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色釉，信手绾红尘

18、报国无门冲突起

　　齐家大公子，齐家栋，将细长的食指敲敲点点在外飘落地窗上，有意无意滑过顾盼的耳垂，惹得流苏碎钻的耳坠一通摇曳。顾盼冷冷得将一双妙目只在他脸上一扫，若有若无得冷哼了一声 ，便不再理睬，齐家栋嬉皮笑脸得，倒也不十分在意，随着身边的人依旧稀稀落落得谈笑。顾盼望着不远处那两位被齐家大公子指指点点的少年，一男一女，衣着虽然有些落时，却颇显从容华贵，淡雅脱俗。再兼二人举止仪态虽然带些古拙，却愈发动静自若，气宇轩昂。倒如同流落乱世的谪仙一般，少年温润清奇，少女飘逸绰约，美好如斯，百般难绘。顾盼此刻见他们一路逢人便问，被问的人或面无表情，或面带惊恐，或不怀好意，心里不禁激起了些许英雄相惜，同病相怜的涟漪。顾盼出身名门，家世显赫，自幼眉目出众，先是入读上海的贵族女子学校，随之又去美利坚攻读艺术，愈发生得丰姿妍丽，妩媚婀娜，是上海滩最著名的名媛美姝，才色双绝，昆曲曼妙，以《少奶奶的扇子》里张扬奢华的舞姿使得百乐门三千佳丽一夜失色，也在当代名流中奠定了首席佳丽的位置，随后，又在卡尔大剧院以流利宛转的英文娴熟得演绎了传统名剧《王宝钏》，只是这般名士风流，不小心落入了日本人的眼里，让日本驻上海的总领事动了心思，打着日中友好的旗帜，执意要安排自己的儿子与顾盼结合，顾家当时被国人误解，被倭人逼迫，处境十分尴尬，幸好当初和顾盼一起出洋留学的齐家大公子挺身而出，动用了当时所有的媒体，大张旗鼓宣扬自己即将于顾盼订婚的消息，由于齐家和美国官员往来密切，日本人一时也不好翻脸，这件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所以，顾盼虽然看不惯齐家栋崇洋媚外的言谈，眼下倒也不好真的和他决裂，只得任由他以保护的名义随时监视在身旁，只是总要暗自酸楚，难得潇洒。顾盼此刻见那两位少年虽是四处碰壁，却也不现丝毫失落，依然是一路耐心询问，眼瞅着竟是朝几个咖啡馆的方向走来，心里竟是一喜，转瞬间就动了结识相助之意。
　　只见二人才进门，身后不远处竟开来了几辆军车，停在两三条街外，跳出一群日本军人，由日伪警察引着，挺着刺刀步枪，四处搜寻，惊得路人四散而逃。一霎间，车铃声，马蹄声，军靴声，喝令声，哀号声，声声不息。逗得原本细语漫步的几位和服女子咬着手帕，尖声用日语叫着什么，愈发笑得花枝乱颤，兼着三两声偶尔滑脱出的咖啡馆的靡靡之音，只觉刺耳异常，心神俱碎。齐家栋见顾盼杏目圆瞪，一双玉甲只顾狠狠掐着桌子，已是气恼至极，不由得心疼不已，又不敢过于放肆，只轻轻揽着佳人的一对玉臂，软语劝着：“达令密斯顾，你不要和那些劣等人生气，那些劣等人是不懂公民的权利的，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公馆，然后让我爸爸通过美，英，法三国领事馆提交抗议，让那群劣等人远离租借区。”顾盼无心和他纠缠，苍白着脸才点了点头，却恍惚听到身旁极温和礼貌的声音：“长官，对不起，请问参军报名处怎么走？ ”转眼一看，那两位少年已转到邻桌，向腻作一团只顾调笑的一男一女轻声探问，那男子被扰了兴致，十分不快，圆滚滚的脑袋配着日伪警署的制服，突得一下子从女子烫得极蓬松的鬈发里弹出来，见不过是两个乡下娃娃，不禁轻蔑得嗤笑：“你们要参军？参什么军？哪里来的什么东西，竟敢在上海滩撒野？”话音未落，又猛得将桌子一拍，那女子吃了一惊，一边赶忙用小手替他揉着胸口，一边起劲扭着身子赖在他怀里撒娇。那长官以为如此必然唬住这二人，因美人在侧，十分受用，不愿再耽搁半刻，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揽着佳人歪回沙发里，又将头埋在女子雪白的颈子下一阵乱拱。“上海沦陷，民生凋敝，你军装在身，怎可如此无视国耻，纵情风月？！ ”一掬清泉沁月般的嗓音不徐不缓，不卑不亢，激得长官浑身一凉，虽然听着惭愧，但如此微风震箫的妙音犹如寒露幽兰，愈是冷艳清绝，愈是让人心痒难耐，不由得怒气尽消，抬头看时已是带着三分笑：“你们是私奔逃到城里来的吧？小小年纪，不懂得道理分寸，我不和你们计较。依我说，这位小姑娘，不要跟着穷小子到处跑，当打仗是好玩的？战场上可没有我这样怜香惜玉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