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巷》岁言安

54、夜宵

　　宋柏转学后，副主席林树接过了宋柏的职位，成了学生会正主席，也就那么一个学期，升上了初三，就不能再继续当职了，要把职位留给时间更充裕的下一届学弟学妹们。

　　到了十一他们这一届，学校突然改了考试的大体策略，两星期一小考，一月一大考，期末还要跟市里其他同类型的学校联考。对此，大部分初二学生叫苦不迭，但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心里更是憋屈。

　　老师建议学生们住校，说是建议，实则是冠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言下之意是:统统住校，没得商量。鉴于此，苏月特地给十一买了一个手机，用于联系，她还贴心地往里面存进了宋柏等一大家子人的手机号码。

　　“都打了备注，你直接拨就成。”苏月说。

　　在此之前，十一已经将宋柏的号码背得滚瓜烂熟了，倒不是可以去背，只是因为他经常跟宋柏打电话，经常看见这串数字，就自然而然地记住了。

　　宋柏现在就读的初中是一所私立初中，无论是教学水平，还是管理制度，与广城初中相比，都是过无不及的，甚至就教学这一方面上，宋柏那所学校要比广城初中管理得还要严格，因此，十一也懂事地降低了通话频率，常常是把有趣的事情集合在一起了，才跟宋柏通一次电话。

　　这次的期末考试，照例要和其他学校联考，出题的老师是广城初中的老师，这也就意味着这一次考试的难度绝对不会低，需要完全的准备。全班同学争分夺秒地复习，气氛变得紧张而凝重，下了课，也只是低着声谈话，没一个敢大声闹。

　　今天要补课，是星期六，十一来到一个无人的安静角落，给宋柏打电话，没人接，继续打，照旧不通。十一纳闷，给发了条短信，上了课，隔了十分钟瞄一眼，也还没回。

　　——奇怪得很，是有什么事情吗？十一想。

　　因为是联考，所以考试的时间要较普通的期考时间提早一些，考完了试，初二学生还要继续待在学校里，过两天学校其他学生期考考完了才可以离校，回家。

　　“既然这样——那我们班搞团建吧！”林绪提议道。

　　团建的地点选在了广城广场周边的夜市，全班四十来号人，故而包了两张桌子。

　　“嗯——我先来点菜了哈，”林绪拿过桌子上的菜单，说道，“先来八十串牛肉，四打啤酒，六十串韭菜——再来四锅粥。”

　　“那轮到我了哈，我就要——四盘炸饺，再来两个酸辣水饺吧——各位兄弟姐妹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不？”张铭说道。

　　“炸鸡翅！”

　　“爆炒鸭血！”

　　“热狗！”

　　“好好，都记下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记单的工作人员问道。

　　“嗯——我要杯油茶和两个油糍吧。”十一拿过菜单，跟着方青陶一起打开着看。

　　“还有萝卜酸。”方青陶说，他声音有些小，店员似乎没听到。

　　“还有一份萝卜酸，”十一抬起头来，对着店员，把方青陶的话重复了一遍。

　　菜很快就上齐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一片响，都很高兴。班上一男一女正副班长，直接就划起了拳，输的那一方就要干一杯酒，两人面色通红、老练得道的模样，到不像是学生，反倒是像在玩乐聚会这一方面游刃有余的成年人。

　　“诶——那儿，那儿咋还有烤架呢？”林绪喝醉了，迷迷糊糊地伸手指向旁边几个烤架，不少客人正在那儿烧烤，“——还可以这样玩儿啊！”

　　林绪突而大声地说:“各位好汉，有道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等虽年方二七，但也不可混吃等死，坐以待命。”

　　张铭过来，拍了下林绪的脑袋:“你到底要说啥？直接说就成，文绉绉的，你平时啥样我没见过。”

　　“那我就不推脱了——有想自己烤肉的同胞么？”

　　两桌人正在兴头上，秉持着玩了就要尽兴的原则，纷纷高呼着同意。

　　租烤架的价钱原本不便宜，但这一大班人点的料多，老板特地打了个九折。

　　“老板啊，你看看，我们这么多人，等会儿还要点的呢——”林绪上来砍价了。

　　“可不呢嘛，老板娘，我们——我们为贵店提高了不少经济收益呢。”张铭也来配合着砍价，这下轮到他“文绉绉”了。

　　“学生仔呀，考完试，好容易出来浪一回。”

　　“那考试哟——还真是——”张铭顿了顿，“怎么说来着？”

　　老板娘熬不住，打了个七折。

　　林绪来到方青陶身边，两只手攀上方青陶的肩:“你看看，我那年轻的阿姨——这小伙子，靓水靓水的，吃的肉可多呢，不然哪长得那么好——”

　　“嗨呀，你们这些小伙子哟——还真是。”老板娘笑道。

　　“阿姨，抹个零吧——”

　　“行啦行啦，随你们啦——这些小孩喔——”老板娘用围裙抹了一下手，笑着进屋忙其他事情去了。

　　“方哥，这回，这会呀，对亏了你，嗝——”林绪实打实地拍了拍方青陶的肩膀。

　　方青陶不动声色地把林绪的手拂下肩去:“喝你的吧。”

　　烤架启用，一大半人咿呀呀地到烤架前烧烤去了，方青陶不动，坐在原味上伴着萝卜酸喝粥，正吃着，眼前忽伸来一串烤猪肉，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就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桃子，吃烧烤，特地给你烤的。”

　　——是十一。

　　方青陶口味挑剔，喜欢吃辣，也喜欢吃咸，但咸要盖过辣，不能太辣，这中间的度量难以把控。十一和方青陶互相串门好几回了，对对方的口味也早已是一清二楚，故而十一在烧烤的时候，也是严格把控咸和辣的程度，按准了方青陶的口味。

　　“吃完我再帮你烤。”十一说着，把手上一大扎烤串放到了方青陶面前的盘子上。

　　“你呢？你怎么不吃？”方青陶说，“那边，很热闹。”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十一没接过话茬。

　　方青陶的心情的确不好刚请了几天的假，回到来就直接考试。他表面状态看起来和平时没区别，甚至应话都一如既往地带着笑——但这是除了十一以外的人这么感觉的，十一知道他有心事。

　　方青陶接过了烤串，吃了一口，说:“我外婆，之前动了手术，手术成功了，现在也转到了普通病房……看起来很不好受，脸很白，嘴唇也是。”

　　十一坐下了:“转到普通病房，那就说明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老人家嘛，身体肯定比较弱的，躺几天，修养一下，就会好的。”

　　“这件事发生在谁身上，谁都会担心的，硬着头皮去开心，也不太可能做到，但是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下嘛，说出来的话，心里也可能会舒服一点。”十一夹起一块萝卜酸，放进嘴里，“——好辣！”他大张着嘴，呼呼喘气，急忙忙地胡乱拿过一杯饮料，“啊——这什么呀，更辣了。”

　　看见十一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狼狈的样子，方青陶不禁笑了:“那是我的白酒，傻不傻。”

　　“你，呼——你还笑。”十一用力地拍了一掌方青陶，却没想自己用力太大，方青陶坐得不稳，险险要连着凳子翻过另一侧。但好在方青陶反应过来了，他抓着桌沿，立回来坐正了。

　　十一顶着两条腊肠似的嘴唇，刚要开口问方青陶“没事吧”，就被方青陶喂过来的一勺清粥堵住了嘴:

　　“还辣吗？”

　　粥是咸粥，伴着葱花，粥米多，粥汁稠，已经凉透了，很是解辣。

　　十一想开口应答，又被方青陶喂过来的第二勺粥阻断了，又想开口，又被喂了一口粥，反复几下，方青陶碗里的粥已经全都被喂到十一嘴里了。

　　“擦嘴。”方青陶递过一张纸巾。

　　十一接过了，依言把嘴给擦干净了。

　　“这白酒，怎么比你家的还要辣。”十一心有余悸。

　　“哪有。”方青陶乐了，“是你，比，较，弱。”一字一顿。

　　十一没急着反驳，反而是凝神思索了片刻:“我也觉得，我酒量的确不太行。”

　　——没中套。方青陶想。

　　“酒量不行，就要练，要多喝，酒量才好。”方青陶继续说。

　　十一眯起眼，一脸质疑。

　　“我就是这样的。”方青陶喝了一口白酒，末了还“哈”了一声。

　　十一实在是搞不清楚白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不仅烈得呛嘴，喝下去，还像火烧似的，一路烧到肚子里头。但方青陶却喝得一脸享受毫无影响，这再度勾起了十一的好奇心。

　　十一尝试地抿了一口——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口感不佳。他扁着嘴，抬眼就看到了方青陶鄙夷的眼神，故而他硬着头皮，强装胖子，又抿了一口。

　　砸吧砸吧嘴，嘶——好像有那么一点好喝。

　　再尝试第二口，嗯——有点上头。

　　那边，方青陶已经一饮而尽了，倒着个杯子。

　　——干了！

　　最终，十一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脸上、耳朵上，都浮着淡淡的红。

　　“醉了？”方青陶问，他也喝了好几杯酒，说话也打着飘。

　　十一实诚地点了点头，倒是老实。

　　“嗨哟，方哥，星仔，你俩搁着干啥呢——那边儿，真心话大冒险玩过没，叫你俩过去呢。”林绪不仅说话打着飘，走路也打飘了，全没注意自己已经喊出了那个在方青陶面前禁忌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