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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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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过滤到肺脏,莫名的寒,她没忍住轻咳。
窗边正在打电话的蒋希听到动静的连忙走过来,向来保养得当的脸庞此刻竟增了几条细纹,眉间带着散不去的忧愁,看到她醒来险些落泪,“你这丫头睡了这么久,可算醒了,身上哪里痛不痛,渴不渴?”
陶然摇了摇头,看着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的蒋希,她垂下眼睫:“对不起小姨,我让你担心了。”
蒋希背过身抹去眼角泪花,笑着道:“跟小姨还说这种话,你刚醒过来我去找医生给你检查检查身体,然然乖。”
病房很快进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常规检查和问话,陶然从头到尾都很配合,面色平静,但就是因为太配合了,隐隐透着股诡异。
蒋希看着为首的医生,紧张道:“李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然然没什么事吧?”
李医生道:“伤口恢复的还不错,幸好没有伤及到要害,剩下的皮外伤目前也只能慢慢静养。”
蒋希点点头,知道李医生没有把话说完,对陶然道:“然然你刚醒过来,小姨去楼下给你买点吃的,一会就上来,王嫂在外面,你要做什么就叫她。”
陶然乖巧的说好,脸颊柔软,平和安静,完全看不出刚遭遇了一场大祸的模样。
蒋希忧心忡忡,来到李医生办公室,眉心紧锁。
李医生道:“陶小姐身体各项指标还算良好,但心理状况还有待进一步观察,照理说病人在术后第二天就应该醒来,可是这个时间点却往后推迟了一周,陶小姐应该是有不想醒过来的理由,索性逃避让自己的感官陷入沉睡,林太,我还是建议蒋小姐去看下心理医生,毕竟身体可药医,心病却只能从根源入手。”
李医生还记得陶然被紧急送到医院的样子,那种不可言说的掐痕以及刀口,显然遇到了非人的迫害。
豪门恩怨是非多,李医生点到为止。
蒋希再次回到病房是一个小时后,蒋劲和孟妍也在。
看到陶然醒过来,孟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抬起手想触碰陶然,但看着那一层层厚重的纱布却始终落不下去。
孟妍小心翼翼的勾着陶然裸露的指尖:“然然你,你是不是很疼…我好害怕,好害怕你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
陶然哑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孟妍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叫你出来陪我,如果我没有叫你出来,你也不会被绑架,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更不应该抛下你一个人,让你独自一人面对这些伤害。”
孟妍陷入自厌的情绪,把所有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她这段时日夜夜被噩梦惊醒,无数次后悔,如果不是她,陶然也不会遭遇这场灾难,还有瞿沥川……
陶然挣扎着坐起身,她有些费力的抬起手擦去孟妍眼角泪痕,“妍妍,这件事和你无关,你是被我牵扯进来的,不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我被绑架的事早有预谋,即使那天我没有去找你,我也会在其他地方遭遇不测,所以别再怪自己了好吗?”
孟妍通红着双眼看陶然,少女语气温柔的安抚她,明明自己是受害者,此刻却宁静平淡的仿佛事外人,仿佛那些可怕的遭遇没有在她身上发生,孟妍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劲起来。
她有些欲言又止,蒋希和蒋烬对视一眼,冲她摇了摇头。
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率先打破僵局的是陶然。
“小姨,瞿沥川呢,他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陶然看着蒋希,眼中迟疑却又带着点期盼。
蒋希不忍的别开视线:“然然,沥川他……”
陶然嗯了声,轻声道:“他怎么了吗?”
她说话时手无意识的篡紧被单,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白皙的手背上血管青筋凸起,针头弯了也没察觉到,不一会猩红的血珠冒出来,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汇聚成小小一摊。
“他死了。”蒋烬直言道。
蒋希蹙眉,不赞同的看着他:“小烬!”
“她迟早知道,或者说她本就知道这个结果,瞒着她没用。”蒋烬抹了把脸,走到陶然跟前,把她血肉模糊的掌心解放出来,又叫来护士给陶然处理伤口,重新扎针。
陶然从始至终都很安静,安静的任人摆弄,护士给陶然包扎好掌心,换好针头,细心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就出去了。
病房重归静寂,对上几人担忧的视线,陶然扯了扯僵硬的唇角,说:“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陶然背过身把自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带着鼻音的颤音道:“我想去看看他。”
…
陶然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瞿沥川的场景,或许是在冰冷的医院,又或是沉重的灵堂,她不是不知道瞿沥川可能不在了这种情况,毕竟那是锋利的匕首,刺入心脏那么深,那么深。
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她用什么办法都止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少年的生命力缓缓消逝却无能为力。
但心中又有个微弱的期盼,万一呢,万一瞿沥川因为及时救助活了下来……
可是这点期盼在看到墓园里少年的黑白照片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陶然是坐着轮椅过来的,她身上的伤不轻,医生不建议下床活动,蒋烬放下轮椅推手,目光同样看向石碑上的少年。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了生命特征,你昏迷了十一天,本来瞿家那边的意思是想等你醒来再下葬的,让你们见最后一面,但你迟迟昏迷不醒,瞿家老爷子那边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知道这件事后大病了一场,可能挺不过去这个春天,瞿家那边现在一团乱,而且尸体放久了难免……”蒋烬顿了顿,接着道:“瞿老爷子的意思是早点入土为安。”
“孙天国已经被逮捕,死刑跑不了,至于谢磊,人找到只是时间问题,等找到人瞿家,蒋家都不放过他。”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了视线,陶然哑声道:“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
蒋烬说好,蒋希和孟妍担心陶然会做什么傻事,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两人面色俱是凝重。
陶然弯腰拂去墓碑上的落花,照片中少年轮廓线条凌厉,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凶,可是看向镜头的目光却很温柔。墓碑上的照片是他的成年照,说起来这张照片还是陶然给他拍的,她当时赶时间去画室,拿着相机咔嚓一张敷衍了事,为此瞿沥川没少嘟囔她对他不上心,可是一边嘟囔一边却用这张敷衍的照片做证件照。
这张照片出现在瞿沥川的饭卡上,学生证上,名牌上,陶然从来没想过这张照片还能出现在瞿沥川的墓碑上。
他说的没错,她对他确实算不上上心,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可是那个偏爱她的少年此刻却长眠地下,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道别,就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陶然开口唤了声:“瞿沥川?”
再叫这个名字,不会有人应她。
心脏后知后觉的开始疼痛,眼泪滑落脸颊,“明明这个地方没有受伤,为什么会这么疼。”
陶然死死按在心口位置,脸色霜白如雪,笑着低喃:“好疼。”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人,瞿母放下怀中花束,嗓音疲惫:“你来了。”
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瞿母鬓角两边竟已生了不少白发,面容沧桑,中年丧子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都是毁灭性打击。
陶然很少有愧疚的情绪,可是此刻面对瞿母,那漫天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
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无论说什么在一个失去独子的母亲面前都显得太过单薄。
她扶着轮椅扶手想要站起身,瞿母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你刚醒,身上的伤不轻,别乱动,要是沥川在,看到你这样,不知道会有多心疼,他拼了命也想护你安好,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这样沥川他泉下有知才会心安。”
陶然抿了抿唇:“阿姨,对不起。”
瞿母红了眼眶:“这一切都是臭小子他自己的选择,他独自一人和那群毒贩亡命徒搏命,他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他很棒,我为他感到骄傲,可是身为一个母亲,却也忍不住总是去怨。”
“他下个月就要入伍,他的各项考核都是顶尖,他的前途光明不可限量,但他的生命却止步于此。”
瞿母走之前留下一个锦盒:“这是从沥川口袋里整理出来的,我经常见他拿在手上看,应该是送你的礼物。”
陶然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被她拒绝了两次的戒指,戒指串在素链上,至于另一枚,上面有着明显的穿戴痕迹,显然常带,明明两人朝夕相处,他却一次都没有在她面前带过。
她无法想象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次次带上戒指,又一次次摘掉,绵软的心脏酸涩疼痛难忍。
“傻子。”她说。
可最后陶然还是在无名指上带上了那玫戒指,另外一枚则用素链穿戴好挂在颈间,戒指垂落下来,刚好是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