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照片 ...

  •   沈鱼从未能从十年前的噩梦里全身而退。
      每次都是如溺水般,拼命挣扎后把自己吓醒。

      可这一次,她幸免于难,在噩梦惊扰中睡到了闹钟响。
      她想着想必是因为江郁凌带来的安全感。

      “沈鱼,你可以的。”
      她给自己打了一阵鸡血,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沈鱼,雀跃地有些没心没肺。
      她一会在灶台前忙碌,一会开冰箱,但总忘记自己要拿什么。

      当沈鱼将丰盛的早餐摆上餐桌,正准备去敲江郁凌的房门,大门从外面打开了。

      江郁凌带着耳机,穿着一身洗旧褪色的运动装,冉冉走了进来。他身上的淡淡的汗味像是刚刚剖开的西瓜散发出的甜腥气。

      江郁凌一面换鞋子,一面将手里的耳机线整理好,放在了鞋柜上。

      “你跑步去了?”
      沈鱼一只手支撑着椅背,另一只手无处可依地在空中晃着,一双眼睛从江郁凌身上移不走了。

      高中时期的江郁凌每天五点起床,晨跑一个小时,风雨无阻。自律到可怖的程度。
      断了十年的习惯,一下子就对接住了。

      “对。”他的声音里有细细的喘息。
      “你先去冲个澡再吃早餐吧。”
      江郁凌不置可否,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沈鱼木木地站在原地,感叹着这个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昨天还在高墙之内,今天就活得比正常人还正常。
      不管把他扔到世界的哪个角落,他都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知监狱洗澡是不是限制了时间,五分钟后,他就换了身衣服,清清爽爽地坐到了沈鱼的对面。

      江郁凌看着一桌子的食物,无从下手。
      “你这是把我在监狱里一个星期的早餐量都给准备好了。”
      沈鱼知道他是调侃,但心里听着多少有些苍凉。

      她想问他在监狱里的日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但又害怕知道太多后,那些细节又会在睡梦让她不得安生。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每一样都准备了一些。等我摸透了你的胃口,就不会这么冒冒失失了。”

      沈鱼把饺子推到了江郁凌的跟前,“你需要蘸醋吗?”
      “我不吃醋。”他笑了笑,只觉得她话里的意思像是他跟她有几百年的好日子要一起过。
      他拿起了筷子,从中式早餐的面条吃起。

      “你一开始这么牟足劲,不会只是图一时新鲜,等厌倦了我,就把我逐出家门。”
      江郁凌不怀好意地阴阴地笑了,眼角有细碎的皱纹。

      “我养你一辈子。”
      沈鱼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觉得自己有些造次了。
      “那行,当小白脸多好。”江郁凌继续道,“你们当老师,工资很高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沈鱼笑得有些心不定。
      “华大讲师,教金融工程。”江郁凌夷然笑着。

      说完,江郁凌悠悠然地拿起了一片吐司,瞧上一眼,一口气全塞进了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沈鱼的脖子有些汗津津的,落进衣领里的头发扫地脖子越发地痒意难忍。

      她心里想着,学长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早晚会看出我对他的图谋不轨,以后是不是要收敛一点。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
      “猜的。”
      江郁凌将身体往椅背后一仰,放肆欣赏沈鱼的那张脸。

      他用手指不经意地点了点桌面,“骗你的,昨天看到了你放在书房的教案。”
      沈鱼松了一口气。

      但是江郁凌淡淡冷笑一声,很浅很浮泛,足以逃过沈鱼的眼睛。
      她在他江郁凌最想进的学校任职,教着他曾经最想读的专业。

      “你今天要不要在市里逛逛?”
      沈鱼随便问了一句,要是他答应了,再顺势推舟,带他去看牙医,把缺了的牙补上。

      “我今天有安排了。”
      出乎意料。
      “需要我开车带你去吗?”
      “不用了。”
      三个字里有礼貌的成分,拒绝意味太浓了,不容置喙。

      江郁凌起身,指着桌上的两杯乳白色的液体,“这是什么?”
      “左边的是豆浆,右边的是牛奶。”
      沈鱼盯着两个杯子,跟期待彩票开奖的忐忑,等着花落谁家。

      江郁凌端起豆浆一饮而尽。
      沈鱼心里想着原来他爱喝豆浆,记住了。
      他的嘴唇上腻着一层乳白的细碎泡沫,沈鱼格格地笑着。

      “笑什么?”
      沈鱼用手往自己的唇上轻轻滑了一下,将纸巾推给了江郁凌。
      江郁凌没接,不拘小节地用手背揩拭掉了。
      然后多此一举,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背,朝着玄关走了出去。

      “这就准备出门了?”
      江郁凌点点头。
      “什么时候回来?”沈鱼问地有些急切。

      “晚饭前。”江郁凌回眸,给了一个有些刻意的微笑。
      那笑浓浓地堆在唇边,有点收不回来了。

      沈鱼莫名其妙成了盼望夫君早点归来的妻子,一颗心根本就静不下来。

      正午才过,她就时时刻刻注意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走廊成了一个小小的音响,一点风吹草动都惊扰了沈鱼。
      她竟然有些担心,他不会回来了。
      才接他回来两天,她把患得患失演绎得淋漓尽致。

      反倒是江郁凌进了门,她才发现他已回来了。
      “正好赶上了晚饭。”沈鱼笑着,但是发现江郁凌的面色微沉,立马收敛住了自己的笑容。

      “我饿了。”
      这倒是实话,江郁凌辗转奔波了好几个地方,午饭真没吃。
      沈鱼连连点头,喜大普奔去厨房盛饭。

      江郁凌坐了下来,眼神里有着等待的意味。
      “沈鱼。”江郁凌幽幽唤了一句。
      沈鱼愣住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听他叫她的名字。
      “你为什么单名一个鱼字?”

      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但江郁凌问的话,她挺开心的。

      就因为她妈喜欢吃鱼,所以她爸给取了这个名字。
      幸亏她妈喜欢吃的不是鸡……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真正的原因。

      “鬼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
      沈鱼给了最官方最糊弄人的答案。

      “你为什么不跟父母一起住?”
      “我的父亲和母亲是真爱,我只是个意外。”
      “这么说来,你的父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现实典范了。”

      “可以这么说。夹杂在相爱的妻子与丈夫之间,我还能有活路吗?动辄得咎。”
      他是对我感兴趣了?竟然连问了两个私人问题。
      沈鱼拼命往嘴里扒饭,抑制心里的躁动。

      门外一阵急躁的敲门声。
      江郁凌的一双眼睛突然亮得发光,把黄黄的脸色都照得泛白。

      “1、8、0、6,快、递。”
      快递小哥隔着门,扯着清亮的嗓子,配合着敲门的一叩一叩喊着。
      “快递?奇怪,我,没有买东西。”

      沈鱼猛地将口里的饭咽了下去,从座位上起了身,朝着门走了过去。

      “沈鱼对吧?”
      快递小哥将EMS递给了沈鱼的同时,偷偷窥探了她几眼。
      沈鱼点头。
      “在这里签个字。”

      沈鱼接过小哥手里的文件,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快递小哥斜睨着狂草地认不出的字,疑疑惑惑,“是沈鱼本人?”

      显然他没认出“鱼”字来。
      “y u 二声。鱼字。fish。”沈鱼热心肠地解释着。
      快递小哥深深被冒犯了,要不是看着沈鱼长得好看,早就动怒了。

      “是本人。以前收快递也没这么严格。”
      “没办法,客户要求,一定要本人签收。”
      沈鱼疑惑地打量着,拿在手里掂了两把,再往寄件人看去,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写。

      她只能确定,是同城快递。
      “搞得这么神秘,到底是什么东西?”沈鱼小声咕哝着,对于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心里有些戒备。
      她直接撕开了外包装,拿出了白纸里包裹的物件。

      当沈鱼将外面一层白纸打开时,她的面色倏地大变,烫手一般地将手里的几张照片扔了出去。

      有两张照片落在了餐桌上,其中一张正好落到了正对着沈鱼的位置。
      照片里的人浑身是血,难辨模样。

      那头银发凄凄惨惨地蔫着,没有劲道,下面的那张脸红的红,白的白,肿的肿,血流得淋淋漓漓的。
      韩秣的那双眼睛先于肉.体进入了死亡状态。

      这样的画面只是在沈鱼的头脑里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而现在变成了摆在她面前的实物。

      沈鱼慌忙地营造着个人的惊慌场面,完全没去看坐在对面的江郁凌。
      他将双手交叉着,手肘撑了桌面,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沈鱼。

      沈鱼不敢去看对面的江郁凌,她的身体像是被下了药动弹不得,眼睛一阵阵发黑。
      她想着,不能乱了阵脚,江郁凌才出狱,正需要她。

      沈鱼内心那个强大的自己将懦弱的自己狠狠训斥了一番,强行镇定了下来。

      她将桌上的照片迅速抽走,用力过猛,把饭碗打翻了。
      她顾不上泼得满地的米粒,弯下腰捡着地上的照片。

      沈鱼想将照片重新放回了袋子里,手颤抖了几次,才将撕开了的封口打开,“不知是哪个学生恶作剧,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这样调皮捣蛋,不懂人事。”

      声音的抖动出卖了她故意做出来的冷静,她苦苦地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先吃,我突然有点不舒服。碗筷我等会再收拾。”

      沈鱼扶着墙,往卧室里走去,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她始终没有看一眼江郁凌。

      直到将卧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沈鱼的手软了,身体也软了,她和文件袋一起滑落到了地上。

      沈鱼的身体和心被一阵褪不去的痉挛猛烈攻击着。
      她捂着嘴唇,无声地啜泣着。

      二十六岁的沈鱼,早就死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后来,她只不过当了十年的行尸走肉,假装乐观向上。

      刚刚他瞥见了照片。
      而她拼命在掩饰,不想让他看出问题。

      他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一番,将碗筷堆到了水池里,洗干净了。

      洗完碗后,江郁凌敲了敲沈鱼的门,“沈鱼,你还好吧。出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