摇摇头,昨天他把人叫上来重新打扫卫生,只是出于为初中的自己报仇的心理,现在的他早就不至于连一点浮尘水渍都不能忍。
说不出到底什么问题,关止摆摆手,让老秦回去了,而后他在办公桌前坐下,展开笔记本,继续头一晚待完成的工作。
不知埋首多久,关止支颐审核了一遍所列举的事项,这才站起身为自己煮一杯咖啡——虽然这种事可以让老秦代劳,但是他习惯了自己亲为,总觉得自己亲手研磨,亲自煮得咖啡更干净更醇香。
端着咖啡回到桌前,关止刚抿了一口,立时脸色一变。
不对,咖啡的味道不对,他没有加糖,但是这杯咖啡甜味明显。
皱着眉放下咖啡杯,关止忽然看见桌角处摆着一个……闹钟?
黑色的闹钟掩身在黑色的文件夹之间,如果只是一眼扫过还不易察觉,他之前没往这边看时完全没有发现。
但是这个闹钟从哪儿来的?
关止伸手去拿闹钟,没能拿起——闹钟竟然和办公桌钉在了一起。
觉得手上有些黏腻,关止再一看自己的手,闹钟的黑漆显然刚涂上不久,他伸手一拿,肮脏的黑漆就这么沾到了他的手上。
看见手上黑乎乎黏腻腻的东西,关止瞬间恼了,可就在这时,闹钟不知触发了什么开关,忽然弹出一把拇指大小的水枪,水枪一经弹出就开始向前滋水,墨水准确地飞向触碰者的脸。
虽然水枪只滋了不到十秒钟,他也反应迅速地闪身躲开,但脸颊和手袖上仍沾上了墨迹。
关止咬牙大喝一声:“老秦!”
老秦再度小跑而来,一进办公室,顿时神色一慌,脚下一顿,吓得嘴巴也不利索了:“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一滴墨水从脸颊滑落,关止脸色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晦,“把江猛龙给我叫上来!”
办公室指纹锁只有两把机械钥匙,一把在老秦那,还有一把保管在保洁处,而这种把戏又可恶又无聊,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得好事!
老秦:“江猛龙是……?”
关止:“保洁!”
“哦,好,好,好……”老秦连忙应着,手忙脚乱掏出电话,还只当是让保洁来清理场面呢,吩咐向电话那头:“你现在在哪?立刻给我上来!”
老秦打电话喊人的时候,关止怒气腾腾走向洗漱间,准备洗去手上脸上的污渍。
可他刚一拧开水龙头,就发现水龙头也被做了手脚,水流不是老实地向下,而是逆天地向上冲起,像一道激流勇进的喷泉,直喷了关止满头满脸。
江!猛!龙!
喷泉冲得人根本睁不开眼,关止暗骂一声,忙侧身遮脸,顶着喷泉快速关上龙头,又仓促地去扯挂在侧边的纸巾,用力扯下两张随即擦脸。
才擦了两下,关止又发现不对劲了,纸巾盒里藏进了大把大把细细碎碎的亮片,被他一扯,亮片随着纸巾漫天飞舞,他一抹脸,亮片们纷纷粘在他脸上,而且这些细小的东西依附力十足,十分顽强地任凭他怎么拍打不肯离去。
关止一声暴喝:“人呢!”
“我、我、我在……”平生第一次看见领导如此的狼狈,老秦大惊失色,搞不清怎么回事,只好忙手忙脚得给领导拿毛巾,又随即意识到领导说的“人”应当是指保洁,赶紧说:“他、他、他说马上来。”
关止摆手,示意老秦别管他了,又下命令:“去拿个锤子,把闹钟给我砸了。”
锤子?闹钟?老秦不解其意。
关止指向办公桌。
顺着领导手指的方向小跑过去,老秦终于看见了桌上一个黑色闹钟。怎么会有个闹钟在这?老秦觉得奇怪,于是伸手去拿。
……于是被水枪喷了个印堂发黑。
“这是谁干的啊!”老秦一抹额头,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是那个新来的保洁?……他一个小保洁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锤子呢!”关止气势汹汹走出洗漱间,没有锤子,他就随手拿起一个金奖杯,抬手砸向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