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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追忆往事祭英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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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生垣喜欢玫瑰, 却不肯种一株, 只牵着匹黑马, 背着书,率性向深山走去.
马走走停停,一路悠哉. 他并不催促, 随着秋日的云移影动,看尽了凋谢的千般姿态. 一轮硕大润泽的秋月,绰约得在一脉剔却繁华的逝水里, 荡了几尾银白的静逸.
生见远处依稀是青山, 此刻深深浅浅都是墨色, 脚下柔美异常,踏上去仿佛步步生香. 笑着对黑马说:" 此地甚好,兄何以为?" 黑马颔首不语.
双双席地, 枕白石, 观星宿, 周匝凤尾修修, 一夕与清风数袂共长吟.
几日,水边飞出一角短亭, 又斜插半扇屋栊, 只做黑白两色, 上各自书写:"砧月寻弱水,敲风觅蔷薇” ,生和黑马开始了隐居的日子。
转瞬春发,继而花发. 依依落落的,在水汀窗畔,挑出几株玫瑰来。骨格清奇,明艳不可方物。生垣每日清晨,定焚香沐浴,整理衣冠;远远凝视着花丛,不敢亲近半步,恐惊扰芳魂。
生善诗画,工琴弈,唯独不书不画玫瑰,或曰:多情却似总无情?
一日,山雨大作。乱绛灼灼皆欲坠,沉香点点若袭人。生擎桐油伞,轻衫立雨,尽庇花前。
一时饱雨疏枝,瘦红肥绿抱了满怀。生唯恐唐突明妍,转面回避,只将花刺满捧拥入衣襟。
过了半日,雨收风住。生大喜,草书:云波流焕,如玉飞动,衔日青山今又换;晴空潋滟,烟翠烂漫,噙花逝水似旧年。三拜,敬于玫瑰前。
翌夜,清景无限,半宿无眠,提鞋抱琴,绕至屋后三里。生方才抚琴幽歌,料玫瑰应眠,亦不敢放声。
有一佳人,婉转将至,肩若削脂,腰如束素。谈吐仿佛雏凤清声,姿容好似游龙惊鸿。二人或琴或舞,或清谈雅论,或相顾无言。
鸡鸣破晓,佳人款款离去。生自回,书声朗朗,当日无辍。” 宇文桐立在书桌旁,向斜倚在窗前的桃叶娓娓讲述。
桃叶一连几日都是郁郁的,宇文桐强打起精神,试图用故事让她远离悲伤。桃叶抬眼淡淡看了看他,轻轻一笑:“ 那后来呢?”
宇文桐剥开一粒龙眼,递给她:“ 然后,二人渐萌情愫,却一直发乎情止于理。直到天下大乱,垣问那女子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女子并不答话,旋身而去。夜半生垣正无眠,忽见屋外灯火通明,一行清雅的佳人款款步入进来,行到卧榻前方才定住,剪水般分开两股,从后引入自己熟悉的女子来,凤冠霞披,似笑非笑得凝视着自己。只听女子朱唇微启,:“ 妾名唤初薇,愿跟随先生姓。” 一夜鱼龙舞。第二夜,窗外玫瑰上的刺尽数褪去。”
桃叶扑哧一笑,顽皮得用小舌尖拨弄着龙眼核,活象喝醉了的小火狐狸抱着酒坛子:“然后第二天,隐士就被女子撵着出山,隐士见她如此决然,如此深明大义,自然感慨万千。岂料乱臣贼子当道,国家虚空太久,终于在内忧外患的动荡中消亡了。生垣对时局很失望,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初薇千里迢迢赶到,当面质问,生垣无话可答,空留清泪。初薇一身缟素,身型挺拔坚毅:“ 吾本爱慕先生才华,仰仗先生品格,特意以身相许,没想到先生竟然是如此懦弱不堪的人。既然先生性灵已死,初薇自当守节戴孝,三年后,改回本姓,蔷薇与君,两不相欠。” 说完抬手替自己腹中的孩子,赐了生垣一记耳光,转身上马飞驰而去。三年后,那丛玫瑰自燃焚为灰烬,夜半有小儿呀呀言语。”
桃叶讲完,眼睛里流光异彩,仿佛是复燃的玫瑰灰烬,将宇文桐直直看了两看,:“我倦了,你也该去向父亲请安了。” 用手替他掸了掸衣襟,只将他轻轻一推,便不再理睬。
桃叶待宇文桐刚要迈出屋,浅笑“何谓风流? 不过是, 海天落照,风癫月痴罢了。” 边说边用手里的龙眼核掷他,:“痴子!” 宇文桐拾起地上的核,小心揣在怀里:“袈裟未着愁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 向父亲的房间行去了。
宇文桐让管家引着,进了父亲的书房。父亲笑得有些疲倦:“ 来,桐儿,坐过来,父亲想和你说说话。” 管家才要将椅子搬近些,父亲冲他摆了摆手,亲自将椅子搬到身前,双手慈祥有力的在儿子肩膀上略一按,宇文桐有些感动,轻轻得坐近父亲。管家悄声得退了出去。父亲叹了口气,儿子的骨格很象年轻时候的自己,清瘦了些,却很锋硬,山仞一样的耸立着。:“ 桐儿,和父亲一起上香。” 父亲定定得看着自己的儿子,渐渐刚毅的儿子,让他有些欣慰。宇文桐随着父亲绕到书房后的雅室,分了几束上好的檀香。父亲捧出香坛和一个新漆的牌位,摆在神栊前,严肃得拉着儿子向牌位拜了几拜,宇文桐见牌位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故友沈精卫
父亲侧着脸,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桐儿,知道父亲为什么让你拜他吗?你可知道他是谁?” “ 孩儿不知。” 父亲嗓音低沉浑浊,:“ 他就是前几日死在日本人戏台上,你最敬佩的沈先生。你和晓笙,晓霆前些日子,在他故宅闹的鬼,还杀了个日本人不记得了?” “父亲,我。。。。。。” “恩?!” 父亲猛得绷直了身子,威严得哼了一声。宇文桐咕咚一声,跪了下去:“ 父亲,孩儿确实敬佩沈先生为人。闹鬼杀人,也是孩儿鼓动着晓笙和晓霆做的,他们年纪尚小,本还是什么也不懂的。父亲,孩儿着实无错。若真有错,就是没能堂堂正正得,杀了那些日本人!” 父亲似乎想扶他起来,却半空收了手:“ 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日后天大的事,也不许你给谁跪下!以后做事情,多少还是要和爹说的。爹老了,也许帮不了你什么,但是爹关心你。杀日本人的事,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爹和你一起抗着呢!今天,在沈先生面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桐儿,你听着。为父在朝为官时,和淳王爷素来交好。而你的沈先生就在淳王爷养的戏班里任名角。淳王爷是个胡闹惯了的人,朝里很多人私下看他不顺眼。他也看别人不顺眼,言语冲撞是常有的。可是他是个怪才,琢磨出个戏班,愣是让唱红了全城;一手狂草,是诗是赋放哪里也都是拔尖的。我评他:姿容挺拔,性高古.诗兴幽远, 援笔成篇. 警敏奇词, 众每惊听。应该是不过分的。而他自己评的更不拘一格:青山云水窟,放浪形骸是吾家.翠夜流紫琼,羽晨咀绛霞.琴弹秋水调,炉炼暮雪砂. ” 宇文桐还是第一次听父亲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心里暖暖的,不舍得打断,只亲手将茶杯给父亲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