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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悲愤（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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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哥几个拿饱嗝奏乐，涛子眯着醉眼哀叹“完了，回去得跪榴莲了”的时候，小聚进入尾声。
“卫生间。”江龙说一声，起身走向服务台，示意服务员结账。
其实他全身上下只剩三百来块，还是昨天郭宁转给他的偷拍报酬。最后一点家底拿来请哥们撸串，可见他真的是气愤憋屈到不消解毋宁死了。
小烧烤店物价实惠，江龙心算了一下，三百块应该够了。
可是服务生笑哈哈地告诉他，账早就结了，而且他是第四个跑来结账的。
江龙心中划过一丝温暖一丝酸楚，他没跟他们抱怨过经济上的困难，但哥几个还是觉察到了吧。
江龙回头，就见那三人在比赛谁的饱嗝又响亮又悠长。
江龙：“……”
现在假装不认识他们还来得及吗。
“你们……”江龙打断了他们的恶趣味竞赛，却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马六甲举起双手，一个投降的姿势：“不是我！”
涛子摇头：“也不是我。”
三双眼转向胡八道，胡八道一脸惊愕：“看我干什么？我长得太帅？”
三双眼齐齐表态——你可有点自知之明吧。
胡八道摸了摸光头，一声哀叹，起身拍了拍江龙的肩：“行了，你刚上班，还是这么个情况……等下次吧，下次你再请，没人跟你抢。”
江龙嗓子里“嗯”一声，回拍了他一掌。
虽然曲终人散，江龙仍然没有回家的意愿，他怕自己一回去，一时憋不住和老江吵起来，而他尤其不想在他妈面前和老江吵。
江龙拐进了一个小公园，坐在了花坛边。花坛里不知名的花在秋风中萎靡不振，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四五人的夕阳红乐队练习着古典曲目《化蝶》，乐声时断时续，呜呜咽咽。
江龙掏出手机，点开招聘应用，他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兼职，现在不用起早贪黑的守在公司了，他终于有一些空余时间可供支配。
他可以去做跑腿外卖员，或者当个代驾司机。
搜索了一圈兼职信息，江龙渐渐有点出神，他又想起了哥们聊的洁癖症。这玩意真有胡八道说得那么玄乎吗？
江龙点开搜索引擎。
一页一页翻看下去，他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夜晚的秋风凉意瘆人，江龙把外套拉链拉到了顶，半个脑袋就缩在了衣领里。
夕阳红乐队呜咽了一阵后散了，夜晚顿时沉得更深。
江龙发了一会呆，收起手机时，蓦然觉得心里面更添了几分郁结。怎么说呢，他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摆在面前——一直以来，他竟然把别人的弱点作为进攻方向。就好像，别人身上有一个伤口，而他就怼着那个伤口直捣直戳。这样的手法极其无耻极其卑劣。
所以一口闷气郁结在那，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气自己的卑劣，还是气关止那个闷葫芦——既然有病，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也许两者兼有。
真TM操D！
*
江龙是估摸着爸妈已经睡下的时间回家的。
开门，客厅的灯没关，是给他留的灯。
一进门，就见客厅的方桌上摆了一排红色的小本本。
什么东西？江龙低头一瞧，是他爸他妈曾经荣获的劳动模范证书。
哦，老江在明里暗里的鞭笞他呢。
卧室门轻响了一声。
老江还没睡，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仍然耷拉着脸，朝桌上的红本本扫了一眼，没好气地低声问：“看到了？”
江龙郁结的气还没消，只“昂”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理他，换鞋、倒水，该干嘛干嘛。
“工作就得认真做，别给我们家抹黑丢脸。”老江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教训的意味不言自明。
怎么就抹黑丢脸了？要说丢脸，分明是老江让他在公司同事面前丢了脸！江龙闷下一杯水。
见儿子态度不端正，老江还想继续教育，可江龙不耐烦地摆手：“睡你的觉去吧，别把妈吵醒了！”
老江脸色立刻压了下来，一副“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的神态，抖了抖手压火低声道：“就你这态度，能做好什么工作！难怪弄丢了之前那份工作！难怪找不上工作！”
要是老江不提之前那份工作还好，他这一说，江龙简直想炸。这事能怪他吗！是黑心老板赚黑心钱好不好！
江龙烦得要死，而老江还在继续：“哼！我看要不是你同学关照着你，你这份工作也早没了！”
最终江龙一个没憋住，还是炸了。他嘣一声放下水杯，方桌溅湿一片，“你知道什么？关照？你知道他怎么关照我的吗？他给你什么好处，你还帮他说话？！不记得你把他车撞了那会，他是怎么冷着那张脸说你的了？我看你不是被训得战战兢兢的？现在你还向着他说话，你可真有意思！”
听到“撞车”两字，老江的脸上闪过难堪的愧色，然而他很快又绷起脸义正严词：“人家说我怎么了？我做错了，是我该！人说了，我不该抄近路走车道！是，他是训了我几句，但他训我说的是我做的事太危险了，说我不该为一时方便不顾生命安全！他说得在理！人家说话凶了点，但人家那是好意，我还没老糊涂我拎得清！可是你呢？啊？你错了还不肯承认！做人那点道理你……”
“我错了？”江龙不服，“我又做错什么了？我该做得工作都做了，分内的事我从来没耽误！可人明摆着欺负我，我还不能……”
江龙突然间落下话音，因为卧室的门又开了，他妈扶着墙趿拉着步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自病了以后，他妈苍老得格外迅速，看起来甚至比他爸还要年长，俨然一个小老太了。
老江顺着儿子的视线回头，赶忙两步过去搀住老伴。
江龙的话音也温和下来：“妈，你起来干嘛？没事，继续睡吧。”
小老太嘴唇哆嗦了两下，语音不清：“猛龙回来啦？”
“啊，回来啦。行了，咱们睡去吧。”老江应声，说着要把老伴往卧室领，可她看见了桌上的劳模证。刚才江龙一炸，杯里的水也溅到了证书上。
“这怎么回事啊？”
“没事，没事。”江龙赶紧拿布子擦了桌上和证书上的水，看见他妈伸过手来，他把证书递了过去。
他知道他妈有多宝贝这些本本，就见他妈小心翼翼地抹了抹，把本本揣进了贴身的口袋，才肯老老实实地跟着老江回了卧室。
这一晚，卧室的门再没打开。
江龙瘫在沙发上，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脚边有什么东西拱了拱，他弯腰抱起了一只小白兔。被他妈按头洗过几次澡，小家伙两只耳朵上荧光粉色已经完全褪去，回归了原本的雪白一团。
就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怕水。
不过此时，小东西老老实实地伏在他手心里，江龙索性也放下郁结，爱咋咋地，四大皆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