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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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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洪异
整个城市瞬间变成水下都城,更不消说铁阳所在的警局。他凭借神力免于被水入侵体内,便将身边溺水之人拽起,然后飞出水面,将那人带到水势暂时不能抵达的高层大楼顶上,就这样来来返返救助了不少无辜凡人,但也耽误了去寻找妹妹和曼珠沙华。
他虽然还不清楚那敌对之人是何来路,但他见那地裂之水浑浊阴戾,且随水流喷薄而出了千百个地狱恶鬼,便想起那竹签诗文中的那句“望情莫忘川”,那敌对女子竟然有本事调用冥界忘川之水!
那些地狱恶鬼定是因奈何桥边不肯喝下孟婆汤的顽固亡灵,才被黑白无常推下忘川河中,而如今那忘川之水打通了人间与地府,恶鬼们便如囚禁已久的野兽,将怨戾暴虐悉数发泄出来,它们正肆意啃噬凡人的魂魄、吸食他们的精血,祸害人间比那水流更甚,是处厉鬼号叫、众生呼救、雷电交加、洪水肆虐。
那地狱魔女如此狠毒斗法,残害无辜众生,为何手足望晴神兽转世也如此暴戾?铁阳揣测妹妹定是被邪术迷惑,必须要快点找到妹妹阻止她继续造孽。
而正当铁阳救助众生又在寻觅妹妹踪影之时,他觉察到日尊天狗铃铛的强烈感念,心想定是凝月身陷危机。铁阳立刻向那天狗铃念力方向赶去,只见他如飞鱼一般,一会儿在水中疾游一会儿又冲出水面在天空飞驰,四处寻觅凝月身影,还顺手挥出“日尊红焰拳”将飞到他身边的恶鬼制毙,这一切都引得周遭众人阵阵哗然。
当铁阳再次从水面腾空而出,他看到不远处洪水之中射出一道红色光柱,那正是天狗铃之灵光,铁阳扎进水中,果然看到凝月牵着司徒泪在水中飘荡,当他游至二人身边,发现凝月早已神志不清,心想司徒泪定也奄奄一息。他将凝月揽入怀中,又伸手去够司徒泪手臂,不想司徒泪突然睁开双眼,竟向他诡异一笑。司徒泪像鱼一样围着铁阳和凝月转了一圈,然后右手举起剑指划过额间,傲然向铁阳作别后,便向远处游开。
铁阳顿悟,原来司徒泪果真不是凡夫俗子,他顾不得去深究,便抱起凝月冲出了水面。
十二、斗法
铁阳将凝月带到一座大厦楼顶,这楼顶上已集聚了几十个避难的人,他们见一男子抱一女孩腾空飞来,一时吓得抱作一团。
铁阳无暇顾及,他跪坐地上,然后让凝月坐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把这昏厥的女孩抱在怀里。他感觉到凝月通身的颤抖,还有她发烫的身体,竟心疼起这个孤影修罗转世的凝月了,若不是那孤影修罗,他的弟弟妹妹又怎会堕入人间道啊。
铁阳集中精神施展日尊神力,他通身散发出耀眼金光,仿佛火焰中心一般,用光和热包裹住凝月,他现在只想让凝月恢复到从前欠扁的样子。
而那避难人群中的一个男人,见到铁阳的神力后便失魂了似的指着铁阳大喊妖怪。铁阳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眼里仿佛射出两道寒光一般,紧接着便一挥左手,一团日尊红焰便向人群方向飞去,众人皆抱头躲闪,才发现那团神火是冲着刚从洪水中跳到楼顶的一只厉鬼而去。众人恍然大悟,才知铁阳并非害人妖怪。
这时,铁阳感到凝月抵在他肩头低语了什么,仔细一听,原来她恍惚之中还在叨念“不要放手”。铁阳无奈,轻笑一声,暗骂了句“傻瓜”。
而短暂的平静后便是更大的危机。突然一个惊雷震得地动山摇,抬眼望去,但见西方天穹一块厚重乌云之中电光闪现,瞬即便如同那片天空被惊雷劈开一个豁口,紧接着一注洪水有如瀑布一般从那豁口中倾灌而下。
那是望晴调用了天河之水!地府忘川与天河瀑布在天地之间抗衡,众生皆受其累!
突然有两个银灰身影从洪水之中腾飞出来,正是天狗望晴和曼珠沙华,但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各自发狠,手中蓝色绸带相互纠缠,那两条绸带每次打斗碰撞都会在周边引发一阵雷电滴雨。
铁阳暗想,绝不可再作耽搁,一定要阻止妹妹继续造孽。他看向楼顶四周欲向前侵犯却又对他忌惮的无数厉鬼,又低头看着已在怀中安睡了的凝月,心想好在这丫头有莲花香囊护身,魑魅魍魉靠近不得,但却仍是放心不下。
铁阳左手运力形成一团红焰,再向楼顶中心一挥柳叶掌,那红焰便飞将出去,在地面上形成火团,铁阳将凝月安置在火团附近,让她平躺下来,又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搭在她额头的手本是试探她的体温,却莫名地有几分流连。
铁阳起身,对身边人□□代,他要去降服妖魔,有这团日尊红焰,楼顶方圆便不会被厉鬼祸害,但拜托大家照顾他的同伴。
正在此时,从那天河开口之处的乌云之上传来一阵似鸟鸣啾,铁阳定睛一看,真是那天河水凤凰。
那神鸟通身均为天河圣水幻化而成,湛蓝剔透,犹如清水凭空有了凤凰形状,又仿佛是被蓝色水晶雕刻而成,那通灵神鸟挥动翅膀在空中飞翔,翎尖尾翼不断飞溅出清澈水滴。
铁阳暗想那水凤凰定是感念到望晴动了法力,随那天河之水前来探望,它向来与望晴要好,虽未能幻化人形却通明伶俐,必能分辨得出斗法的两人哪个才是水尊天狗。果如铁阳所料,那水凤凰因重逢望晴而欣喜鸣啾,待飞到斗法二人中的一方时,它亲昵地在那女子身旁打转盘飞。那女子被突降神鸟吓慑了几分,想必望晴所施法力均凭直觉和邪念,她还没有真正想起自己的出身。
妹妹!铁阳在心中唤她,却忍住思念之情以免打草惊蛇。才刚重逢还没相认就要你吃哥哥一掌,真的很对不起!这样想着,铁阳一抿嘴唇横下心来,朝水凤凰围转的那个穆情挥去一掌,一团火焰直冲穆情左肩,穆情痛苦呻吟一声,便坠入了身下洪水。水凤凰见状也一头扎进水里,如水的身躯便混入污浊暗水之中。再看那天河瀑布之处,果真那豁口渐渐缩小直至完全不见了痕迹。
曼珠沙华见铁阳出手一时不知为何,旋即忖度出原委,她停下动作在空中悬浮,垂眼看着那还在楼顶上蓄势待发的铁阳,眼神里是刻意加重的轻蔑神气。
而铁阳早已把无奈伤害妹妹,以及妹妹被邪力所控残害众生的恼怒悉数算在曼珠沙华头上。他发狠地瞪着魔女,通身升腾起红色烈焰,双脚一个腾空,“嘭——”,一声巨响,从背后现出了那对黑翎翅膀,犹如大鹏展翅,引得众人再次齐声惊叹。
随着铁阳向曼珠沙华飞去,周身的光芒也随之划过暗黑天空,他便在这光芒之中变幻了装束,转眼间,铁阳便成了一个身穿直褶深衣、腰配宽边束带的武士,那通身的黑缎棕裳,细看还有天狗神兽为形的印花图案,在铁阳的飞行之中迎风招展,铁阳再做一显露合掌,但见双手之间幻化出一把春秋大刀。
这飘逸俊郎的身影看在曼珠沙华眼里,却引得她轻佻一笑,“男人吗?”妖女自语道,“就不必那么费事了。”
妖女将手中绸带向空中抛去,那绸带便瞬间化作一注黑水,将她包裹其中,当水势退去,但见那妖女也换了战衣,她着一身黑色绯袴,上有暗红色曼珠沙华印花,那水蓝绸带也变作黑色丝绦,上边还缀了诸多白色头骨。不用她自报家名铁阳便已了然。
铁阳才一靠近,万没想到曼珠沙华战衣上的红花图案便纷纷变作红花幻影,在他周身飘浮,他但觉身体酥软眼神迷离,再想挥手中大刀却发现早已动弹不得。
“哼哼……”妖女掩面狞笑,“臭男人,你中了我的红花迷阵。”言罢,她甩开黑丝白骨绦带,那绦带便绑附上铁阳周身,而纱丝间千百个白骨纷纷开动上下颌,咬破铁阳战服皮肤,肆意吸食他的血液。
“啊——”铁阳不禁失声喊叫,心想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他便会血脉干涸而死,他并不怕死,只是觉得还没施展就被钳制至死实在太不体面。
而就在此时,他的腰间闪出一道光芒,照得周边空间都剔透起来,而他竟渐渐恢复了神力,身体也可以随意动作。那些迷阵红花却个个萎靡,最终化作虚无。
那曼珠沙华愕然瞪目,铁阳全身一震,将那黑丝白骨绦撕得粉碎,他如一道闪电向曼珠沙华飞身过去,横头劈开他的日尊辅月刀。而曼珠沙华也毫不示弱,散落的绦带再次聚拢完好,随着铁阳的招式在刀刃间盘转纠缠,时而化作一注污水喷将过来,时而那千百个白骨齐动下颌发出慎人碎响。
铁阳在打斗之中探究到,原来刚刚帮他解围的是被人藏匿于身上的算命竹签。本由凝月收藏的东西怎会在他身上?再一回想,司徒泪在水中绕着他和凝月游漩之时,曾贴身过来,他当时便觉得司徒泪将什么物件放进他内衣口袋,想必就是那竹签了。这个司徒泪竟成了救命恩人,平日里不动声色无欲无求的司徒泪原来如此神秘莫测,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一神一妖在天空中打斗,伴着雷鸣电闪风雨交加,而那地狱忘川之水还汩汩外冒,乱入人间道的恶鬼仍在施横暴虐。这番局面竟持续了三两个时辰,西方天空已出现一弯上弦明月。
在此期间,凝月也已苏醒,她披着铁阳留下的外衣,和众人一同看着空中的苦战,她为铁阳担惊受怕,又掂念司徒泪的安危,万分焦急之际,突然身后有人猛推了她,便又坠入洪水之中。当她再次昏迷之际,心中只留下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战中的铁阳分心救她。
十三、降魔
却说那吃了铁阳一掌而坠入水中的穆情,水凤凰在她身边鸣叫游旋,可她仍昏迷不醒,恍惚之中,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司徒朗夜说的那些玄语。
一样本无样,饮恨换有常。静待水中月……
此时她突然惊醒,感到洪水之中有股强烈念力在召唤她。她扭动身体向念力方向游去,那水凤凰发出欣喜的鸣啾紧跟着她。
她看到一个女孩漂荡于水中,再看女孩腕上那条链戒,一颗天狗铃铛发出湛蓝光芒——定是这“水中月”在召唤。穆情立刻拉起凝月手臂,一个飞身冲出了水面。
原来凝月因潜意识里想着不能分铁阳心神,便在生命可危之时也执意不召唤日尊天狗,却本能地召唤出了水尊天狗的法力。待凝月恢复清醒,发现穆情正背着她腾飞于空中。
“啊!这这这……”凝月指着那只跟随着的水凤凰,惊得语不成句。
“别担心,它不会伤害你,圣荷童子。”
“啊……刚被铁阳硬说成孤影修罗,你又叫我圣荷童子,我到底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这一问又让穆情陷入困惑,她一时答不出,便直盯身下洪水,借助上弦月光,那片水如同一面镜子,照射出了她过往的人生。她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形单影只,不时冲着虚空说话,又不时变换表情动作,仿佛扮演两个角色,她看到自己在沿河路边一会儿傲然一会儿怯懦……
“我是……”突然有个名字划过嘴边却又逃离脑海,她将目光移向水中倒映的弦月,再移回身下,竟看到自己的倒影变成了一只神兽。
“我是水尊天狗,望晴!”穆情定神一喊,通身亮起蓝色光芒,便真的现出天狗形状,天狗一时迷失神志,竟忘记背上的凝月,一扬身,凝月便被甩了出去。
铁阳早已目睹这一切,他边应付对手边向凝月大喊:“快念咒!要是忘了我就杀了你!”
“我也不想再掉进水里!”凝月腾空之际高举右手,本能使然竟念对了心咒,但见那天狗铃铛再次发出蓝色灵光,直照在水尊天狗身上,而就在此时,月光有了质感,如同一带黄色绸缎,将凝月拖起悬于空中,又将水尊天狗包裹其中。
受那灵光和月光之加持,水尊天狗一声咆哮,便变幻成本尊模样:一身通蓝齐腰襦裙,背后展开一对幽蓝翅膀,那条神奇绸带缭绕臂间,疏衣广袖、长发飘逸。水尊天狗恢复了法力和前世记忆,她看向远处正与彼岸花周旋的哥哥铁阳,便直飞过去。
正当曼珠沙华再次甩出黑丝武器,望晴的天河水绫便将其缠住,伴着一闪蓝光将那邪物粉碎。水凤凰扑向曼珠沙华,用利爪攻其面部,留下几个创口,曼珠沙华恼羞成怒,挥拳击中神鸟,水凤凰鸣叫几声便飞回望晴身边。
曼珠沙华傲然狂笑,言道:“天狗望晴,你伤害的可是你姐姐的身体,她的魂魄还在我体内,怎么说都是你今生情缘,你舍得吗?”
而望晴却不以为意,轻蔑一笑,应道:“我哪有什么姐姐,你吞食的不过是我的怨念。”
“什么?”曼珠沙华惊恐失色。
不等她思忖,望晴向铁阳示意,二人便联合发动猛烈攻势。望晴边出招边向铁阳及对手解释原委,同时也是对过往的一番自省。
“我自卑,潜意识里不肯接受自己,却又过分追求完美,遇到不能应付的事还要逞强,结果就分裂出另一个强悍的自己来。”望晴越说越懊恼,那手中的绸带竟变幻成一条蓝色长鞭,一挥一收之间溅出晶莹水滴。
“饮恨换有常,都怪我心里总是守着阴暗面,看不到世间的美好,才与积怨完全对立,形成了个幻影姐姐来。”说罢,便将那水鞭抛入空中。曼珠沙华早已应付不来兄妹齐力,此时更是被铁阳牵制而无暇接望晴这招,那水鞭化作一带水流,将曼珠沙华的身体卷入中心,只听得一声惨叫,待水流退去,那幻影穆情便已散作千万水滴,瞬间消失在空气之中,曼珠沙华裉变原型,成了一朵即将干枯的红花,坠入洪水之中,只见水中翻腾出一个小鬼,怯生生地将红花叼入嘴中,又潜入水里逃了。
十四、问泪
都结束了吗?
这样想着,司徒泪猛吸一口香烟,深蓝色的眼眸在烟雾之中迷离,被月光和水面映衬着,眼瞳里发出几分忧郁又略带挑逗的光芒。他正独自坐在楼顶上,俯视城市的一片狼藉。
连日阴雨终于停了。司徒泪看见远处天空飞翔着的水凤凰,心想定是水尊天狗施法令水凤凰引天河之水重返仙界,但见神鸟的尾羽和翅膀与身后的一带天水相连,鸣叫着飞向九宵之上,地上的洪水便如同向着天空倒流出一个分支,城市的水位很快便大降了幅度。
剩下的就是忘川之水了,然那水中还藏有大量地狱厉鬼,诸多无辜丧命水中之人的魂魄也被湮没其中,就算是水尊天狗也对这怨灵之水无计可施了吧,想必铁阳他们要去找那个道貌岸然的司徒朗夜超度亡灵之后,才可将忘川之水归送地府。
想到这里,司徒泪狂妄地笑起来,他很满意这次借刀杀人的计谋,除掉曼珠沙华,又给人间带来如此重大的灾难,他真想在魔尊面前卖弄一番,如果他谋害的不是魔尊最得意的手下,他定会得到魔尊的嘉赏。
无数艘救生艇在城市之间游荡,寻找幸存者,矗立水中的楼顶上聚集着幸免于难的人,他们或是向救生人员呼救,或是为亲朋的罹难哭喊。司徒泪不明白那些人为何如此贪生怕死,又为何对逝者如此不舍,思忖良久也没有答案,毕竟自己还是个异类,他反感地皱了下眉,将烟头投进水中,喝了句“无聊”。
此时,他听到近旁一个楼顶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转头看去,是个中年男人怀抱着个不省人世的男孩痛哭流涕。他好奇地看着那男人,然后腾跃几下移身至那个楼顶,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子,带着探究的神情看着他。
而那男人见凭空出现个年轻男子,只是略微怔了怔,便继续号啕大哭。司徒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男人也会哭吗?”
那男人因为惊异而停顿了哭泣,骂了句“走开”,却因略感羞涩而收敛了几分悲恸。
而司徒泪并没有被那人的斥责影响,他仍然饶有兴味地观察。
“男人哭起来还真是难看啊,我听说世间的男人是不能哭的,看来是真的了。”
莫名其妙的话彻底激怒了男人,他像是被侮辱了般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蛋,快给我滚!”
说完,他把怀中男孩抱得更紧,索性不管不顾,哭得更猛了。
“哎,”司徒泪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无奈,“到底怎么样你才不哭啊?”
“费话,要是我儿子活过来,我还会哭吗?”
司徒泪听了,便抬头向夜空张望,他看到黑暗之中无数亡灵的魂魄,其中一个正是男人的儿子,那魂魄正被一只厉鬼啃食,司徒泪一挥右手,那厉鬼便如同挨了耳光一般闪到一边,它冲着司徒泪呲了呲牙,但还是乖乖放了亡灵,司徒泪再一挥手,将那亡灵引回男孩身体。
见怀中儿子死而复活,那男人连声向司徒泪致谢,他喜极而泣,哭得反而比刚才更大声。司徒泪更困惑了,心想那凡人的眼泪到底是何等劳什子啊。
“司徒泪!”
身后有人叫他,司徒泪一听便知是凝月的声音,他厌嫌地皱了皱眉,心想这个傻瓜果然命大。
凝月从一艘救生艇上跳下,傻笑着跑到司徒泪身边,便如猴子见了桃树般用双臂摽着司徒泪的脖子,“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哭腔。
司徒泪本想忍过凝月的狂喜,却发现她的脸上满是水渍,顿时惊慌起来,他掰开凝月挂在他脖子上的双手,大声斥道:
“你怎么哭了?谁叫你哭的?不许哭!”言罢慌乱地用手抹凝月脸上的水渍。
凝月起初很意外,转念一想,觉得司徒泪这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伤心才如此紧张,虽然表达的方式很粗暴,但这样被一个外人关心,凝月还是打心眼儿里欣慰,于是便格格地笑出了声。
“这不是泪啊,是溅到脸上的水。”
听到凝月的解释,司徒泪松了口气,他看着凝月有些羞涩的微笑,竟有几分不忍,又猜到凝月错认了自己对她的关心,便懊恼地将目光投向别处。凝月见司徒泪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态度,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暗想,如果她真能流出眼泪那倒好了。
而当凝月正看着司徒泪的侧脸不知如何收拾尴尬局面,她发现司徒泪身后的夜空中疾速飞来一团红色物体,随那红物愈发靠近,红物正中喷出另一团物体,明显是冲着司徒泪而来。凝月大喊一声“小心”,便将司徒泪推至一边。司徒泪大惊失色,他侧身过来,看到来者竟是那现了原形的彼岸花,花蕊之中那颗黑色头骨口中,本意向他喷将出来的血红舌头已射入凝月左肩,害她呻吟一声便要倒下,司徒泪下意识地扶起她的手臂,却也未能承受那红舌带来的冲击,便与凝月一同坠下楼去,他看到那红舌从凝月左肩抽离,带出一注鲜血喷将出来,凝月痛得大叫出声,事发突然,他一时不知所措,便与凝月一同落入水中。
十五、殊死
凝月与司徒泪相拥直坠几十米水深,本来疼痛难忍的伤口被灌入冷水之后便更加重了痛楚,她很害怕,只得紧紧抱住司徒泪。而此时她看到司徒泪本来无措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凌厉,她从未见过司徒泪如此凶神恶煞。
但见司徒泪周边的水如沸腾了般犯起气泡,再一转目,四周不知何时凌绕起黄赭相间的纱绫,如水草般缠动,又出现无数黄色桂花缭绕其间。司徒泪便在这缭乱迷幻之境中变幻了装束,他上穿金黄绣花襦袄,下着赭色宽疏霓裳,腰间束宽边暗红缎带,那头发竟瞬间长及膝盖,剑眉星目,透着不可一世的霸气。而凝月竟在这眉目之间察觉到了思念已久的神态。
“是……小玉吗?”凝月暗想,但觉痛处从肩头下移至了心脏。
司徒泪变换了战衣,便欲向岸上飞去,却被凝月从身后抱住,回头看去,见那傻丫头张嘴不知要说些什么,却立刻被水呛住,仅吐出几个水泡。
“碍事!”司徒泪可不怕那浑浊之水,他张口大骂一声,便一抖肩,将凝月挣开,便如离弓之箭一般冲出水面。
当司徒泪腾空而出,但见那彼岸花正将无数花蕊插入那个刚止了哭泣的中年男人体内,但见那男人痛苦喊叫之际,曼珠沙华便将黑色头骨探入男人口中,整朵花转眼间侵入男人身体。司徒泪心想大事不好,刚要上前阻拦,但见男人脖颈处伸出几盏彼岸花瓣,项上人头便被黑色头骨挤落,那彼岸花已经吞食了男人的魂魄,侵入男人的身体变成了人胄。
那男人的儿子见状吓得大哭,司徒泪竟不知为何更加愤怒,他咬牙切齿,向那红花人胄发起攻势。
双方在空中过了几十余招,便同时停了动作探查对方底细。
彼岸花喝道:“你早就知道我束住的魂魄只是泡影,你不但不提醒我,还设计来害我!你迷幻了望晴,引她和我斗法,还把望凝月推入水中,逼她唤出雨天狗法力!我变成这副德性都是因为你!”
“哼哼……”司徒泪轻笑几声,嘲讽道,“谁叫你那么自信,那伪君子不是事先给了你支签吗,你不去找人解签算算吉凶,就贸然行事,‘错投她人怨’,‘枉费千年红’啊。”
“你……,你这个玩物!贱货!”曼珠沙华怒骂道。
司徒泪收起了笑,眼中射出万道凶光。
“你说什么?”
“你就是玩物贱货!哼……”曼珠沙华刻意嘲笑,“你以为魔尊在乎你吗?可有可无的东西,我这就吞了你!”
言罢,曼珠沙华猛然向司徒泪飞来,腾空甩出黑丝白骨绦,司徒泪竭力闪躲,却发现对方攻势竟强了之前数倍,想必那曼珠沙华定是背水一战了。几招过后,司徒泪有些吃不消,一个闪失,便被那绦带缠身,无数白骨顿时咬住他周身多处,他呻吟一声,顿时怔住身体。他在黑莲魔宫见识过这件武器,深知它的厉害,便定在空中不敢动弹。
“哈哈……”曼珠沙华见状狂笑起来,“你以为变身之后,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小心哦,”曼珠沙华抻了抻手中魔绦,那绦带另一头被绑付的司徒泪便任凭这力道的带动而向前扑了几下,“啧啧啧,果然是个乖孩子啊,你虽是金刚不坏之身,可我这绦上白骨是千年怨灵的遗骸,你要是敢乱动,定能咬得你皮开肉绽,到时候……”
“你……你敢!”
“哎哟约,还以为自己多金贵呢?要不是想要你心里那颗莲花业果,我连吃你都懒得吃呢,臭木头。”
说罢,彼岸花便用力拽了一下丝绦,司徒泪惊得瞠目,受那丝绦牵制向前一个趄趔。
“不!……不要!”司徒泪心中已是恐惧至极,却仍在嘴上不肯服软,“我……我一个小木偶,你还想来谋害,你……不怕被冥界耻笑吗?”
“谋害?哼,”曼珠沙华发出一声嗤笑,旋即变得凶神恶煞,“是你谋害我在先吧!你害我得不到雨天狗的法力,我就得回到冥界,还会被魔尊惩罚!”
“谁叫你说要吃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是你!是你自作自受!”司徒泪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啧啧,还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看来你是把活在人间当作天经地意了,别忘了,你不过是魔尊涵养业果的工具罢了,就算被谁吃了,那业果也坏不了,魔尊还会在乎你是在谁的肚子里吗?我可不一样了,我既然得不到天狗法力,就只能靠那业果才能永驻人间,所以,就让姐姐吞了你吧!”
那曼珠沙华挑逗一般慢收手中绦带,从而缓步靠近司徒泪,司徒泪的额头早已渗出虚汗,他的血是恶鬼们巴不得的解脱之物,饮入之后便可成妖成魔,从而不会再受地狱之苦。他稍一动辄便会被白骨咬出鲜血,那时别说这曼珠沙华,他必会被充斥着人间道的厉鬼们分吃殆尽。但他又怎能甘愿受那魔女摆布,他已下定决心,就算被白骨咬破皮肉损失些精血,他也要背水一战。
却说铁阳救起已经昏迷的凝月,见那天空之中司徒泪与曼珠沙华僵持之局,便将凝月托付给望晴,展开翅膀向空中飞去。
正在司徒泪打算殊死应战之时,天狗铁阳从侧面杀将过来,一挥手中大刀,便将魔绦斩断,然那紧咬着司徒泪身体的白骨却还未松口。铁阳以为司徒泪不敢动弹,也是中了红花迷阵,便立在司徒泪身前护着,对他言道:“不要离我太远,这妖魔会摆迷魂阵,我身上的竹签能破解。”
司徒泪听了,竟有几分羞赧。那曼珠沙华突然狂笑起来,言道:“小木偶,他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呢——我说你这臭狗,我的红花迷阵可是只能迷惑男人啊!”
“什么意思?”铁阳不解。
而此时司徒泪突然动起身体,绕着铁阳旋转了几圈,铁阳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当看到司徒泪的眼睛时,但见司徒泪目光之中盈满媚态,双眼仿佛挑逗一般迷离,随着他身上疏衣广袖、绫罗飞舞、发梢撩动,铁阳竟觉思绪飘到九宵云外荡了一遭,待到魂归体内,他看到司徒泪口中叼着他腰间的那支竹签,再一恍惚,他周边空中飘荡起无数桂花,伴着幽冥花香,他竟被定在空中动弹不得。
“哈,长见识了吧,他的桂花鬼结也是迷惑男人的哦!”
“什……什么意思?”铁阳全然不知那曼珠沙华所云。
而司徒泪再露恼羞之色,他因还有白骨缠身而不敢施展拳脚,心想唇瓣间的竹签附有佛光,如对着那曼珠沙华头骨投去,必能一招击散她的三魂七魄,但转念一想万万不可,那妖女体内还束着中年男人的魂魄,这么一击,那亡灵也将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犹豫之际,突然凌空一声甩鞭,司徒泪背部受笞,他痛喊一声,口中竹签便落入水中,随水流漂向远处。司徒泪转身看去,发现偷袭之人竟是水尊天狗。那望晴收起天河水鞭,向司徒泪大喝:“妖精,快放了我哥哥!”
“不要这样对他!”铁阳冲妹妹大喊,毕竟与司徒泪有些交情,在尚未确定是敌是友之前,他不想看到司徒泪受到伤害。
而司徒泪再被击怒,他索性一甩手臂,那附身的几十个白骨便撕破他的衣裳皮肉,霎时鲜血淋漓,他忍住疼痛,向望晴挥起右手,大喊一声“别碍事”,那柳叶掌中便飞出无数桂花,罩在望晴周边,使得那望晴也定在了空中。
与此同时,已被望晴安置在救生艇上的凝月突然淌出了眼泪,一个护士见了忙去帮她擦拭,心想这个昏迷的女孩定是受不了伤势疼痛呢。
怎么回事?望晴也中了结界!不是只能迷惑男人的吗?铁阳暗想,这司徒泪到底何许来历?
这时周遭野鬼闻到司徒泪鲜血之味,纷纷扑到他身上大肆啃咬吸食,司徒泪失声呻吟,蜷缩起身体,那洪水之中的厉鬼也都如同泉眼般翻腾出水面。
而那曼珠沙华又一次大声嘲笑,言道:“你这个可人可物可男可女的下贱东西!”
铁阳听这话惊异失色,但见司徒泪被那厉鬼纠缠而在空中痛苦翻滚,铁阳使出全身力气想要破他的结界,那结界却丝毫未被动摇,焦急之际,他向司徒泪大喊:“快解开结界,我们来帮你!”
而听了这话的司徒泪却狠命瞪着铁阳,通红的眼睛写满敌意,倒是被激发了斗志一般,他大呵一声,忍住通身疼痛,双手结一初割莲合掌,竟仿佛掬起一捧月光,在透亮金光之中幻化出一把宝剑,司徒泪发出困兽一般的狂叫,通身一颤,挣开了缠身厉鬼,挥起宝剑向那彼岸花飞去。铁阳定睛一看,那不是孤影修罗的月光宝剑吗?怎么会在司徒泪身上?
而此时,那些厉鬼开始袭击铁阳望晴,二人惊恐失措,但铁阳很快发现被厉鬼啃咬皮肉后,他竟能动弹了几分筋骨,他顿时领悟,便对望晴喊到:“别怕,忍着点儿,这些鬼能解开结界!”
司徒泪听铁阳一喊便回头查看,见那铁阳和望晴通身被厉鬼啃咬痛苦异常,他思忖片刻,便施计暂时摆脱彼岸花,手中幻出一道金光,念一声“收”,解开了铁阳的结界,他再将那月光宝剑划向左手腕处,但见大量鲜血流将出来,司徒泪大喊:“众厉鬼快看,你们要的在这里!”
围攻铁阳的厉鬼见状均瞪着眼睛向司徒泪飞去,铁阳本想上前帮他,却见司徒泪飞到望晴身边,竟将鲜血撒到她身上,便有厉鬼扑到望晴身上,铁阳大骂一声“混蛋”,便奋力挥刀去砍那折磨妹妹的鬼群。
此时的凝月已被送往搭建在楼顶的一个临时医院,她躺在单架上,本是昏睡之中竟突然露出痛苦表情,她的双眼再次淌出眼泪,仿佛是梦到什么伤心事一样哭个不停。
十六、宿命
司徒泪一头扎进洪水之中,身上的血液便融进水里,引得众厉鬼也纷纷入水追逐,曼珠沙华也紧跟其后。司徒泪边在水中疾游边暗自设想,铁阳现在一定恨他入骨,便不会再有帮他的打算,而那些侵害望晴的厉鬼也能牵制住铁阳,他要趁机赶快逃走,因为他要引开曼珠沙华,他担心那曼珠沙华会将他的身世悉数告知铁阳,而另一个打算,是要用自己的血引开那些厉鬼,因为他不想铁阳被厉鬼伤害。想到这里,他突然自嘲笑了,什么时候竟多了这么多顾忌?
突然,司徒泪感到心脏传来阵阵剧痛,他不禁停了游动,只得任凭身体漂浮在水中,顷刻之间无数厉鬼扑将过来,千百副鬼牙啃食他的每一寸皮肉。“啊!啊……滚开,快滚开!”
而比皮肉之苦更难忍受的,是他心中那颗莲花业果不断向胸腔的撞击,他低头看去,项间邪玉再次通了他的血脉,正吸食他的精血。他深知自身来历,流付体外的血再多也不会干涸,可那邪玉含着他的命魂,平日里他须祸害心怀怨念之人才得以喂养邪玉,可此时他被困战中,那邪玉怎能容他耽搁,于是便向内吸他精血,而那莲花业果又因为涵养它的血脉被损而犯起难来。
这时曼珠沙华也已追赶过来,她漂浮在司徒泪近处,饶有兴致地看着被内外折磨的司徒泪,还不时发出刺耳狞笑。待到司徒泪奄奄一息,她将黑丝白骨绦抛向水中,那绦带便将司徒泪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封闭空间,把那些厉鬼挡在外面。
与此同时,躺在单架上的凝月已被医护围住,他们对这个昏迷之中的女孩无能为力,她到底在经受着什么样的痛苦,为什么一直在抽搐扭动流泪不止呢?
司徒泪已经耗尽了力气,任凭身体随水流漂游,而那曼珠沙华,还有那伏在绦带之外千百个垂涎的厉鬼,都如同在耍玩垂死猎物一般,奸狞地紧跟着他。虽然少了外界侵害,他内心的业果还在不停发难,这样的痛苦将会持续到那邪玉吸干他通身的精血,那时他便会断了命脉。
“这就是……我的命!哈哈哈……”司徒泪在痛苦之中失了心智,蜷缩着身体狂笑起来。
“哟,真叫人心疼啊。”曼珠沙华假意怜悯实则嘲笑,“小木偶,别怕,让姐姐吃了你,保你的三魂七魄吧。”言罢便有上前之势。
司徒泪已无力反抗,可他深知被曼珠沙华吞下以后,他便会现出原形,虽然保住了命魂,可他将会被永远囚禁在曼珠沙华体内。那莲花业果还会在他体内蕴养,所以魔尊也不会为他做主救他出来。
他死也不想再做傀儡!
这样想着,他定了决心,趁着还能动,他要自行了断。他瞪着慢慢靠近的曼珠沙华,攥紧了项上那块邪玉,他要用仅存的力气把那束着命脉的玉捏碎。
十七、佛光
“不要!”一直痛苦流泪的凝月突然大喊一声睁开了眼,通身散出金色光芒,竟腾空悬了起来,引得众人瞠目惊叹。
但见那女孩扭曲的面容渐变舒缓,进而超脱得如仙班之人,她在空中打一莲花坐,双手摆一虚心合掌,口中念起经文,她所念正是孤影修罗慈悲心咒。
女孩通身的光芒直射向洪水之中,本已漂远的竹签便也放射出万丈光芒,还不断有诗文显现签上,那些文字旋即变幻成影像悬浮于空中水面,这样往复显现变幻,字影越积越多,最终罗列成通篇的孤影修罗慈悲经文,那些经文字影成句排裂,便顺水直奔向司徒泪周边。
但见无数字影再度变幻,形成光芒万丈的字影罩钟,把曼珠沙华罩在钟内,那曼珠沙华开始大声呻吟,须臾过后便散作零星光子飞出水面,被一阵风吹向西方洞冥山去。
凝月此时双目微睁,超然如仙尊一般,叹道:“众生皆苦,往生断念,各赴解脱,是为忘川。”
而那字影罩钟的光芒更甚夺目,被光芒射中的厉鬼便惊声尖叫起来,旋即被那光芒吞没。再看忘川之水也渐渐退势。
司徒泪感到那光芒照在身上,像是有双温暖的手将他握于掌心,他感到平和安详,便在这安详之中昏睡过去。
十八、在劫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司徒泪发现自己躺在一叶小舟之上,他所望着的天空漆黑得不见丝毫光亮,不,想必那已不是天了,他猜测自己已进入幽冥之境,这小舟定是悬于邀月潭上向那黑莲魔宫驶去的。司徒泪想要起身,却一动弹便引得通身疼痛。
这时一面目狰狞的小鬼探入他的视野,见他醒了便嚣张地朝他的肋骨踹了一脚。
“放肆!”司徒泪大喝一声,便想要抓那小鬼,才发现双手已被铁链捆绑起来。
而此时他的视野中又多了两只小鬼,他们便和那先前的小鬼一起殴打起司徒泪来,他们积怨已久肆意发狠,司徒泪蜷缩起身子,紧咬嘴唇强忍不发出呻吟。
“你害死了我们的红花娘娘,还敢威风!打你个贱种!”
那小鬼越打越起劲,司徒泪只觉得身体多处已被打断了骨头,不禁又自嘲起来,他本就是木头做的筋骨,断了就断了,好在不会再流出血来,那傻丫头也犯不着哭了。
就这样过了许多,那小鬼们觉得累了,便停下了暴虐。
“你等着吧,到了黑莲魔宫,魔尊他老人家会帮我们出气,到时候你就会后悔没乖乖让娘娘吃了!”
司徒泪听了,本是万念俱灰的他突然恐惧起来,他放眼前方,看到不远处那朵巨大的黑色莲花,过不了多久,这小舟便会驶入魔尊府邸,他不知道在那里还有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他。
不过是生不如死罢了。
这样想着,便觉并不长的水路竟如此难耐,许是无聊,他竟回想起水中凝月从背后抱着他的情景。
“傻丫头,想说什么呀?”
十九、寻泪
“不要离开我!”
凝月大喊一声,便从床上坐起身来,身边一位护士赶忙上前察看,安慰她说:“做噩梦了吧?别怕,都过去了!”
凝月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忆不起过往的事。
城市里的每个人,包括凝月自己,均被那超度了亡灵的佛光抹了部分记忆,他们谈及昨晚,只记得一场百年不遇的内陆洪灾,而关于天狗降魔、神明显灵,也仅有铁阳和望晴仍历历在目。
经过一番回忆,凝月想起铁阳去警局保释妹妹,她和司徒泪在家中吃饭,接着城市发起洪水,接着……
接着,她和司徒泪掉进水里,她紧紧抓着司徒泪的手,可司徒泪却无情地挣脱开,抛下她游走了……
“不……不会的!”凝月的记忆就此结束,可她不相信司徒泪弃她不顾。
凝月起身,在医院里四处奔走,寻找司徒泪和铁阳。
“笨蛋,这样会着凉的!”凝月回头看去,铁阳正站在她身后,佯装嘲讽实则关切。凝月像是受尽委屈后看到兄长的小女孩,鼻子一酸便扑进铁阳怀里。
“你去哪儿了?司徒泪……”
哭声戛然而止,凝月和铁阳面面相觑,凝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颤抖着声音说道:“这是……眼泪吗?我的吗?”
这一哭竟再也止不住了,也许是因为找不到司徒泪了吧。
连日阴雨终于停迄,水灾后的救援工作按部就班,死者已矣,生者惘然。铁阳陪凝月到警局报失踪案,凝月抽泣着向警察描述最后见司徒泪的情景,十七年来她第一次流泪,竟哭得肝肠寸断,使人生怜。
可是再悲恸也不至于从早哭到晚又从天黑哭到明。直到哭得累了睡着了,她的眼睛还止不住地流泪。铁阳固然也担心司徒泪的安危,但见她这种哭法也着实心烦,更何况这梨花带雨的竟持续了三天还未好转。
凝月虽然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内心坚强独立,如此一来哭得像个怨妇,她也是又羞又恼,铁阳望晴心照不宣,这泪来得如此蹊跷,必然和那不知所踪的司徒泪有些牵连。
凝月也何尝不觉得怪异?她慢慢摸索出规律,那眼泪从一开始的没日没夜,到后来的两个小时发作一次,这扰得她成天心烦意乱,愁思凝结,再加上对司徒泪牵肠挂肚,她已日渐萎靡,丝毫不见往日活力。
那日天空晴朗通透,凝月戴着副墨镜在街上游荡,倒不是怕那初春三月的暖阳,只是不想被人看到她哭肿的眼睛。
时至正午十二点,那眼泪如期而至,凝月无奈地摘下眼镜,擦拭几下眼睛,双眼早已哭得生疼,为了缓解,她放目远眺,忽看到西边郊外洞冥山上,一团晶莹光子在空中打转,那光子下方正是司徒先生的洞冥寺。凝月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该去拜访司徒朗夜,说不定会经他指点,能知悉司徒泪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