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色釉，信手绾红尘

48、少女情怀总是诗

　　“诸位早晨好！” 冈村佐合子推门而入的时候，众女尼端坐在大殿之内，才齐声诵完经，正要用早膳，听她雀儿似的一声问候，都十分惊诧的转头望着她。老主持见她此时神色尴尬，红晕满腮，一脚落在殿内，一脚举在半空，犹豫着不知是进还是退，不禁莞尔，颔首示意她进来。冈村佐合子傻笑着吐了下舌头，赶紧恬着脸儿，蹑手蹑脚的蹭到寂尘旁边坐下，寂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替她添了副碗筷。冈村佐合子见每人都是一碗清可见底的陈米粥，配着几根老咸菜丝，不禁皱了皱眉头。寂尘见她拈着筷子迟迟不动，微微一笑，低头吃的十分起劲儿。冈村佐合子见寂尘吃相斯文，神情愉悦，心里一痒，便也学着拨了些咸菜，捧起碗来啧啧有声的喝。才一入口，她只觉咸，霉，老，涩，着实难以下咽，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寂尘可以恭谨以待，甘之如荠。早膳用罢，众女尼纷纷将自己的碗筷洗净，收好，略做休息，便要集体上早课。寂尘隔天便要去郊外采集野菜和药材，便问冈村佐合子要不要一同去。冈村佐合子抬头，见虽然还只是清晨，天色便已蓝的十分匀净，心里十分喜欢，便忙不迭的连声应了，蹦蹦跳跳的一路跟着寂尘出城。出了西直门，便有一位车把势模样的老者喜滋滋的牵着一头白眼圈，白嘴唇的小毛驴迎上来，寂尘双手合十，微笑着对老者说：“陈师傅，又要烦劳您了，今天带了位朋友一起进山，您可还有空余的小毛驴？” 老者见一位女学生打扮的姑娘，文文静静的站在寂尘旁边对自己笑，便搓着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眼回到：“平日里就您一位上山，俺就一直替您留着小黑不让别人碰。眼下倒是还有一头青骡子，脾气倒是乖顺，可就是毛色不太好看，怕委屈了这位小姐。”冈村佐合子见不远处木桩上果真拴着一头灰皮子的小骡子，又干又瘦，看上去没精打采的，连吃草都显得有气无力。她睁圆了眼睛正要说话，却见那小骡子尾巴一甩，毫不客气的抛出几团湿粪来，看得她“咯咯”的笑个不住，扶着寂尘只顾揉肚子。那老者见那小畜生如此不争气，在这么娇滴滴的一位女士面前给自己丢脸，便将脑袋深深的勾下去，将脖子上的三层肉褶都推开了，挤出三道油亮的黑印。寂尘在佐合子腰上轻轻一捏，以示警告，双手合十冲老者行了一礼，向他将两头牲口一并租了，然后将小黑让给冈村佐合子，自己去骑那头青骡子。冈村佐合子骑惯了日本部队的高头大马，再骑眼前这头小毛驴自然更是不在话下。她美滋滋的一跃而上，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路小跑，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大约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山脚下。寂尘选的地方颇为偏僻，要从一个小村庄里穿插着绕过去，再顺着崎岖的山道盘旋而上，由于游人罕至，路边累累垂垂的结满了野果，冈村佐合子随手撸了一把就往嘴里塞，见味道很不错，便又抓了一把塞到小黑嘴里，一人一驴吃的不亦乐乎。待到了山顶，视野一下子便开阔了，香山的鬼见愁，长城的烽火台都历历在目。待到了山顶，视野一下子便开阔了，香山的鬼见愁，长城的烽火台，宛平的中轴路，四散如棋，历历在目。满眼深深浅浅的绿，忽而酿出深潭飞瀑，层层叠叠的粉，忽而焙出清溪古涧。瑰丽浓郁的色彩，起伏跌宕的线条，愈发衬的楚天平阔，秦壁如削，炊烟渔霭，交颈扶摇。寂尘绕到山脊峭壁上，见漫山的连翘，百合，板蓝根与黄芪等药材都巧笑倩兮，又见桃花，杏花，槐花，松花等花卉正美目盼兮，而蕨菜，马齿苋，蒲公英，苣麦菜等时鲜皆素以为绚兮，她跃驹而下，负蒺而上，嘴里不知不觉中将心中所想的“三兮”念出声来。冈村佐合子一路东张西望，嬉笑打闹，本来已经疲累的很，再加上贪吃各式的野果子，饱涨的寸步难移，此刻见终于到了山顶，便是再也不肯多走一步。才滚下驴背，就赖在地上，腆着肚子，摊开手脚，躺在软馥馥的离离青草里，嘴里念叨着寂尘的“三兮”，仰头一劲儿的傻笑，哪还肯帮着采药。寂尘见她扳着胖嫩的手指数着花草的名字，憨态可掬，仿若稚童，便随手编了个小小的花环掷过去。冈村佐合子笑嘻嘻的戴上，一个人在那里摇头晃脑，顾影自怜，却见一只碧绿碧绿的蚂蚱正张牙舞爪的挂在自己鼻子上，吓的惊呼一声，夺路而逃。逃了一会儿，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便将花环摘下来，仔细一瞅，只见上面伏着三只栩栩如生的蚂蚱，都是用草叶细茎编织的，冈村佐合子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才撒娇似的边跺脚，边痴笑着哼道：“姐姐不能仗着心灵手巧就欺负人，太坏了，我可不依。”寂尘听她这声“姐姐”叫的亲近自然，不禁心里一暖。却见冈村佐合子不知触动了什么心思，抱着膝拨弄花环，只管一味发呆，眼睛里竟然慢慢浮起一层雾气来。寂尘将花锄撂下，蹲在她面前，扶着她的肩，柔声细语的问：“傻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哭鼻子？”冈村佐合子见她眼神关切，本来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一下子扑到寂尘怀里：“我弟弟也会编蚂蚱，他特别聪明，会吹好听的口琴，会画好看的浮世绘，我好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姐姐，我好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