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色釉，信手绾红尘

6、人家何处是天堂

　　“刺猬，快捉！”桃叶惊喜的一指，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扭搭扭搭着在地上出溜。沈先象个孩子一样开心，从屋后挖了稀泥，往刺猬身上一抛，裹个严实。阿牛一边赶紧抱在怀里，捅了捅火，囫囵个的塞进去。等泥烤硬了，再掏出来，向地上一摔，顺着泥连皮带刺拨下，只露出白胖胖一团嫩肉，格外诱人。宇文桐一直远离庖厨，如今见了这些手段，心里只觉得自己呆呆傻傻，竟是什么也不懂。
　　：“生前活蹦乱跳，死后岂可无棺？以吾之腹，做尔棺材！” 沈先生忍着笑，对着鲜嫩白肉用筷子拜了三拜。桐板着脸，摇头晃脑，：“呜呼哀哉，” 桃叶和阿牛迫不及待的揉着肚子接“拿酱油来！”三人嚷完，再也绷不住，举着酒笑做一团。
　　桃叶眼睛亮晶晶的半靠在桐肩上，面颊滚烫，一头秀发也蓬乱了些，月下看去，只觉得明艳动人，不可方物。阿牛和先生那里，早已推杯换盏，一个头巾倒着，一个袖口高挽，真个痛快淋漓！
　　几个人说说笑笑，不觉天色已晚。：“糟糕，呆子，你不要回家了？不怕晚了被骂？”桃叶嗔怪着说。“呵呵，既来之，则安之，只有趁性而来，尽兴而归，哪有半途而返的道理？倒是你和阿牛。。。。。。” 桃叶拽起阿牛，：“你不走，我们也要走了，你走是不走？”
　　“哈哈，小友洒脱，鄙人不及，他日定当再会，一醉方休！”宇文桐也不再推辞，携了桃叶，两人扶着半醉的阿牛，向沈先生拜了一拜，算是告辞，双双归去了。

　　一路上，桐暗自感慨一代名伶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大清国散了，提笼架鸟的八旗子弟散了，这些绝代艺人呢？即使脱了户籍，也是贱民，流落异乡，在雪地里被好心的孩子带回家，做了教书先生。满腹的诗书，也只有在酒醉的时候才可一展才华，叹，叹，叹！越想越觉得情景堪怜，心里一冷，酒也醒了大半。突然想起自己将绳子抛回墙里，若要翻墙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自觉向桃叶看去，见她镇静自若，兀自还有闲情逸致采着花，自己慢慢也就放宽了心思。
　　好在有阿牛一路絮絮不止，颠三倒四只是些醉话，惹得桃叶时不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临到园子，桃叶定住身，从阿牛背上的包裹里，取出大斗笠大披风。信手绾住青丝，往斗笠中一扣；再罩好披风，将阿牛轻轻放在墙边坐下。拉住桐的手往阿牛身边一掖，自己却大步流星来到门前，抬手就敲。此刻宇文桐虽说知道定有蹊跷，但也惊出一身冷汗。管家开了门，细瞧去，只见是白天里那老夫人喜欢的孩子，：“少公子此刻前来拜访，有何贵干？”“烦请管家将这些花递上去，才采来孝敬夫人的，不值钱，却是番心意。”桃叶说罢，从怀里掏出几枝花，恭敬的双手奉上。管家虽然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得谢了一声，向园子深处走去。桃叶给宇文桐使了个眼色，让他借着机会回去。桐深深看了她一眼，鞠了一躬，快步进了园子，才走了半路，就见管家急急的向这边走来。桐一转心思，掉转头来，反向园外方向走去。：“少爷，您这是去哪里？”“我闲了，在自家园子里逛逛，可否？真没意思，回屋去了！哼！”　宇文桐慢条斯理得踱着步，这才又走回来。
　　两年之后的冬天.
　　吴仁德带着四个随从, 提着贺礼, 满面春风的向村落外的沈家赶去. 不下雪的江南,竟也蒙上一层不灰不白,似雾如霜的颜色,仿佛水灵灵的小姑娘脸上凝了冰碴,让人心疼不已.
　　刚近了小院,只听得里面欢笑不断, 象有人斗逍遥正斗得热闹.吴仁德推门就进,:"呵呵, 沈先生! 好久不见,雅兴依旧!呵呵!" 客气得抱了抱拳,眼睛却打量开来,只见干干净净一间房, 沈先生一身棉布长袍,拿着酒壶竟是在给三个孩子斟上, 而那三个孩子或坐或蹲, 皆裹着锦袍,和沈先生腻做一团.:"呵呵,吴先生,好久不见!这几朝天子换的再勤,也动不了您这一朝臣!今日光临陋室,有何指教?"沈撩了下袍子,不紧不慢得堵在门前.:"小友们失陪一下,请多见谅! 辟人马上回来." 转身竟作了个揖. :"你完了!哈哈,服输不服?" 两个小孩斗得畅快,猛一嗓子, 着实吓了吴仁德一跳.又见跑过来一个,将手炉往沈先生怀里一掖,看也不看吴仁德一眼,拧身又跑了回去.吴仁德心里邪火直冒,又不好发作:"呵呵, 这几个孩子倒是调皮! 我说沈先生啊,你我同僚多年,当初你在王府唱得红,我也没少在淳王爷面前美言.今个我这是奉了皇军之命,来请先生去城里小聚,顺便唱几句给咱皇军听听.我少不得再替你多举荐!来人,将贺礼带上来!"
　　"哈哈,吴先生说笑了, 皇军是你的皇军, 贺礼也是你的贺礼,沈某不收,烦小友们给吴先生拿杯茶来!"刚才那个小孩过来将茶杯向吴仁德手里一掼,拿手把着门, 脸上却一派天真浪漫.:"呵呵,不请自来又怎么会轻易就走? 沈先生,当着几个孩子我把话亮在这里, 这贺礼拿不拿在你,这戏唱不唱在我!沈先生莫要拿这全村人的性命开玩笑!哼,咱们走!"吴仁德脸一耷拉,拂袖便走,
　　:"慢着! 贺礼留下,这戏我唱定了!老规矩,500两雪花银,另外还得有劳吴先生找人给沈某修修脸."沈先生拦住吴仁德,似笑非笑,摊手只管要钱.:"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做人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呢!来人,给沈先生修面!"刮净了脸,沈先生笑着将银子交给三个孩子,暗自轻声吩咐:"小友们有劳再跑几趟村里的贫困人家,将银子散了去,鄙人随着吴先生这就进城,你们先各自回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