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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波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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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了对的人,这恋爱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根本不必费劲巴拉地追来追去,阿川和雅文就是这样。
见了几次面后,两人便顺理成章地谈起了恋爱,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氛围可以说是云淡风轻,没有青春热血,也没有各种作妖,怎么说呢,在我的狗眼里,两人都很正常的样子。
大概这就是阿公说的能过日子的那种感觉吧。
他俩交往中,阿川带着我去过几次雅文的家。
那是一个布置得温馨整洁的小公寓,阳台上种满了绿植。
在这里,我认识了两个新朋友——泰迪犬“彼得”和布偶猫“米妮”。
彼得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贱客”,体型只有我的五分之一大,嗓门却奇大无比。
每次我一进门,它就像个失控的毛绒弹簧,一边疯狂地“汪汪”乱叫,一边围着我急速转圈,试图用它那小短腿展示权威,偶尔还会虚张声势地冲过来啃我的腿毛,发现啃不动又悻悻跑开。
它精力过剩,对什么都好奇,总想抢我的零食,被雅文呵斥后,会立刻躺倒露出肚皮装可怜。
而米妮,则是一位真正的“高冷女王”。
它拥有一身蓬松如云的蓝双色毛发和一双湛蓝如湖水的眼睛。
它通常优雅地占据着沙发最高、最柔软的位置,用一种睥睨众生的眼神打量着我和彼得的闹剧。
它从不主动靠近,但当我安静地趴在地毯上时,它会迈着猫步,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用脑袋轻轻蹭蹭我的脸颊,或者在我身边蜷缩下来,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它不怕我,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安静、可靠的大型暖炉。
我们三个形成了奇妙的平衡:彼得负责制造噪音和笑料,米妮负责维持颜值和优雅,而我,则成了这个小小动物园里沉稳的守护者。
雅文会给我们准备各自的食物,公平地给予抚摸。
在她身边,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心。
她抚摸我的手法极其舒服,总能精准地找到我最喜欢被挠的耳后和脖颈位置。
我能敏锐地感觉到,阿川在雅文面前,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再像面对林沫儿时那样,带着刻意的讨好和隐藏的自卑;也不再像相亲时那样,带着疲惫的应付和审视。
他变得很放松,话也多了起来,会跟她聊理发的趣事,聊未来的打算,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温暖和踏实。
他会笨拙地帮雅文搬动花盆,会耐心地听她讲超市管理的琐碎,笑容发自内心。
人类的故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续写着。
阿川和雅文,像两条平行流淌了许久的溪流,终于在这个合适的节点交汇,没有惊涛骇浪,只有细水长流的默契与温暖。
她欣赏他的踏实肯干,理解他过去的幼稚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阿公见过雅文一次后,私下里对阿川说:“这个姑娘好,眼神正,性子稳,是过日子的人。” 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真正舒心的笑容。
阿川的爱情,在经历了青春的灼热和虚幻的泡影后,终于找到了它最该有的模样——平稳,坚定,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温度。
而我,波比,不仅找回了主人内心的宁静,还意外地收获了两个吵闹又可爱的朋友,以及一份来自雅文的、温柔而坚定的爱。
雅文的工作有时会很忙,尤其是轻奢店盘点和促销季,早出晚归,无法很好地照顾精力过剩的泰迪犬彼得。
于是,“焕新美业”便成了彼得的临时托管所,起初,这对彼得来说简直是世界末日。
记得它第一次被雅文送来时,小小的身体被塞进宠物包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写满惊恐的脑袋。
当雅文把它从包里抱出来,交代阿川几句后转身离开时,彼得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
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开始探索新环境,而是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主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几乎变调的哀鸣,猛地跳上旁边为客人准备的等候椅,蜷缩在最角落里,浑身像筛糠一样瑟瑟发抖,黑豆似的眼睛里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和恐惧。
它那副可怜又滑稽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阿川捡回来时的茫然,我明白这种与主人分离的不安。
于是,我走过去,没有像平时那样用低吼威慑它,而是用我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拱了拱它颤抖的小身子。
彼得吓得一哆嗦,缩得更紧了。
我不放弃,又用前爪笨拙地扒拉了一下椅子,试图引起它的注意。
见它没反应,我索性把头搁在椅子边缘,瞪大了眼睛,故意做出一个傻乎乎的、类似微笑的表情,喉咙里发出表示友好的“呜呜”声。
这一招似乎有点用,彼得的颤抖稍微平息了一些,它偷偷抬起眼皮瞄我。
我趁机用尾巴使劲扫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然后突然转身,做出一个准备扑咬自己尾巴的蠢动作,在原地转起圈来。
这套滑稽的表演终于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彼得看着我这只体型比它大好几倍的金毛像个傻子一样追自己的尾巴,喉咙里发出一声介于呜咽和嗤笑之间的奇怪声音。
它试探性地,从椅子上溜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我。
然后,它突然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它那标志性的、过剩的精力。
它“汪汪”叫着,开始绕着我的腿疯狂转圈,时不时跳起来,用小小的前爪扒拉我的脸,或者试图啃我的耳朵。
我知道,它这是在用打闹来驱散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也配合地低下头,用宽阔的脑门轻轻顶它,或者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把它拨拉得翻个跟头。
我们就这样在店堂里追逐、扑闹,只有在这种近乎忘我的嬉戏中,彼得才能暂时忘记自己被“寄存”的事实,重新变回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疯子。
在这样反复的“临时托管”中,我和彼得的关系变得复杂而微妙。
后来我才从雅文和阿川的闲聊中得知,彼得看着个头小,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实际年龄比我还大一岁多!按人类的算法,我甚至得叫它一声“大哥”。
这个事实让我内心颇为不服,我这么稳重可靠,凭什么要叫那个整天吱哇乱叫的小不点“大哥”?
彼得也确实没有半点“大哥”的样子,它聒噪无比,有点风吹草动,或者仅仅是觉得无聊了,就会毫无征兆地开始吠叫,那尖锐的声音在相对封闭的理发店里回荡,常常吓得正在理发的客人一哆嗦。
每当这时,维护店内秩序和客人体验就成了我的责任。
我会抬起眼皮,用一种带着警告意味的、低沉而浑厚的嗓音,朝着它的方向“呜——”地低吼一嗓子。
这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感,像一块巨石投入喧嚣的池塘。
彼得通常会被这声低吼镇住,瞬间噤声,缩缩脖子,委屈巴巴地看我一眼,然后灰溜溜地跳回椅子上趴好,暂时安静下来。
这就是我们之间达成的默契和“相处之道”——互相压制,动态平衡。
关系熟了以后,我更是看清了彼得的“本质”,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加“谄媚鬼”!
它对自己那身卷毛和“娇小”体型的魅力有着迷之自信,店里来了女顾客,尤其是年轻、身上带着好闻香水味的,它就会立刻切换行动模式。
它会凑过去,用脑袋蹭人家的腿,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声,如果人家蹲下来摸它,它更是会得寸进尺,直接跳进人家怀里,仰着脸,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无限谄媚地看着对方,尾巴摇得像装了马达。
有时,顾客会带着自家温顺的小型母狗来剪头发,彼得一见到,就像打了鸡血,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围着人家嗅来嗅去,试图做出亲昵举动,那急色的样子,简直让我这只一向以正直、绅士自居的金毛没眼看。
我时常趴在我的专属位置,内心腹诽:为了阿川和雅文,我真是被迫与这样品性的狗子做了“亲家”啊。
哎,为了阿川的幸福,我只能忍了!
相比之下,布偶猫米妮则是另一个极端。
我们猫狗天生仿佛就带着某种隔阂,米妮将这种疏离感发挥到了极致。
它大部分时间都像个优雅而飘忽的幽灵,占据着家中最高的猫爬架或者最柔软的沙发靠背,用那双湛蓝如冰川湖水的眼睛,冷静地俯瞰着我和彼得的“凡尘俗事”。
它看似高冷,实则非常胆小,我和彼得稍微闹得动静大一点,它就会立刻弓起背,尾巴炸毛,“咻”地一下躲到床底或者柜子顶上,半天不肯出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猫,却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有一天,它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从雅文没有关严的阳台窗户溜了出去,失踪了!
那天晚上,雅文急疯了,阿川也提前关了店门,我们几乎把小区翻了个底朝天,拿着手电筒,呼唤着它的名字,却一无所获。
只在夜深人静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属于猫在特殊时期的叫声。
雅文担心得一夜未眠,生怕它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情。
就在大家快要绝望的时候,失踪了三四天的米妮,自己回来了。
它瘦了些,白色的毛发沾了些灰尘,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难以言说的东西。
雅文欣喜若狂地把它抱回家,但很快,细心的她就发现米妮的食量变大,猫的胸腔部分也有些微妙的变化。
她担心米妮在外面“遭遇不测”怀了孕,赶紧带它去了宠物医院。
据阿川回来说,给米妮做检查、医学处理文花了不少钱。
这件事,却在我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层层疑惑的涟漪。
我开始思考一个之前从未深究过的问题:为什么雅文不给彼得和米妮做绝育呢?
彼得那样到处“留情”,米妮也会因为本能而冒险出走,如果做了手术,不是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和风险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抑制。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那道早已愈合、只留下浅浅痕迹的伤口。
为什么……只有我被绝育了呢?
是阿川和阿公,觉得我的麻烦会比它们更大吗?还是因为,我是一只大型犬,他们担心我一旦被本能驱使,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委屈、失落和一丝向往的情绪,像初春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我的心。
看着窗外,春风拂过,门前的梧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空气中仿佛也弥漫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那是属于春天的,万物复苏、生命萌动的气息。
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公园里第一次遇见小雪时,那种心脏不受控制狂跳、血液加速流动的陌生又强烈的感觉。
那种感觉,后来被手术刀和药物永远地带走了。
难道……我这辈子,都再也无法体验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炽热而纯粹的感情了吗?
我只能作为一个冷静的、被“阉割”了的旁观者,看着彼得滑稽的求偶表演,听着远处野猫在春夜里的呼唤,而自己内心,却只剩下一片被规则修剪得整整齐齐、波澜不惊的草坪?
我望着门前那棵在春风中摇曳的树,第一次,对那未知的、属于一只完整公狗的情感世界,产生了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渴望,以及一丝淡淡的、无法言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