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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1) ...

  •   《遁月传说》第二章

      司徒泪用计保身终徒劳雨天狗释怀大战彼岸花

      一、未卜
      这场雨真是邪性。本在北方内陆的城市,又是农历二月刚过,光景却像极了南方的梅雨时节,阴阴郁郁,四五天过去了,雨却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司徒朗夜撑着一把藏青色竹骨绸伞,在烟雨迷蒙的街上踱着步子,时近黄昏,那身黑袍赭裤福印坠玉的玄端,还有那股气定神闲雍容超脱的气质,渲染得这本就神秘的男子,如同一位从深远异界走向现时社会的莫测使节。然,他此行确是要去迎见一位远道之客。
      那女子不过二十上下,身穿银灰色风衣,左手撑一折透明雨伞,右手拽一滑轮皮箱的拉杆,一条水蓝色绸带包裹着头部,虫翼般的材质,掩映得浓密的黑发在纱隙之间若隐若现。她面若桃花般娇艳,眼如杏核般妩媚,只是那眉宇间的几缕愁丝悲态,扰了侧目路人的一番兴致,却倒是在这阴雨连绵之境里,平添了几分应景。
      当女子与朗夜擦肩之际,本是涣散无神的黑瞳猛然重现了炯熠。二人如约一般同时停下脚步。
      “女施主想必要求签吧?”朗夜扭转过身,看向女子的项背,他凤眼低垂,嘴角隐现三分笑意。
      那女子却在脸上显出些许惮色,转瞬又不知想到何种压惊之计,她转过身去,迎上朗夜的注目,语气傲然而轻佻:
      “这位大叔,我可不迷信,再说我初来乍道的,要是抽到下签,再听你云山雾罩的一通神侃,不是自找晦气吗?”
      然朗夜未露丝毫愠色,但见他从广袖之中抽出一支竹签,径自递了过去。那女子竟被这泰然之举慑退了几分气焰,她偷睨一眼竹签,却看不到半句签诗。
      “施主既言初来乍到,不妨收下这支未卜之签,正如人之命运,虽如签诗已成定数,然未到彼时犹如未知。”
      “可、可你这签也该像个样子,一个字都没有……”
      “你既自信前途,奈何仍要先知?你若虑忧未来,必然早有打算。”
      话语至此,女子猛然一怔。然朗夜视失色美妍于无物,转而抬头看向两把雨伞交会之缝隙处露出的灰暗天空,“施主啊,与其与老衲狭路相逢浪费时间,不如趁这无常之雨尚未停歇,赶快去找那解签之人吧。”
      女子深知对方了然底细,却仍强逞着一番气势。
      “‘老衲’?哼,”女子乜斜着朗夜那花白头发,又将目光扫过依然年轻的面容,刻意发出一声嗤笑,“大叔你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还是从哪个神仙洞里穿越过来的?”
      说完,她又补了几声嗔笑,便要再赴前程,却在转身之际,定格了目光在那竹签之上,本是决意不接过来,可打量的眼神里却难掩几分忌惮。
      “哼!”然而犹疑只过须臾,女子兀自愤恨一喝,便朝向街道深处的雨雾中走去。

      二、穆情
      夜空中游走着大片的乌雨云,把那西方天穹上的那弯上弦月遮蔽得有几分慎人的红芒。铁阳站在窗边,看向那不断坠落雨滴的天空,神情有几分怅然,却又是风雨欲来一般的警觉——他早已从这异端之雨里嗅到了鬼邪之气。
      “哦买嘎,这是怎么了?”
      本是天真烂漫的声音让铁阳听来就是欠扁的节奏,凝月却还不知深浅地发挥着欠扁的极致。她凑到铁阳身边,端详那强忍怒气的脸,用探究的语气问道:“我阳帅是在惆怅吗?”
      “怅你妹啊,我是在找我妹。”低沉的声音里混杂着野兽发动攻势前特有的噜噜声,凝月这才觉知她的作死行径,她看着铁阳眼里不断射出的凶光,不禁咽了口唾沫。
      她简直佩服自己的猪脑,不是从那本什么“遁月”什么“神鬼”录里看到过吗,峨嵋月与弦月之间的月相走势正是雨天狗护法的时段,神兽常隐身在月亮周围的云端,它的同类或是有慧眼的人便能看到,而上弦月相一旦成形,水尊天狗便会自行隐退,让位给另一只天狗继续护法。
      “雨天狗……是……母的啊?”真该让普天同赞凝月的猪脑,她竟敢在铁阳就要挥出“日尊红焰拳”的当口儿抛出这样的烟雾弹。
      “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它是女士啊,啊哈、哈哈哈……”
      看来扮无辜也没用了,凝月在自己的傻笑声中看到铁阳那貌似笑得优雅的嘴唇间隐现的锋利獠牙。
      “这都是拜你所赐。”
      “请注意用词!不是我,是上辈子的我!再说上辈子的事还计较也太小心眼儿了对吧——我说大哥,你先把‘爪子’放下……唉拜托别离我那么近嘛……喂,你说过不打女人的!”
      “我不打你,不过……”铁阳露出一丝坏笑,他把右手中指和拇指的指尖贴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圈,然后把圆圈放在嘴边哈了哈气,“弹几下脑门儿不算欺负你吧?”
      “不要!司徒泪救命啊!”
      凝月一路狂奔逃到厨房,果然,在铁阳追进来的刹那,大天狗的兽性彻底爆发了。
      “哇!大棒骨大棒骨!我要吃!”说罢便循着骨香飘到锅边,眼看就要得逞的“爪子”却被司徒泪用锅铲打个正着。司徒泪在这间厨房里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纵然铁阳满嘴垂涎也不敢忤逆。
      “还没熟,不要动。”
      “我不我不!现在就要,等不及了啦!”铁阳像小孩子耍赖一般跺起脚来,全然不觉这任性之举已然开启了某人的YY模式。
      凝月脑中的泡泡君:“天啊,发起火来不可一世的铁阳竟然在撒娇!”
      “不行,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
      凝月脑中的泡泡君:“受不了了!像仙子一般的存在的司徒泪竟也傲娇得恰到好处!——连日阴雨本宫早已闭关修得一身宅腐气质,这两个不要脸的妖精竟还不知避讳,那就休怪本宫不纯洁了!”
      当凝月刚刚YY到让她面红耳赤的画面,门铃便不合时宜地响了。
      凝月的愠怒在看到那副桃花面相和杏核媚眼时便被瞬间冰封,女子随和地笑着,出于礼貌,她把围在头上的绸带拨弄到了颈部,乌黑的头发瞬即倾泻到胸前。
      “你好,我是新来的房客。”
      “你是穆情姐姐吧!——喂,我说你们别光顾着打情骂俏,快来帮忙拿行李啊!”
      “谁打情骂……”挥着拳头出来的铁阳本想教训擅自让他当“主角”的不良少女,却在看到外人时习惯性地警觉起来。
      “你们好!”
      “穆情姐姐”向两个男孩问好,司徒泪不动声色面瘫依旧,打量来者的深蓝色眼眸显得幽深莫测。而铁阳极不自然地干笑几声,便用手臂环住凝月脖颈拉她到墙角耳语。
      “这女人有问题!”铁阳压低声音神情紧张。
      “对,有问题!”凝月瞬间入戏有样学样。
      “你也有察觉?难不成你叫她来是为了……”
      “把司徒泪的房间租给她,然后让司徒泪跟你睡。”
      “啊?!!!”铁阳被雷得面容扭曲像个酸枣。
      “啊,”凝月双手合十神情陶醉,“就让司徒泪来慰藉你思念手足的心吧!我成全了这件好事,也算赎罪了呀!”
      铁阳忍无可忍拇指中指共同造势,“嘣”的一声响后便看凝月捂着额头暴跳狼嚎。
      “你欺负人!呜……”凝月咧起大嘴上窜下跳,铁阳两臂交叉搭在胸前看猴耍。
      “真的只听雷声不见雨啊,没有眼泪的怪胎。”
      “你……太过分了!最近家里闹钱荒,我不开源节流这日子怎么过?你这臭狗,我和你拼了!”
      看着厮打成一团的两人,“穆情姐姐”面露愧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还是走吧。”说罢便转身拉起刚收好的行李箱杆。
      这时一直靠在墙边不声不响的司徒泪突然走到穆情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不关你的事。”
      温柔的语气和亲昵的动作,让厮打得不亦乐乎的两人都木僵在战场,穆情也因意外而微怔了一下。
      “这俩人脑子有问题,不用管他们,我帮你把行李拿进房间。”
      凝月脑中的泡泡君:“面瘫泪的嘴角扬起来了——嗯,左边的——他是在笑吧?好性感哟!”
      “可是,那不是你的房间吗?”穆情仍有几分不安,司徒泪竟在这时用手臂环住她的肩膀,说话的声音轻柔得极尽诱惑:“哦对呀,那么,你帮我搬家好不好?”
      凝月瞬间感到冷风撩乱后背汗毛,一只手还攥着铁阳T恤便不禁加大力道,“嘶”的一声,铁阳露出性感胸肌,可两人却因大脑同时短路而仍然和谐地站着。
      司徒泪带穆情走进房间,便脚尖一勾把门关了,留下从木僵升华到石化的两人。

      三、红花
      而在司徒泪的房间里,当门被关上的霎时,四壁便突然透出黑红暗光,进而幻化成千万朵旋飞的红花,司徒泪收起媚惑笑容,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清幽死水。
      而换作媚惑的是那穆情女子,她狞笑着上下打量起司徒泪。
      “啧啧啧,真变成漂亮男孩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
      司徒泪剑眉微皱,“魔尊派你来的?”他刻意打断女子的话。
      “明知故问,不然我这冥界之物怎么可能游走人间道呢?”
      女子轻笑一声,便眉峰紧颦,假装一个踉跄直扑向司徒泪的怀里,司徒泪下意识地握住抚在他肩上的玉臂,而穆情趁势将脸贴到他的胸膛。
      “小木偶,自从那天忘川河边一见,我就……”穆情的鼻息不停地扑向司徒泪胸前的皮肤,这让他反感至极,他本想推开穆情,却发现使不出力气,抬眼看向四周,才意识到自己已入红花迷阵,本是同盟之辈为何刚一碰面就出手狠毒,司徒泪毫无防备,便已被迷咒封住了心法。
      “魔尊派你来干什么,他不相信我吗?”司徒泪一边假意和穆情周旋,一边想办法逃脱,他发起内力,飘浮着红花的空间又添了无数黄色桂花。
      “呵呵,小木偶,还是那么在意魔尊对你的看法,没用的,你只不过是他的玩具,还有,他的宝贝,在这里吧?”说罢,穆情便用右手探进司徒泪的衬衫领口。
      “别动!不许你碰!”任凭司徒泪斥喝,穆情的手仍在他的衬衫下游走,直到心脏的位置停住。
      “这是魔尊的东西!你不能……”司徒泪的声音明显的颤抖,穆情抬起头,能近距离看着惊慌失措的司徒泪,这让她很是满意。
      “嗯,这是魔尊的东西,可你是我的东西。”
      言罢,穆情便冲着司徒泪的脸张开了嘴,四周飞舞的红花也纷纷暴开花苞,不断吞噬着黄色桂花,司徒泪惊恐至极,他盯着魔女不断张大的嘴,那咽喉深处的一团黑雾正迅速扩大,瞬即魔化成一颗黑色骷髅头骨,当那头骨向他吐出粘腻的红舌头,他下意识地紧闭起眼睛。
      突然大门被推开了。
      “你们这样很不礼……”凝月推门而入,本如瀑布般的斥责话语却因眼前所见而被生生吞回肚里:玄幻的花阵早已隐却,可那女人还紧贴着司徒泪的身体,因为嘴巴张得太大而面目狰狞,而司徒泪因惊恐未消而大喘粗气面容潮红。
      尴尬须臾,司徒泪顺水推舟,他推开穆情,佯装怪责,悻悻言道:“不礼貌的是你吧!”
      穆情也见势发挥,瞬间娇羞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只想问你……饭好了没。”
      红花迷阵、桂花鬼结,竟都被这冒失丫头不经意化解,司徒泪和穆情都始料未及。

      四、水鬼
      当天晚饭时间就是一场无间好戏,除了凝月被蒙在鼓里本色出演,其余三人都各怀鬼胎。铁阳假意大快朵颐,暗自观察那对看似亲昵的男女,女人身上总有些阴气时隐时现,而司徒泪呢,虽然相处了一段时间,却总感觉他有种说不清的古怪。
      这时门铃又响了,凝月倏地起身,像是怕有人和她抢着开门,其实余下三位谁也没心思在意来者是谁。
      三人仍在佯装和睦,直到铁阳看到折返回来的凝月那一脸的困惑,还没来得及问话,凝月身后便出现另一个身影:桃花面容杏核眼,银灰大衣透明伞,惟少了头上那条绸带,余下竟与坐在餐桌前的女子分毫不差。
      “我叫穆情,初次见……”话语至此,两个穆情都因看到另一个自己而花颜失色,而刚进门的穆情才露张口之势,桌边的穆情就已尖叫起来,这一叫,竟将桌上一个盛满水的玻璃杯震碎。而后来的穆情仿佛又被这一幕吓到,她甚至连尖叫的胆量都没有,反而求饶一般说了声“对不起”,便带着行李逃走了。
      桌边的穆情从椅子上瘫坐地板,蜷缩着身体不停颤抖,司徒泪暗讽她演技高超,却仍装作关心拉她起身。而铁阳突然把司徒泪推开,双手像铁箍一样环住穆情的双臂,不容分说把她拉到身前。
      “刚才是你做的吧?那杯子里的水!”
      待到四人都冷静下来,再次围坐桌边,穆情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的家乡在一个有很多河川的镇子,我还有个孪生姐姐。我们长得很像,可性格截然不同。我很内向,容易害羞,姐姐却很自信坚强。小时候,我总跟在她身边,一遇到我不敢做的事,她就会替我去做。日子长了,我变得越来越胆小,不敢离开姐姐半步。
      “还好姐姐她不嫌弃我,还经常假装成我,帮我做让我为难的事。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从来没人发觉,本想这样下去就好,直到我遇到了喜欢的人。
      “是姐姐假装成我去向他表白的,我还拜托姐姐帮我应付了几个很重要的约会。本来进展得很顺利,可突然有一天,那个男孩告诉我,他最喜欢我的自信开朗。我这才觉悟,原来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姐姐,我反而成了姐姐的替代品!
      “我开始怨恨姐姐,生出想要摆脱她的想法,可是我不敢,因为离开她我根本活不下去。更何况有她在,我至少可以偶尔假装成她,以姐姐的名义和我心爱的却又爱着姐姐的男孩交往。
      “可是姐姐容不下我了,她对我嚣张跋扈,还不止一次赶我走。有很多本来是我想做也能做的事,她也硬要替我做。事情发展到最后,她竟然不再让我和她的男朋友见面,要知道他是我最爱的人!
      “去年夏天,我和她一起逛街,经过一条沿河而建的马路时,她突然停下来,然后背对着我看向河水,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其实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幸福,要是我被河水冲走了才好。我当时很生气,却只敢在心里反抗,当时我在想,她才是那个该被水冲走的人。
      “可是……”回忆至此,穆情的脸因极度悔恨而开始扭曲,进而便梨花带雨,看得她对面的三人都露出怜惜之情。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我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河水就突然打开漩涡,姐姐就被……就被那漩涡吸了进去……”
      穆情低下头泣不成声,司徒泪再次暗叹她的演技,他也不忘斜眼查看铁阳和凝月的反应,只见凝月拖着脸颊凝眉思索,而铁阳又惊又疑欲言又止。
      “啊!”突然凝月打一响指眼眸发亮,“那么刚才那个是……”又因结论太过惊恐而捂住了嘴巴。
      “是鬼吗?”司徒泪接过话来假装无知无辜。
      “是水鬼。”铁阳低沉着声音进行纠正。
      传言溺水之人死于非命,因怨气太重而踏不得黄泉路,只能在丧身之水中游荡,三年过后才可往生。
      “姐姐死后也不肯放过我,她一直跟着我,只要我到了有水的地方,就会看到她在水面上漂浮,所以我才搬到这个内陆城市,没想到,她还是跟来了。”
      铁阳的嘴唇张了又合,虽然觉得唐突却还是对穆情发问:
      “你是不是也怀疑那河水,是被你的意念操控?”
      凝月自然不明白铁阳所言为何,司徒泪也佯装惊讶神态,而穆情猛然抬头,双眼盯着铁阳,那微颤的瞳孔很快被泪水覆盖。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言罢便转身奔向自己的房间。
      “太过分了!”司徒泪朝铁阳喝斥一声,便也跟着进了屋。

      五、邪玉
      当门被再次关上,二人便通通卸下伪装。穆情咬牙切齿,骂道:“天煞的水鬼,竟然跟来害老娘好事!”
      “未必吧,你看铁阳,好像更信任你了。”司徒泪慵懒地坐在桌子上,右脚蹬着桌前椅子靠背,左脚踏在椅座上,颀长的双腿呈现出优美的线条。
      “哼,所以说成功也要靠点运气,我正愁怎么向他解释我身上的阴气呢,这么一来,他就会深信是那阴魂不散的水鬼在我身上作祟。”
      “你就那么自信吗?要是让他发现你附了他妹妹的身体,他肯定饶不了你。”
      “那也是那个叫望凝月的笨蛋帮我得到水尊天狗的法力之后,到时候我还会怕他吗?”
      说完,穆情向司徒泪投了一个极具深意的媚笑,这让司徒泪一时辨不清那笑容是诱惑还是威胁,他只顾提早防备,以免再入她的迷阵。看到司徒泪那副困兽一样的表情,穆情掩面嗔笑起来。
      “我刚才是和你闹着玩的,”她边说边迈开妖娆步子走向司徒泪,“我怎么舍得吃你呢,我们还要一起辅佐魔尊完成伟业呀。”当距离近到恋人亲昵的程度,穆情垂下眼帘凝视起司徒泪颈上的“修罗之泪”。
      “除非,我真的失手……”不知有意无意,穆情伸出右手用指尖划弄起那块嗜血死玉,这让司徒泪冷不防一个激灵。
      “别碰!”司徒泪毫不客气打开穆情玉手,表情厌嫌而警觉。
      “你还真是不好相处,我不过是提醒你,它好像饿了。”穆情没有表现出不快,反而幸灾乐祸般讪笑起来。司徒泪当然早有察觉,但见那块水滴形状的暗红血玉冒出层层黑晕,进而黑紫纹理如同人之血脉一般向玉之中心倒流开来。

      六、签诗
      “喂,你到底觉察到了什么?”门外仍端坐桌前的凝月问起铁阳。而铁阳没有回答,他思索一会儿,便突然攥紧凝月那戴着天狗铃铛链戒的右手。
      “呀疼疼疼疼——”
      “快念咒!”
      “什么咒?”
      “别告诉我你忘了,孤影修罗慈悲心咒!”
      “啊,话说还真有点忘了呢,名字那么长,咒语就更……”
      “我杀了你!快点想起来!我觉得我妹妹就在附近!”
      “你先转过头去,我看着你的獠牙就想不起来,我想想……namo 嗯……sarva bandhana,哦不,ratna traya……”
      在凝月绞尽脑汁“般若”“南无”之时,铁阳一直紧盯链戒上那颗水尊天狗铃铛,可是那铃铛未露灵光也未显其声。
      “你用点心,念对了没有?不行就再去拜托朗夜禅师吧!”
      “我早就想说的,这么难记的咒,聪明如我也不可能教一次就会啊。”
      眼看铁阳额头青筋暴出准备食“不打女人”之言,但见司徒泪难掩慌乱推门而出。“这是在干什么?”本是三人都想问的问题,却均换作数秒石化。
      “凝月你这手链还真好看啊,让我戴戴吧。”
      “你个老爷们儿戴它干吗?”
      “噢,说得是啊,啊哈哈哈……”
      二人一直以为司徒泪置身凡尘对天狗寻亲之事全然不知,司徒泪当然也不会蠢到自找麻烦。他假装随意地抬起右手在颈部摩挲,实为挡住已经失控的那块邪玉,他必须马上离开。
      “我吃得有些撑,出去散散步。”说完便走向门口,却在开门之时发现地上那支占卜竹签,他一眼便认出是大司徒之物,难不成是那水鬼刚刚掉的?无奈凭他的法力看不到签诗,但他深知这是大司徒有意泄露给凝月的天机。
      “嗯?这是什么?”司徒泪手拿竹签折返回来询问凝月铁阳,他知道这二人同样认得那竹签。
      “啊,是……这臭丫头今天去洞冥寺求的……姻缘签!”铁阳灵机一动想了个说辞,言罢用手肘拱了下凝月暗示她配合。
      “噢对对对,这么重要的东西被我丢在门口了,呵呵……”
      司徒泪暗笑,和他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比起来,这两位的演技简直低劣至极。
      “收好。”司徒泪轻动两下嘴唇,便将竹签递给凝月,转身出门。
      待司徒泪离开,铁阳携凝月走进自己的房间。
      “签上写了什么?快念!”
      “还敢这么凶?”
      “你给我快点,不然我真打你!”
      “什么态度?你是在求我唉!求我!求我!”
      谁让只有凝月能看到签诗呢,几番口角后,铁阳终是妥协说了几句好话。凝月着实满意,便“大显神通”。
      “枉费千年红,幽冥惹芳华。错投她人怨,望情莫忘川。”
      凝月难得有占铁阳上峰的时候,她一字一顿念完签诗,却没有一字过了脑子,她抬眼看向铁阳,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意思啊?”
      铁阳沉默不语,本以为能受签诗指点,却反而加重了疑惑,唯有那“望情”二字让他不能自已激动情绪,那正是水尊天狗的法号“望晴”的谐音。可这签诗若暗指今日来人就是他妹妹,又为何成了水鬼遗失之物?若那水鬼才是水尊望晴,也着实不可能,天狗既已被贬入人间道,就不可能轻易死于非命,更不会死后再堕恶鬼道。
      时候未到,纵然线索千丝万缕理还乱,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而那二十字签诗,也被藏在铁阳门后的司徒泪听得真切。

      七、洞冥
      却说司徒泪被那邪玉所迫,不得不遁入夜色寻找怨戾之人的精血,无奈是时仍阴雨涟涟,又逢初春三月乍暖还寒,街上并无多少人烟,更无从恰逢心怀怨念者了。
      可那邪玉不会予他通融,他像猎豹一般通红了眼睛,四处寻觅可猎之人,受那玉之拖引,他终于察觉到一股很强的怨念,奔向那人背影,却发现正是那仓皇逃走的水鬼,不可能的,鬼身怎会有人血气味?然邪玉的发念不会有错,那戾物也容不得司徒泪多做揣度,若再不吸入他人精血,司徒泪的命脉恐怕不保。
      那女子本坐在一处大楼雨棚之下发呆,忽听得身后布衣窸窣,猛一回头,看到来人是个面容俊美仙风逸骨的男子。
      “施主还没有安顿好吗?”朗夜仍旧白天那身装扮,嘴角仍挂着三分笑意。
      “我们……见过吗?”女子有些恍惚。
      “施主不记得了?老衲曾为施主求得一支签呢。”
      女子木讷地摇头,继而通透了原委,想必是这男子错认她和姐姐了吧。
      朗夜邀女子到洞冥寺寄宿,女子起初战战兢兢,但一路跟随朗夜穿过寺院走进厢房,再看那四处佛家空门的静蔼,她顿感朗夜气宇超然绝非等闲,便觉心中苦楚有所投奔了。
      朗夜安置好女子,便转身回屋,女子一路跟来,看他向屋子正中的地藏菩萨相做一合掌,便走到书桌前坐下,抄写起经文。
      “禅师,我想求签。”女子语气迟疑却又迫切。
      朗夜并未停下手中抄写,只是如吐气般幽幽作答。
      “施主不是已求得一签了吗?占卜贵在心诚,由着性子恐怕不灵啊。”
      “那个人不是我!”
      “我混沌时,众生皆我,我清醒时,才叹无常。”
      女子听不懂朗夜的话,只得继续央求:“禅师,我心里有件很痛苦的事,想请您帮忙化解。”
      这时朗夜停了抄写,抬起头,看向女子的双眼流露出些许怜悯。
      “施主,众生皆苦,又何必太过挂怀?”
      女子只当朗夜轻言他人愁苦,便再也听不进朗夜的话,她几近绝望地自语起来:
      “我姐姐,连死了都要霸占我的生活!这半年多来她还是跟着我,假装成我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我已经分不清哪些事是我做的哪些事是她做的!”
      这时女子突然瞪大眼睛,显然是脑海中闪现过什么可怕想法,她颤抖着双唇怔了一会儿,然后双手抱头兀自摇晃。
      “是不是……当时被吸进漩涡的……是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言语一出,令隐身房梁之上的司徒泪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进而又露出“无所谓”的嗤笑。而朗夜却仍然清风佛面般泰然,他抬头看向窗外天空,自语道:“这雨,何时会停啊?”
      虽隐约觉得禅师所言别有用意,但刚才情绪的爆发已耗尽了力气,女子不再指望从禅师处得到开解,她踉跄着转身朝门外走去,却被禅师叫住了。
      “施主!”
      女子转身,见朗夜从桌前站起,然后弯腰从近旁砖石地上捡起一条水蓝绸带。
      “你掉了东西。”言罢走近女子将绸带递予过去。
      “我……我掉的吗?”女子因竭力思索而面露茫然,而偷窥了经过的司徒泪也没能把握那绸带的由来,女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叹出声来:“一样的!”
      “一样本无样,饮恨换有常。”朗夜边说边将绸带围上女子脖颈,“静待水中月,彼岸不见花。”
      女子还是不懂,但却不知为何释怀了不少。
      司徒泪观罢至此,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低头看那邪玉,不禁渗出冷汗,那紫黑纹理已然接通了周边皮肤血脉,正肆意吸食他的血液,他四肢发软头晕目眩,费了些周折才从房梁上移身寺院之中,他必须马上离开去找寻他人精血。
      而情急之下,旋日来发生的诸多怪事,还有那朗夜的句句玄语,都纷纷冲进脑海,竟让他突然悟到了个中奥秘,旋即又想出一条得以自保的妙计。

      八、妖媚
      翌日时近正午,郊外洞冥寺附近聚集了三五警车和大片人群,原来在那洞冥山角下仰躺两具干尸,通身血液莫名消失,而尸体上未见任何创口,这等怪事让周边村民和执法民警均胆战心惊。
      正当众人猜测怪力乱神之际,有人称昨晚目睹一女子在附近徘徊,银灰风衣、水蓝绸带,长相却未见清楚。于是借宿洞冥寺的穆情便成了可疑之人。
      当女子在警局走廊里静候发落,她并未感到太过焦虑,既已浑浑噩噩半年有余,想必这便是她的命数。她是穆情,却没人信她,她不是穆情,可她自己又不相信,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谁死谁生,谁人谁鬼,谁把对方取代,她已疲于探究,还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吧。
      “一样本无样,饮恨换有常。”她好像参悟了些许。
      这样想着,心情舒缓了不少,继而抬起头来,看到前方不远拐角处,一个俊俏少年正抵墙站着,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衣着简单却气宇不凡,但见他抬起右手将额前长发拨弄到头顶,那对须臾失去遮挡的深蓝眼睛,仿佛因惆怅而微眯了一下,待那发丝又顺势归笼回去,男孩已有意无意地将眼神飘移过来。
      那是……桂花的香气吗?
      女子只觉得凭空的香气像是化作了细丝,牵着她慢慢向那少年靠近,直到可以感觉到少年的鼻息,她顿然清醒,因吃惊而打了个寒战。可是少年的双眸像是能吸收她的目光,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移开视线。她置身于沁人香气和少年的气场之中,哪里会想到早已中了桂花鬼结迷魂阵法。
      “抬起头来。”司徒泪语若吐丝却如锦里藏针。
      女子便抬起了头。
      “你,很特别啊。”
      “啊?呃,我想不会吧,世上有个人和我长得……”
      “叫什么名字?”
      “我?嗯,穆情,——不!”女子犹疑起来,生怕言有所误而怠慢了对方,便焦急纠正,“或许……”
      “穆、情,”一字一顿,不容反驳,“好,你告诉了我,就不准再改。因为,这是我们说好了的。”
      深蓝双眸微微颤动,穆情早已神志不清,仅是惯性地点了点头。
      男孩满意地笑了,继而俯下身去在女子耳边低语:“审讯室里,你要说很多话的。”他左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盛了水的纸杯,便深情款款地递给这个“说好了的”穆情。
      “我会等你出来,不要让我一个人哟。”

      九、对峙
      这个穆情被带到审讯室里,便看到另一个穆情已经坐在桌前。她不禁一个踉跄,不想对方再次先发制人,一脸无辜惊恐地退到警察身后。
      “警察大哥,我不要和她待在一起!她是鬼啊!”
      “你猜我会信吗?坐回去!”
      那个穆情悻悻坐下,而这个穆情也和她隔桌坐了。二人长相一样不在话下,更甚是穿着打扮也全然相同,所以两个穆情便都成了嫌疑人。
      待警察离开大门关上,那个租客便原形毕露,她在胸前抱起双臂,狠狠瞪了一眼“说好的”穆情,那穆情却仍怯懦姿态,不由得被吓了一个激灵,租客穆情便夸张地冷笑起来。
      “说好的”穆情疑惑不解,租客穆情如此嚣张,虽然还不清楚她为何要假扮穆情,就算她真是穆情也罢,室内安有监控器,这样变了一个人,就不怕露馅吗?
      “别忘了我们一模一样,看着监视器的人哪儿还分得出哪个是我哪个是你?你尽管哆哆嗦嗦装可怜吧,反正门一开我就有办法让他们以为我就是懦弱的穆情,而我这般表现就自然算在你头上了。”
      她竟能知悉他人所想!
      “我知道你死有不甘,但是我提醒你不要和我作对,不妨告诉你,我可不是害你溺水的穆情了,我是……呵呵,说出来怕吓破你的鬼胆,我可是忘川河边的一朵曼珠沙华啊。”
      听者穆情通身战栗,旋即想起司徒朗夜说的“彼岸不见花”。
      “你游魂三年期满经奈何桥见阎王的路上会看到我们的——当然那时候我已经永驻人间不用回那个鬼地方了,你要是乖乖听话,到时候我让同伴们在阎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保你下辈子投好人家。要是你还跟着我碍事,我就把你拽进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番话让听者惊恐万分,然而她脑海中突然回响起司徒泪的话:“我会等你出来”。是的,她还要出去见那俊俏男子,她才不要去地狱!这样想着,竟突然生出斗志,准备好了和这冥界妖精对抗。
      此时正巧门开了,警察走进来,问道:“谁是穆情?”
      于是二人均站起身来同时回答“我就是”。
      彼岸花狠瞪了穆情一眼,而穆情也不示弱地扬起下巴。警察略带反感地说道:“有个叫铁阳的来保释穆情,别耍花样,到底谁是?”
      铁阳此时也莽莽撞撞跑进审讯室,看到两个针锋相对的女人也着实傻了眼。
      “来得正好,看看谁是你要保的人。”警察已经不耐烦了。
      “我是!”再一次异口同声。
      铁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位,他也无计可施。这时桂花鬼结再次发力,使得本是懦弱的穆情把司徒泪的话当作天理。
      “我是!因为我很特别!”
      这话引得警察扑哧一笑。
      “别闹了好吗……”铁阳皱起眉头一脸犯难。
      “铁阳大哥,我才是穆情啊!我昨晚可是睡在司徒泪的房间!”
      那警察此时轻挑了下眉,威武惯了竟也犯起八卦,而曼珠沙华取胜心切,便更加口不择言了。
      “我还知道你今天穿红色内裤!”
      “啊……”铁阳顿时羞红了脸,“你偷看我!”
      “哈——呃,对不起。”中年大哥凭多年职业操守忍住了笑。
      “不是我看到的!”
      “哎,我说也是……”
      “是司徒泪告诉我的!”
      “什——”铁阳顿时失去说话能力,只能手捂心房大口倒气儿。
      这时警察已忍无可忍,他一甩手将文案扔到桌上,呵道:“够了,五分钟之内填完表带走一个,否则就都留下吧!”
      警察摔门而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铁阳眨巴着眼睛,从档案夹中抽出两张表格,分别递给两个女人。
      “先……填表吧。”铁阳说话战战兢兢,生怕一个闪失又引发她们大吵。
      手头有了事做,两人便暂时休战。曼珠沙华在表格上的姓名一栏里毫不客气地写上“穆情”二字,而自称“穆情”的女子却在笔尖触碰到那一栏时陷入了困惑。“叫什么名字?”司徒泪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回荡。
      “我填好了,铁阳哥咱们走吧。”曼珠沙华无视沉默许久的“穆情”,站起身抱起铁阳手臂便向门口走。
      “等等!”
      曼珠沙华和铁阳都循声转过头去,只见本是柔弱气质的穆情突然打起精神,她极富自信地轻笑一声,然后站起身直视曼珠沙华。
      “你到底是谁?”声音也是铿锵有力。
      “我?哼,我是穆情!”
      “那我是谁?”
      “你吗?是我姐姐喽。”
      “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曼珠沙华这才意识到,竟被这看不上眼的“水鬼”牵着鼻子走,她看向正投来疑惑目光的铁阳,一时不知如何收场。
      “还说你是穆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姐姐的名字?我姐姐叫……”
      这时穆情竟也突然语塞,才发觉自己也叫不出姐姐的名字,“一样本无样”,朗夜的话突然划过脑海,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可是却像隔着浓雾一般看不透彻。
      “好可怕!她疯了,快带我走吧!”曼珠沙华见穆情陷入凝思而借题发挥,铁阳本想靠近询问究竟,却被曼珠沙华硬拽着走出门去。
      “不要!不要让我一个人!”穆情竟真像疯了般大喊,待铁阳二人回过头,但见司徒泪交给穆情的纸杯腾空而起,杯中之水像是为穆情泄愤一样直扑曼珠沙华的脸。
      铁阳一惊,问那穆情道:“是你做的吗?”
      “我……我不知道!”穆情像做了错事般向后退却。
      “你到底是谁?”铁阳说着便向穆情走去。
      曼珠沙华被水泼了脸本已愤然,再看铁阳动摇了对自己的信任,便恼羞成怒。“我也会!”她挺身运气,天花板上的水管便突然爆裂,室内也如同下雨了般。
      而穆情也不再示弱,情急之下出于本能地揭下颈部绸带,向空中展开,竟瞬间变成一柱清水向曼珠沙华飞去。而那彼岸花反映极快,也摘下绸带挡在面前,便成了一道水帘,两股水柱交融在一起又瞬间分开,变回两条绸带各自回到主人手中。
      紧接着二人同时将绸带抛向对方,铁阳预感事态不妙,却见绸带化成两股更强的水流,直把他冲出屋外,那水势不断扩大,整个警局都变成汪洋。
      “你们……快停下!”铁阳边在水中扑腾边竭力喊叫,两人都能调用水力,其中一个定是水尊望晴,而另一个不知是何方妖魔。这两人的斗法太过凶狠,他必须阻止,因为他深知自己妹妹的法力,如果由着她的性子,整个城市都将陷入水患。

      十、签变
      而此时凝月正坐在餐桌前,眼神随着司徒泪上菜的动作,一会儿从厨房移到桌前,一会又儿从桌前飘回厨房,但觉腹中响鼓打得越来越猛。
      “大坏蛋!还不回来,我快饿死了!”等到司徒泪慢条斯理地摘下围裙,凝月撅起嘴巴咆哮起来。
      “别等他了,我们吃饭吧。”司徒泪边说边坐到凝月对面。
      “不行,铁阳要是知道我先吃了……”
      “我想和你一起吃。”
      凝月有点恍惚,一直视她如无物的司徒泪竟对她笑了,而且甜蜜度明显超出凡人的平均值。
      “什……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我们两个。”
      这俨然陷入懵懂初恋的样子嘛,他面瘫的时候杀伤力就极强,真是残忍得浑然不觉啊!
      “不要这样嘛,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说吧。”
      “没有啊?”司徒泪疑惑地眨巴着眼睛,明白凝月的意思后,他宠溺地一笑,用筷子夹了菜放进凝月碗里,“这么不习惯吗,有人对你好?”
      “一个人惯了嘛!”凝月往嘴里扒了口饭,她从来没把自己的孤苦当回事儿,“小时候啊,我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没人陪呢,就总和我的小木偶……”
      “咳咳……”司徒泪像被呛到一样咳嗽起来。
      凝月赶紧起身,站在司徒泪身边为他捶背,问他好些了没。司徒泪定了定神,眼瞳游离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凝月说道:
      “凝月啊,其实……我真的有事拜托你。”
      “嗯,说吧!”
      “我想……”司徒泪欲言又止。
      “想干吗?”
      司徒泪站起身,像是想到什么甜蜜的事而抿嘴笑着,这表情让凝月脸颊发红,不禁低下头来。
      “我想要你的那支姻缘签。”
      “为……什么?”
      “嗯……”司徒泪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不过,要是你非要我说出来才肯答应,那我就……”
      “不要!”凝月猛然抬头,在看到司徒泪温柔的眼睛时又马上低下来,差点就沦陷了理智。
      “我拿给你就是,拜托你……别说了!”
      凝月逃跑一样走进卧室,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水鬼掉的竹签,不禁在心里骂那铁阳,都怪他编造出什么姻缘签的谎来。糟糕了!她好喜欢司徒泪刚刚对她的态度,可是如果有一天,或者就是下一秒,司徒泪恢复常态,她还能完好无损吗?所以,“聪明如我”,还是不要开始这段“孽缘”吧!
      胡思乱想之际,她突然发现,那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签诗竟然变了。
      “一样本无样,饮恨换有常……”
      凝月拿着竹签走回客厅,司徒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而凝月却露出歉疚表情。
      “我想,现在还不能……”
      “为什么?”司徒泪有些紧张。
      凝月想要等铁阳回来把变了的签诗念给他(聪明如我是记不住签诗滴),再说毕竟关系到他妹妹的下落,也要问问铁阳是否同意把竹签送予别人。
      “我想和铁阳交代一下。”
      “交代什么?为什么要交代?他也想要这竹签吗?”司徒泪有些困惑,心想若真是如此,倒省得他费事了。
      “不不不……”凝月不能说出实情,也不想让人误会她和铁阳的关系,更不想回绝得太生硬而伤了司徒泪的心,怎么办好呢——
      “夺人所爱也应该当面说清楚!”凝月露出隐忍表情。
      “啊,我……”
      “更何况我对不起的人是我好兄弟!”
      说完,凝月冲司徒泪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司徒泪张着嘴巴石化良久,突然生出想打女人的念头。要不是凝月有莲花香囊护体,桂花鬼结早就降服她了。
      突然天空响起惊雷,凝月和司徒泪抵窗去看,但见淅沥阴雨不知何时已如瓢泼,邪风呼啸,电闪雷鸣,转眼功夫,便是乌云蔽日,正午时分却如同漆黑的午夜。
      凝月才感这雨来得异常,却见远处楼宇之间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罅隙,继而仿佛有个无形巨斧将那罅隙一路劈开直通天际,当人们还没有意识到已经无端罹难,那地裂之中便喷射出大量污浊浑水,形成一面通天水墙,一时间四处响起哭喊求救,眼看那水墙如海啸一般直奔凝月二人所在公寓。
      司徒泪站在凝月身后暗自佞笑,不想凝月突然握紧他的左手,那女孩回过头来,脸上不见丝毫畏惧,反而显得坚强果敢。
      “不要放手!”她定定看着司徒泪,心想那水墙明显是异邪由来,势头根本无法闪躲,但她右手上那条链戒有铁阳的铃铛,她便可召唤铁阳前来救她,只要她和司徒泪不失散,铁阳便也可将这枚“凡人”救起。
      还没等司徒泪做出回应,那水墙便扑将过来,瞬间吞没了这八层高的公寓,凝月顿觉如同一块钢板直拍身体,水流瞬间灌入她的口鼻,她呼吸不得,胸口像是要炸开,她在那浑水之中拼命睁着眼睛,想要探寻司徒泪是否安好,却因水的阻力而控制不了身体的浮动,好在她感到还紧紧抓着司徒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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