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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波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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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因明珠姐姐的婚事而弥漫的低气压,像一层厚重的、挥之不去的湿冷雾气,连带着“焕新美业”的淡季,都显得格外漫长和难熬。
阿川常常对着窗外发呆,手里的推子也少了往日的利落。
就在这沉闷得几乎要凝固的时节,一个久违的身影带来了转机。
阿川的初中同学大海,从外地打工回来了。
阿川上学时间不长,两人本算不上朋友,大概是异乡孤寂,大海在前几年从班级群里就加上了阿川的微信,两人属于朋友圈互相点赞的关系,平时也没单独联系过。
这次回来,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一定要来看阿川,说阿川是他在家乡最好的朋友。
阿川有些无语,但男人之间有时也会莫名其妙地惺惺相惜,既然他要来找阿川,阿川便顺水推舟的邀请他来店里玩儿。
于是,在一个微风不燥的下午,大海风尘风仆仆的来了,一进门,阿川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他的脸上带着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粗糙痕迹。
粗略算来,两人已近十几年未见了,但少年时的同窗情谊,只消片刻的回味,变立马变得熟络了起来。
两人互相打趣,两个大老爷们就差拥抱在一起了。
那种断了线的少年情谊,让我这条见多识广的中年狗都觉得感动了。
阿川热情地给他免费理了个发,洗去了一路风霜。
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大海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他讲述着在南方工厂流水线上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住在拥挤嘈杂的城中村,拿着微薄的薪水,还要看人脸色;讲述着过年抢不到回家车票的辛酸,以及身在异乡、举目无亲的孤独。
“钱没挣到几个,人倒是累得够呛。”大海叹了口气,眼神里是掩不住的疲惫,“想想还是回来好,至少根在这里” 他看着阿川这间虽小却属于自己的店面,语气里不无羡慕。
“我这也是混日子,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阿川边说边叹气,那种后悔可能已经酝酿了很久了,这些年他也过的不易。
阿川从十几岁开始干理发,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个理发店店主,其实没什么社会地位的,我见过来他店里的各色客人,有跟阿川同样年纪但发展甚好的年轻人。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自信光芒快要将阿川灼伤,阿川可能一辈子也无法体验那种成就感了。
同样是年轻人,别人在外发光发热,阿川却一直守在这个小店里,精神世界孤独又无聊,现在也是人到中年,少年心气果真是不可再生之物。
我眼睁睁看着那些纯粹的东西在悄然流逝,而阿川却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是多么无奈的事情啊。
“我不后悔。”大海轻笑,“咱都不是读书的料,我不是也没上完高中就出去打工了嘛,再来一次,那些知识不会还是不会,我就不妄想着再读书了。”
大海这么说也算是清醒了,阿川其实也一样,再来一次,他也一样会重复当初的选择。
“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啊?”阿川小心翼翼地问他,生怕勾起他内心的伤痛。
“还没想好呢,我先休息段时间,再看看有啥活儿干吧。”大海说话的时候,双眼充满了迷茫。
也许是沉闷太久了,也许是年轻人骨子里对自然的向往尚未完全泯灭,大海提议:“川儿,听说附近云雾山风景不错,要不咱哥俩去爬爬山?你也给自己放两天假,别老闷在店里。”
这个提议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阿川灰蒙蒙的心境。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一拍即合:“行!明天就去!我把波比也带上!”
太好了,大海一来,我终于可以出去户外运动了,这么久了,没人叫的话,阿川可能都要赖在沙发里了。
于是,第二天清晨,阿川锁上店门,背上简单的行囊,带着我和大海,踏上了前往云雾山的旅程。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登山!轿车在山路上盘旋,越往上,空气越发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将我鼻腔里残留的染发膏和城市尘埃的味道洗涤得一干二净。
开始爬山了!石阶蜿蜒向上,隐入苍翠的林木之中。
我兴奋地冲在前面,四爪踏在落满松针的柔软土地上,感觉前所未有的自在。
山林里寂静而充满生机,鸟鸣清脆,溪水潺潺,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阿川和大海跟在我后面,一开始还说说笑笑,后来便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纯粹的、摆脱了琐事烦忧的放松。
我们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脊上停下休息。
极目远眺,群山连绵,云雾缭绕,山风浩浩荡荡地吹来,吹动了我们的毛发,也仿佛吹散了心底的积郁。
阿川和大海大口呼吸着带着甜味的空气,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海抹了把汗,看着远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阿川说:“哎,川儿,你还记得初中时三班那个林雅文不?就是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成绩挺好的女生。”
阿川茫然地摇了摇头,他那时满脑子都是游戏机和网吧通宵,对女同学的印象实在模糊。
大海嘿嘿一笑:“人家那时候可喜欢你了,还偷偷托我给你递过纸条呢,结果你小子看都没看就给扔了!哈哈!”
阿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大海捶他一拳,“就说你迟钝吧,后知后觉啊!对了,你现在没对象吧?”
“单着呢。”阿川尴尬一笑。
大海拍拍胸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下山我就联系她,看能不能约出来见个面,老同学叙叙旧嘛!”
话题越跑越偏,从一开始纯粹的自然风光,转到了他们初中时的各种男女同学绯闻,而我作为一只绝育的狗子,只对爬山感兴趣,对他们的话题完全提不起兴趣。
阿川对此并未抱太大期望,只当是旅途中的一段插曲。
然而,几天后,在大海的撮合下,阿川还真的和那位名叫林雅文的女士见面了。
地点约在了一个安静的环湖公园。
老规矩,阿川相亲必带我这个帮手,我喜欢的女孩儿他才会考虑,看他单身了这么久,这次我倒想努力撮合一下了,不然,阿公又要急坏了。
当我第一眼看到雅文,我就感觉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她穿着素雅的棉布长裙,外面套着件浅色开衫,长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热烈,也不疏离。
她看到阿川,目光坦然,看到我,则弯下腰,温柔地伸出手让我嗅了嗅,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小密封盒,里面是她自制的、没有添加任何调料的肉干。
“波比,你好呀,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她的声音柔和,像春日里的暖风。
我起初舔了舔,发现比我之前吃的所有东西都香,于是我顾不上礼貌了,大口大口嚼起了肉干。
他们坐在长椅上,阿川起初还有些局促,看我吃的欢,他俩也渐渐放松了一些。
雅文很善于倾听,阿川一股脑说了好多他自己的事情,雅文时不时应和,也会自然地分享自己的生活。
通过交流得知,她大学读的是师范学院,还考取了教师资格证,但阴差阳错,目前在一家轻奢服饰店做区域主管,管理着几个门店。
她说话条理清晰,语气平和,没有林沫儿那种漂浮的虚荣,也没有相亲市场上那种急切的审视。
她聊起工作时遇到的趣事,也聊起她热爱的生活——喜欢研究美食,喜欢侍弄花草,家里还养了一只小泰迪和一只布偶猫。
一听到她也养宠物,我一下来了精神,使劲儿往她身上扑,伸出湿乎乎的舌头猛舔她的手,她以为我没吃够,干脆把一兜子自制肉干都给我了。
“太贪吃了!”阿川借此向雅文数落我。
雅文却一直笑眯眯的,见怪不怪,“波比已经算乖的了,下次我把我家那两只带来,让它们认识一下,你就知道狗与狗差别有多大。”
听她这语气,她家那只泰迪估计不是个省心的主,我倒生出了些好奇心,迫不及待地希望阿川能与雅文谈恋爱,这样我就能见到那只令雅文头疼的泰迪犬了,哦,对了,还有一直布偶猫。
他俩的第一次约会进行的很顺利,不仅聊天聊的很愉快,后来两人还一起遛了我,话题自然就延展到我身上,阿川说起狗地事情,那可是头头是道。
好在雅文也喜欢动物,他们聊啊聊,聊到很晚,后来我都走不动了,那俩仿佛还有说不完的话。
要我说,他俩算是遇对人了,阿川以前跟任何一个女性都没有这样黏糊过,第一次见面的人,哪来那么多话呢,让我一只狗好生疑惑啊。
男女恋爱这件事可真有意思啊,我们沉寂如水的生活貌似就要结束了,不出所料的话,爱情的萌芽开始在二人间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