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长（自攻自受）》鸿鹄的云英

12、第12章

　　宫皊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中秋日宴之后他向太后说明他近几年不纳妃的打算，太后十分不高兴，毕竟“宫皊”和皇后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大公主宫月昊现在六岁了，而二公主宫月卓小公主目前只有两岁半，尚在襁褓时便没有了父亲。

　　宫皊知道皇家注重血脉传承，“宫皊”膝下没有继承人，太后对他的催促他也可以理解。但是宫皊偏偏不在意这些，对他来说，他在意的是选合适的人来接替他这个位置，再说前世“宫皊”也不曾有过所谓的继承人，这世他又何必强求?

　　他不知道太后和“宫皊”之间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而他与太后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刚开始时他还保留着对太后的尊敬，也许是这样，太后总会干涉他的事情，从后宫到前朝，手段拙劣一眼就能看穿她试图掌控他，很多时候他是静静地看着太后从试图说服他到搬出孝道，然后是他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拒绝。

　　他厌恶这种试图掌控他的关系，却不得不接受这具身体与她的血亲缘分，接受太后流于表面浅显的关切。

　　但或许因为少了真正的血脉相连，他对太后的疾词厉语以及黯然神色并没有那么的触动。

　　她提的种种要求，该拒绝时拒绝，该敷衍时敷衍，只是留下皇帝与太后之间的体面。

　　回到寝宫里想起这事就觉得头疼，也许是思虑浮动的缘故，他的太阳穴隐隐胀痛。

　　时间也一天天地过去了，到了年末，除了调动的将军等人，各个郡的郡守或者郡守的副手每年年终便要回京述职，之前宫皊也已早早提前几个月派发了通知。

　　谁知刚刚派发了通知，就传来钟行筠接近皇城的消息，不久便听到钟行筠请求进宫。

　　宫皊暗觉不妙，连忙宣他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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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行筠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时刚好赶上城中宵禁，无奈只好拿出宫皊给的令牌，层层上报才进了城。

　　一路上进来见宫皊的路上他就开始思考怎么开口。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写了加急密信给宫皊，密信传递出去后又经过身边暗卫接手交给宫皊，此时正在宫皊的手中，已经看过。

　　其实钟行筠传信回来后宫皊自会处理，只是钟行筠心里恐慌，一想到宫皊此时可能燃烧着所谓的安神香正一步步蚕食他的生命，他便无法平静，只来得及口头交代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回京城，此时脑子乱哄哄的，只知道他要回去亲眼看到宫皊平安无事。

　　这在他既往十八年从未有过的理智失控。

　　以前大哥不喜欢习文爱习武，他便自己理所当然地担起光耀门楣的责任，一直是理智、克制的，看似循规蹈矩其实自己心里一旦一番主意，谁也劝阻不成，性子不但拗且硬。

　　此时的他却像无头苍蝇一样。

　　走进大殿，殿内放了新采的鲜花，淡淡的香气缭绕，钟行筠想起了曾经闻到的殿里的熏香，庆幸的同时一股难言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心间。

　　冷静！那些人的暗算落空，保不齐有什么其他手段，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将事情详细告诉宫皊，让他警惕起来。

　　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恐怕宫皊身边的人已经被渗透了，他很怕暗处藏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给宫皊一击。

　　宫皊见他进殿后一直脸色不好，像是隐忍什么，忙上前去拉起他，近了才发现他几天没睡，眼睛充血，布满血丝，因愤怒而整个眼睛红肿的厉害。

　　宫皊忙拉着他看过一遍，才发现他双手握拳下全是伤口，忙让人准备冷水过来。

　　宫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了钟行筠的样子，能让他从赣州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必然不是简单的事，只是他现在的状态让宫皊十分担心，想先给他清洗干净上药，掰了几次都没有将他拳头掰开。

　　“钟行筠！”宫皊大声唤他一声，才强硬地慢慢地把他手掰开，手上满是马绳深深的勒痕和指甲嵌入的血痕。

　　等到手上的冰冷传来，钟行筠才被惊醒，愣愣地看着宫皊给自己双手清洗上药，浓烈的冷酒瞬间刺痛手上的伤口。

　　“对不起。”钟行筠低头道。

　　“你没有必要道歉。”宫皊仔细地给他上好药、将伤口包扎。

　　看出他此时心情不是很好，似乎不是很想跟自己说话，钟行筠只好乖乖任他施为，不再说话。

　　宫皊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想苛责他，缓和了口气，轻声道：“看你，把自己身体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有什么事情晚些再说，先睡一觉。”

　　钟行筠连忙握住宫皊的手，“我说完就休息。”

　　“说完就睡?”宫皊看着他疲惫的面色道。

　　“嗯。”

　　“是思暮棠香。”钟行筠道。

　　宫皊疑惑的心情此时恍然大悟，又感动又无奈。他已经将密信仔细看过，钟行筠在密信中已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身边的人也排查出来隐藏在当中的内奸换了一批，只是看他认真的神情，不再言语阻断他。

　　思暮棠香，是产自西南朶林的紫线草制成的香料，香味极淡，稍有清风拂来就能消散，若不注意人们常常会忽略它的淡雅的香气。它的香气又状若垂丝海棠花刚刚开放时的一丝丝清香，因常在夜间使用，所以被称为“思暮棠香”。

　　只是，不像它的名字一般带着几分朦胧的美丽，思暮棠香的真正用途，是用在江南的秦楼楚馆的催.情.之物。思暮棠香与有安神助眠作用的檀香混用在一起带着毒性，长期使用可以令人烦躁不安、头痛、眠浅多梦，毒素沉积在体内，慢慢毒害五脏六腑，使体质逐渐衰弱直至死亡。

　　秦楼楚馆一般不用檀香这么淡的香料，所以很少人知道两种香料一起燃烧的毒性。钟行筠能知道还是因为他处理了一案经手赣州郡的杀人案件。

　　当时凶手下边县令判断是被害人的一房小妾，小妾伙同受害人的小厮在被害人的药物中做手脚，人证物证俱有，只是无论如何小妾不肯认罪画押，钟行筠审阅上交的档案时发现其中有几点存疑：小妾母家开医馆，因为方子是小妾给的，所以县令理所当然当然认为是小妾嫌疑最大，但是小妾所写的方子与小厮到医馆取的药对比有几味药并不相同，人证是证明方子是小妾给的丫鬟以及当时医馆的伙计，被害人的小厮不见踪影，并且当地医馆也认为一般按换过几味的药方来吃了两个月，凶手应该是亏空的十分厉害，但不至于毙命，只要仔细将身体养着也是可以把亏空补回来的。疑点重重，钟行筠将案件接手过来，经过多方调查，发现凶手竟然是外人一向称赞不绝被称贤淑的被害者的夫人。

　　原来被害人的夫人是西南行商的商人的女儿，行商至此地落脚，遇到被害者的父亲，发现他平时待人宽厚仁慈，在当地风评又很不错，恰好儿子与自己女儿年纪相仿，被害者虽当时未考取功名，但是其父亲是读书人，想将来他应该也是会考取功名的，与将女儿留在江南与回去西南相比，他更希望她留着繁荣的江南，便起了结亲的心思，两家一拍即合，商人便将女儿风光大嫁。

　　商人女儿在嫁给被害人之后也是过了一段公婆和善，夫妻恩爱的日子。父亲经商也不时地经过那里。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但是从两年前她父亲去世后一切就变了，这一家人都露出了他们的獠牙，她的嫁妆和父亲为她置办的私产被婆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搜刮到手后，丈夫开始早出晚归，原来她丈夫早已在外头养了外室，回来后对她非打即骂，一向待人宽厚的公公婆婆也变了嘴脸，一边劝她忍耐一边向她丈夫添油加醋地说了，结果她的遭遇更加糟糕。

　　后来她便学会了顺从丈夫，丈夫在她手上拿的钱多了，她便好过许多，然而看着自己手上的钱愈来愈少，她便恐慌起来，也更加怨恨丈夫和养在外面的外室，这种怨恨在丈夫另纳一妾，而那个人不是外室的时候达到顶峰，便想利用思暮棠香的特性和在药里动手脚毒杀了他。她不是没有想过和离，但是不把手上的钱交出去，婆家是不会同意她和离的，更何况她父亲已经去世，她的娘家人也是不会同意她和离的，即使和离她也是一无所有，无处可去。最后她认罪签字画押，判秋后问斩。

　　县令感慨不已，这场是非恩怨实在难以分清。

　　当剩余的香料被呈上来时，飘过的一丝清香钟行筠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不过并未想起何时接触过。

　　当写好案卷起身活动筋骨时，钟行筠看到花园中盛放的菊花顿了一下，常言海棠无香，此前他翰林院见到的海棠花并没有香味，公堂上一闪而过的熟悉气味……

　　是见到宫皊第一天闻到的香气，只是后来不同的鲜花代替了安神香，再没有闻到过，所以他之前没有想起来。

　　他对香气十分敏感，平日所用的香多数是檀香，更多的时候是只在房间或者书房摆放几朵鲜花即可，而他只要闻过的气味再次闻到他就能分辨出是什么。

　　当日安神香中确实带有一丝淡淡香气，安神香原本就不止一种香料，那淡雅宜人的香气怎么也不会有人想到它是暗藏安神香里浓重的杀机。

　　钟行筠立即将这件事传讯给宫皊。

　　只是没有见到宫皊平安无事的样子始终不能心安，可能宫皊病怏怏的样子让他太深刻。

　　“好了，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安心休息了吗？”宫皊拍拍他的脑袋。

　　钟行筠点点头，迟钝地没反应过来这个动作里带有的不经意间亲昵。他一说完就撑不住了，精神一松懈困意就涌了上来，顾不上此时仍在宫中，困倦睁不开的眼睛最后抵不过睡意闭上。

　　宫皊认真替他将薄被盖好，免得他劳累之后再生病了。

　　听到暗卫来报的消息，他当时是愤怒充斥着心间的，想要给他一个教训，但看到钟行筠那一瞬间，所有的愤怒情绪都奇异地被一一抚平，再不舍得说上一句重话。

　　“真是被你气死算了。”宫皊戳戳他的脸颊，哪有把自己的身体这么糟蹋的。

　　不过这次回来，应该没有那么快就走了吧，想着便觉得困意也上来了，便也躺下休息了。

　　闭眼前他想到：香料的事已经交待吉祥去办，手下的人已经清理，只是隐藏在背后的人，事情只要做了，总会留下痕迹。之前是他想错了，既然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先下手为强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