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色釉，信手绾红尘

41、顾盼心海起波澜

　　二人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一名医生匆匆得迎面走来，二话不说掀起小战士下身盖着的军大衣，看了一眼，又伸出手按了一按，神色沉重得摇了摇头，对桃叶和顾盼吩咐道：“准备准备，马上截肢。” 桃叶和顾盼听了不由一惊，凑过去一看，见小战士两条腿仿若一滩烂泥，连胯骨都粉碎了，一段段浸泡在血泊里，心知腰以下都保不住了，心里都是一凉，再顾不上其它，赶紧忙活着准备麻药，碘酒，消炎药，剪子，锯子，止血钳，纱布等手术器具。桃叶和顾盼见麻药都用完了，并不甘心又到处拉了人问，转了一圈才相信是真的没有麻药了，二人见那小战士面孔憨憨的，尚带着些许天真，此刻昏迷着，浑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心下又都是一颤。医生从怀里掏出一瓶烈酒，见她二人神情期艾，便带了些怒意低声喝道：“别愣在那里耽误时间，再晚些人就没救了，你们赶紧把酒给他灌下去，”桃叶托着小战士的头，见他牙关紧咬，一边含泪用手掐着下颌，一边温柔的在他耳旁低语 ：“别淘气，听话，把嘴张开，喝点酒就不疼了。” 顾盼扶着瓶子一边给他灌酒，一边抽泣着替他擦着嘴角，医生见一眨眼功夫，酒就下去了小半瓶，赶紧劈手夺过来，冷着脸说道：“我这里就剩这么一瓶了，后面还有很多伤员等着动手术，酒要省着用。” 二人听得心里苦楚，配合着医生开始给小战士实施截肢手术，顾盼见锃亮的剪子将粘连的血肉切断，心里一阵翻江倒海，闭上眼不忍再看，耳边却又充斥着尖锐刺耳的锯骨头声，“止血钳！”顾盼赶紧睁开眼递过去，不小心向下一瞟，见猩红的肌肉向外翻卷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再也撑不住，惊叫一声，捂着嘴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林子里，大吐特吐。桃叶略一分神，小战士因为剧痛醒转过来，低声哀号着拼命扭动，险些将止血钳甩掉。桃叶一面死死按住他，一面温柔得笑着不断哄他，直到手术完毕，见小战士慢慢平静下来，才稍微松了口气。桃叶动作轻柔得替小战士擦着身上的汗，见他身子只剩下那样短的一截，心里酸涩不已，一低头，眼泪就落了下来。倒是小战士缓缓得抬起手，替她将眼泪拭去，无力得扯出一个微笑，蠕动着嘴唇说了句什么，桃叶将耳朵凑过去，才听见小战士细微的声音：“你别哭，给我唱首歌吧，我就不疼了。” 桃叶眼里噙着泪花，翘起嘴角，一边替他驱赶着成群的虻子，一边悠悠得哼唱着《紫竹调》，小战士含笑着听，听到最后那句“走天涯呀，难忘江南家乡好，走海角呀，难忘家乡紫竹调。”，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得流，缓缓得在脸上汇聚成河。“你，快过来帮忙！”焦急的命令混杂着凌乱的脚步声蜂拥而至，桃叶转身见一名神色焦虑的医生一边冲着自己喊着，一边带着两名小护士抬着一具滴血的担架，三人一路小跑着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桃叶冲小战士歉疚的一笑，赶紧跟过去，帮着拾掇着腾出位置放下担架，见担架上躺着的是个清癯的男子，面无血色，呼吸快而微弱，浑身颤抖着呻吟不止，而顾盼正掀了盖在他身上的外衣，愣愣得站在一旁，忽的身子那么一晃，悄无声息的就软软得倒了下去。桃叶赶忙扶起她放到透风的角落，就又回来帮着医生准备开刀，那男子腹腔大开，似乎是被弹片削的，粘稠的血液仿佛奔涌的泉水，只一个劲的冒，而一团绵白软滑的肠子也随着血浆滑落出来，搭在黏湿一片的担架上，甚至似乎还在随着微弱的呼吸而颤动。桃叶一下子就明白顾盼为什么会晕了过去，她自己此时也是头晕目眩，双手打颤，只好偷偷得撑着墙缓了一下，见医生要止血钳，才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有条不紊得在一旁帮手。顾盼此时吹了些凉风，很快便悠悠醒转了过来，见医护人员都在忙碌，心里十分愧疚，才想起来帮忙，低头却见自己满手鲜血，不由得低呼一声，只觉得一下子浑身都酥麻了。她失神的跌坐在角落里，脑海里竟莫名其妙的闪过《乱世佳人》的片断，郝思嘉狼狈龌龊的从临时帐篷里跑出来，一面昂首挺胸的跳上白瑞德的车，一面抱怨着肮脏恶心的护理工作。不知怎么，潜意识里顾盼此刻竟是有些认同郝思嘉的刻薄言论，是的，自己可以不怕辛苦，不怕忙碌，可以一直对伤员们微笑，可以帮他们哄苍蝇，打蚊子，端茶水，喂粥饭，给他们温柔的哼歌，唱曲，这些事情自己是很愿意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