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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江南无事光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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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桐的父亲去拜访好友,还需要几日才会回来,宇文桐的母亲好声叮嘱了桃叶和阿牛几句,然后自己回房歇息。宇文桐挽着桃叶,和阿牛一并进了书房。阿牛抬了抬眼皮,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着。桐很友好得将他让到上座,阿牛这才扯了扯嘴,算是打个招呼。一旁桃叶依偎着窗棂,只推开窗子,双手托腮向窗外望去。桐从身后轻轻揽她肩头,将一卷未装裱的水墨呈上前。桃叶见画的颇有几分痴气,将凉沁沁的指尖在他面上轻划了两划,桐只见她:方巾青衫,神态潇然,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只盼能握着桃叶脸畔那一缕青丝,却再也不敢看那晕红流霞,丽色生春的姿态。:“什么好画?让我也见识下!”阿牛跳过来,劈手就抢,桃叶侧身卷好,懒懒向怀里一抱,斜睨着阿牛,似笑非笑,隐隐藏有三分娇羞。
 “苦竹笨蕉配丑石,外加呆书生。”“素琴金经间美玉,更有女公子。”桃叶淡淡回了阿牛,纤手把玩着扇柄,眼波却在宇文桐脸上流转不定。
 宇文桐拿着笔,在宣纸上教桃叶水墨山水,一边细细得叮嘱什么时候勾斫、什么时候皴擦、什么时候点染,一边温声解释着任何巧用泼破积烘,来缔造“水晕墨章”、“如兼五彩”的效果,最终达到神妙奇绝的气势和意境。宇文桐毕竟年纪尚小,技巧上领悟不够,似是而非,一会工夫竟说出了层细汗。
 阿牛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枝嫩柳,又在裤腿里摸出把小刀,不紧不慢得削着,眼睛不时偷偷瞟一眼桃叶。桃叶以扇柄抵住下颌,手只一摇,撑开的纸扇向宇文桐胸口略一搭,含笑努嘴,示意去看阿牛。阿牛手里捏着削好的新柳,往唇上一送,飘出一阵清越悠扬的笛声。:“这叫扭个哨儿,阿牛做的柳笛最巧,吹得也最动听。” 桃叶将小手放在宇文桐的手心里,柔柔讲道。宇文桐告诉她,自己觉得,这柳笛苦涩,却有一番清新不更事的韵味,仿佛江水初泛绿时的乍暖还寒;而平日里自己珍爱的箫却悲怆苍凉,仿佛江水已满,四处放眼,只觉青山隐隐,烟雨霏霏。三个人一瞬无语,任凭笛声飘彻。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个下午看看书,习习字,信手再画几笔也就过去了。桐心里暗叹桃叶心思灵敏,在自己之上,假以时日必定大有作为。心里佩服,恨不得掏空肚子里所有学问,尽数都授与她。而阿牛为人机敏,虽对文雅嗤之以鼻,却颇有见识,看起来憨厚,肚子里也有几分城府。
 傍晚,宇文桐持手将二人送出门外,与母亲草草吃了口饭,心里寻思着如何偷偷溜出去,赴桃叶阿牛的约。
 三绕两绕,又绕回第一次遇到桃叶的院墙,咬了咬牙,决心翻出去。没想到,脚下竟盘着一团麻绳,墙根处还有一大块平整的青石,垫得很高,正隐在绿牡丹里。
 桐从墙外将垂下来的绳子抛回去,顺着墙没走几步,就听不远处流水夹杂着歌声,从一畔畔深杏浅桃里飘渺出来。分开花丛,只见流水脉脉,芦根浸短;红蓼点点,鹅掌拨蓝。阿牛着墨绿,斜斜倚靠着水牛背,只将两只光脚丫交错挂于牛角。桃叶一身鸭雏黄,枕着双手,躺在芦苇荡中。
 桃叶见他来了,也不说话,将身子往边上一让,桐见她抿嘴浅笑,也并肩躺下。天海流云,缠绵悱恻。阿牛含着一枚新绿,吹着小调;桃叶轻轻哼唱:“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宇文桐心里一动,纳兰,原来词人并不寂寞,多少年后,还有人传唱着曾经的歌。
 天又黯淡了几分,雨不知不觉中下了起来。远远近近的景色,全浸润在氤氲的细雨之中。如水江南此刻,却似一株烟笼芍药,绰绰约约,款摆不定。阿牛跃下牛背,挽起桃叶,二人一左一右,各自去了。桃叶走了几步,又回来挽起宇文桐,将手指在自己唇上压了一压,眼睛却是笑眯眯的。宇文桐便不敢出声,二人走到溪头,桃叶挽起袖口裤腿,竟走进溪水里去。宇文桐跟在旁边,见她从溪底摸出一个竹篓,里面有许多寸把长的小鱼小虾。而她一双细笋般的小脚,润泽温软,踝骨圆巧,仿佛一碰就要酥了,化了。:“呆子,接过去,小心提着。”一声呆子,只听得宇文桐恍惚不已,差点打翻了竹篓。一手提着竹篓,一手牵着桃叶,宇文桐转身向阿牛进的林子里走去。
 阿牛摆手让他们停在一旁,自己却躲在树后,一片扫干净的空地上,用短棒支着个竹筐,底下撒着些稻谷种子,已经有三两只小雀啄着在吃了。阿牛手里握着根细绳,那头连着短棒,猛得一拉,只见筐突得一沉,就将小雀尽数罩在里头。捉出小雀放进布袋,阿牛大步迈向他们,眉开眼笑得拉住桃叶,三个人在地上又拣些果子蘑菇,这才嬉笑着,向村子里走去。
 村宅古拙稀疏,错落有致。被雨水打散,再层层晕染开的光和影,综杂其间。斜斜顺着老树炊烟,浮动着是雾霭里的山峦;海棠丁香迷离着视线,间杂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得正旺,仿佛可以掐出金子来;小桥勾着曲栏,半掩着几只乌篷船;汀芷里还有人披蓑戴笠,撒开碎银细网。一切说是静却也灵活,说是动却也安逸,只觉得人在画中游,风景旧曾谙了。三人经过村子,又向青山行去。逐渐远了村子,前面孤零零一间茅草房,依山傍水,用篱笆矮矮绕了,映着周围的景儿,倒也清雅。
 桃叶蹦蹦跳跳,足迹敲打着雨的余韵,:“先生,沈先生,我们来了!” 一位青衫落魄书生,手持折扇,恭恭敬敬快步迎了出来:“呵呵,三位小友有请了!” 说着,竟对着他们深深作了个揖。桃叶和阿牛嘻笑着躲开,宇文桐却忙不及得深深回礼。四人不分宾主,说着闲话进了小院。
 言谈中,宇文桐见对方谈吐格外清雅,心顿有亲近之意,而沈先生对宇文桐也格外青眼相加,二人大有相惜只态。“呆子,看沈先生眼熟不?”“先生是真名士自风流,倜傥不驯,只是衣服和扇子,。。。。。。”“嘻,呆子,若不是早晨我和阿牛穿着和先生借的衣服,平日里又仰仗先生教些学问,今天那出戏可是万万演不出来的。”“先生是我阿牛佩服的第一人,学识人品样样拔尖!和沈先生结识,三生有幸!”
 “哈哈,承蒙诸位小友高抬错爱,若没我们桃叶和阿牛,恐怕沈某早已不在人世了!世道无常啊,不说了,吃饭要紧。来来,架上锅,我们煮白鱼白虾汤,石头里顺便煨些芋乃,将山雀烧一烧。今天知道你们来,备了上好花雕,切了姜丝,一会暖了我们喝!”
 宾主各自分工,不出半个时辰,面前已斟满了烫酒,摆了雀脯,四人就着鱼汤,趁热剥着芋头。
 花易落,人易醉
 山河残缺难忘怀
 当日应邀福州去
 问琬妹
 可愿展翅远飞开
 东风沉醉黄藤酒
 往事如烟不可追
 为什么红楼一别蓬山远
 为什么重托锦书信不回
 为什么情天难补鸾镜碎
 为什么寒风吹折雪中梅。
 微酣中,沈先生用筷子击着碗,目光凄迷,似怒似喜,将一段浪迹天涯三长载,唱得百转千回,悲楚婉转,真可谓声可裂帛。听得三个少年也几乎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