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与狼》夏木玲苓

10、敌意

　　“别闹！上课在！”
　　沈鱼轻微地责备了一句，那声音极其地小，像是唇语。或许他没听见。

　　沈鱼的两颊已是绯红，从眼睑一直烧到了下颏。
　　两瓣火烧云中夹着的琼瑶鼻越发细腻透亮。

　　她将帽子取了下来，捏在了手心，装模作样，“你这是扰乱课堂，那我就没收了。”

　　沈鱼朝着讲台走去，步子有些不稳，不均匀，她很在意自己给江郁凌展现的是怎么的一个背影。

　　“你完蛋了。估计今天的问题全部被你成包了。感谢感谢，陌生的好心人。”
　　江郁凌旁边的男生笑得那个邪性，无法形容。

　　沈鱼将帽子放在了讲台上，总觉得帽子生了双眼睛，盯着她看。
　　终于把这节课熬穿了。下课铃声救赎了不太自在的沈鱼。

　　沈鱼把作业写到了黑板上，回过头，不见了江郁凌的身影。她将东西胡乱一收，比绝大多数学生还要麻利地走出了教室，朝着楼梯间跑去。

　　“沈老师，您这是急着去食堂抢红烧排骨吗？”
　　哦，不，沈老师这是急着去抢男人呢！
　　“江郁凌，等等。”沈鱼喊着。

　　正值上午放学时候，大家一窝蜂似的，都化作饿狼扑食，急着往食堂奔去。

　　沈鱼也不知江郁凌听没听到。她抱着包，靠着走廊，让学生们先走，一脸的无望。
　　她摸摸口袋，手机好像掉在了教室里。她折了回去，还好手机依旧在她之前放的位置。

　　沈鱼有点生气地将手机丢进了包包里，慢吞吞地朝着楼梯间走着。楼梯上基本没什么人了。

　　但是江郁凌依旧站在楼梯上。
　　一个人的眼神朝上望着，一个人的眼神朝下望着，两人默默对视，只觉得那似水流年滔滔地在其中流着。

　　沈鱼跌跌撞撞朝着他跑了过去，像是一个摇摇晃晃在找墙靠的梯子。
　　她脚步刹住了，站在了高于江郁凌一级的台阶上，但她的重心有些不稳，下意识伸手去扶江郁凌。

　　一级台阶15cm，两个人几乎是一般身高，她跟他来了个鼻尖碰鼻尖，她的睫毛快要扫到他脸上了。

　　他没有闪躲，默然地用眼神迎接着沈鱼，“有什么事？”
　　江郁凌的鼻吸，他呼出的气，跟沈鱼的缠绵在了一块。

　　沈鱼心里兵荒马乱，旌旗蔽日。
　　太令人窒息了，这浓浓的，让她疯狂上瘾入迷的江郁凌的甜郁气息。

　　沈鱼先做出妥协，朝后挪了一个台阶。她怕自己的肢体动作背叛她，她受不了这种氛围。

　　“中午就在学校里吃饭吧，听说我们华大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沈鱼垂着眼睛，不去看他。

　　“这会子刚刚放学，你确定还挤得进食堂？”江郁凌将残缺的那只手插进兜兜里，另一只手笔直地垂着。

　　“我们去教职工食堂吃。那里人少很多。我有卡！”沈鱼从包包里拿出了从来没有用过的饭卡，展示给了江郁凌看。

　　江郁凌的眼神往饭卡上稍微飘了一下，就收了回来，看到了上面的照片还是她少女时代的样子。
　　两人一同在校园里走着，手臂之间隔着两三个拳头的距离。

　　相比于学生食堂，教职工食堂显得清锅冷灶得多。
　　沈鱼点了两份丰富的套餐，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着。

　　“没你做的好吃。”江郁凌吃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就事论事。
　　沈鱼将一块肉夹进了嘴里，细细咀嚼着，偏着脑袋想了想，“还行啊！”

　　“难道是你把我的口味养刁钻了？”
　　江郁凌埋着头吃着，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样一句话，在沈鱼耳朵里听起来，有多暧昧。

　　“我上午申请加你的微信，记得通过。”
　　“你给手机上号了？”
　　沈鱼从包包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有两个人申请好友通过。

　　一个是她忽视了一个星期的，来自深海的鱼的申请，另一个叫做“凌”的，应该就是江郁凌了。

　　“为了方便你找我。”江郁凌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在沈鱼的面前晃了晃。
　　沈鱼心里只觉一阵热烘烘的暖潮，从胸腔里升了上来。

　　“沈鱼，你什么时候回来住啊？你爸妈还没有和好吗？”江郁凌问着。
　　“还没。我妈那边太远了，上班不方便。我也想回来住。”

　　“你这两天有时间没，陪我去补牙齿，可以吗？掉一颗牙，挺影响颜值的。”
　　说到“颜值”二字，沈鱼巴巴地朝着江郁凌看着。

　　他脸上最初的那种不健康的黄黄色已经消退了，脸上透着白和红，气色再正常不过，两颊微微的凹陷也被填平了。
　　肩膀也明显丰厚华泽了，原本缩水的一圈轮廓也恢复了一半。

　　“看什么？这么专注。”
　　沈鱼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江郁凌笑眼弯弯的一张脸。
　　“看你呀，最近变化挺大的。像换了个新的人。话也变多了，爱笑了，也更友善了。”

　　说完，沈鱼觉得冒犯了江郁凌，话里的意思像是之前的他有多不堪。
　　他在学生时代，的确从不怎么笑，看起来不像善茬。
　　“是嘛。那我再接再厉。”江郁凌呷呷地笑着。

　　两个人正在有说有笑之际，俞承晚走了过来，他手里端着盘子，阴阴地看着沈鱼，像是欠他几百个亿一样。
　　“沈老师，好巧啊！”俞承晚一副皮笑肉不笑地嘴脸。

　　“吃饭的时间，吃饭的地点，哪里巧了。倒是你，怎么到这里吃饭？前两天见你，你还是学生身份。”
　　沈鱼换成了严肃的不太客气的语气。

　　“前几天捡了一张教师饭卡，今天就是过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骗吃骗喝。结果还真可以。”
　　俞承晚将手里的饭卡滴溜溜地转着，然后停住了。

　　华大教职工饭卡都是实名制的，沈鱼一眼就看见了“郑想”二字。
　　“这是我们系郑教授的饭卡，既然有名有姓，你怎么不还回去？”沈鱼的声音过于干巴巴，没有人味。

　　主要是江郁凌在旁边，她不想让他看出学生跟她之间有点抹杀身份的狎猊。

　　“借我吃两天怕什么！大名鼎鼎的郑教授才不会到这里吃饭呢！还不如好事了我。”

　　沈鱼不做多的评价，她向来就不喜欢管闲事。
　　饭卡话题，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吃好没？那我们走吧。”沈鱼笑吟吟对着江郁凌讲话的样子，简直就是驰名双标，俞承晚看了很不爽。
　　“行！”江郁凌起身，帮沈鱼拿着餐盘。

　　“沈老师，您贵人多忘事，我能理解，但务必记得，您还欠我一个人情，我随时要找您讨的。”
　　俞承晚伸出手，不知是想拦着要走的沈鱼，还是就地现场在讨人情。

　　“我时刻铭记着呢！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兑现。”
　　沈鱼和俞承晚都是端着相讲话，反倒像是两人约好了一起逢场作戏给江郁凌看。

　　俞承晚咂了咂嘴，一个浓烈的讥诮堆在了他的唇角，“记得就好。你先把我的微信好友通过，好随时恭候我来讨债。”

　　江郁凌先走了一步，把餐盘还了。他站在远处看着，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学生十有八九喜欢沈鱼，而且一点遮掩都没有。

　　他看到沈鱼无可奈何地掏出了手机，飞快按了几下，将手机屏幕给那人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了句，“行了吧。”

　　“沈老师走好！沈老师再见！”俞承晚朝着沈鱼礼貌地摆了摆手。
　　俞承晚不作妖，就够引人注目的了，他一兴风作浪，更是吸睛无数，谣言四起。
　　要不是上次，俞承晚帮了沈鱼一个大忙，她才懒得搭理他。

　　“我们走吧。”
　　沈鱼走向了江郁凌，拉着他的手臂，匆匆走出了食堂。

　　“现在的学生，挺嚣张。”江郁凌想起了自己做学生时候，也是一副拽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的样子。

　　“我之前讲课时，电脑不知被谁控制了，就是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之所以被他拿捏住，这不是欠他一个人情嘛。”沈鱼仍旧拽着江郁凌的手臂。

　　江郁凌回头朝俞承晚看了一眼，俞承晚正好也是在看着他，那眼神阴沉沉的，带有挑衅，讳莫难辨。
　　江郁凌扭回了头，将身体往沈鱼身边靠拢一些。

　　“江郁凌，那我先回办公室了，你回家吧，我今天就不去我妈那里了。周末带你去看牙医。”

　　江郁凌笑了笑，“好。”

　　等江郁凌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沈鱼摸出手机，立马打电话预约了看牙医的时间。
　　她心情大好，头顶的蓝天和白云看起来特别窝心。

　　舒婉妤查岗的电话又打来了，询问女儿中午吃什么，下班几点回来。
　　每天都是几句重复的话，裹来裹去。

　　这些应该都是平常母亲对父亲的唠叨吧，现在一把浓浓地全都堆到了沈鱼的面前。
　　她拿不住母亲这个烫手的感情山芋。

　　她硬着头皮，“妈，我今天不过去了。最近跑来跑去，挺累的。今天下班想好好休息。”
　　电话那端的舒婉妤愣了足足三秒，笑着说行。

　　就这？！母亲答应了？不是陷阱？！
　　沈鱼还有点懵逼，不敢相信母上突然给与的通情达理。

　　她迫不及待给江郁凌发了条微信，把今天晚上不用回母亲那里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那边发了个笑脸。
　　一个笑脸，够了，对于沈鱼来说。江郁凌给多少她就要多少，从不奢望。

　　回到办公室后，沈鱼仰靠在椅子背上，睁着大眼睛，等中午的时间熬过去。
　　她从来不在办公室合眼，她怕自己在噩梦中悚惧到变了形的模样被人看到。

　　到了晚上八点，舒婉妤又给沈鱼打了一通电话，沈鱼没当回事，以为就是平常的查岗电话。
　　“鱼儿，你住多少楼来着？”
　　“您问这个干嘛？”不好的预感在沈鱼的脊骨上爬着。
　　“我到你楼下了，不记得你是十八楼还是十九楼。”

　　沈鱼的脊骨塌了，她觉得自己半身不遂。
　　晴天霹雳！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