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挖地 ...
-
“C”并不是正式的名字或者代号，而是一个带点传奇性质的称呼。
多数人认为这个名号背后的雌虫是在三十年前的大战后功成身退的传奇佣兵雅玛·白，然而一群战争史学家争执至今，仍然没有得出统一的意见。
围绕着“C”的传说也是精彩纷呈，除去他能够靠自制射线炮击坠星舰这类明显不靠谱的故事之外，主要的共同点有两个：一是极其强悍的单兵作战能力，二是他掌握的神秘魔咒“C”。
据说，被他打上“C”烙印的敌人，必须服从他的一个指令，否则三天之内一定会惨遭横死。
有人说这是某种星际文明遗留的古老诅咒，不过主流意见还是这位佣兵亲自动手把胆敢违抗他的家伙杀了。
不管这种奇特的控制是通过什么方式实现的，带有烙印者总会为了自身的安全竭力隐瞒这件事情，所以“C”的行踪至今仍然不明。
在内战一触即发的今天，各方势力都在寻求这位传说中的存在。
……
伊瑟关闭了悬浮屏，记载着“C”那些奇闻异事的文字溶化进了空气中。
昨天宗明并未否认自己与“C”这个称呼的关系，但也没向他解释“C”究竟是什么，伊瑟便没有当场询问。
多方势力寻求的传奇佣兵因为爆发家庭矛盾而被老爸塞进边境行星的不可回收垃圾桶，听上去更像是无脑搞笑片里的情节……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好意思承认呢？
伊瑟并不想深入追究这个问题。宗明不想说的话，不妨让他留着自己的秘密。
他现在需要的是强力的手下。只要够强，就可以了。
“……我说……之前确实说过什么都会做，但也不是让我做这种事吧……？”
头顶上传来一个有点幽怨的声音。伊瑟抬起头，向上看去。
·
宗明振翼悬停在半空，手拿着一套旧式工具，正在把新的落地窗固定进旧窗框中。
潮润的晨风拂过草坪从窗口穿入，他长而柔顺的乌发随之扬起，场面一度十分梦幻唯美，却又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滑稽。
茶室被打坏的那面落地窗本来很难再定制，但阿政从地下仓库中检索出了建造庄园时留下的备用品，于是把它装回去的重任就落在了这位雌虫的身上。
第一次见到伊瑟的时候，宗明只觉得这个小雄子脆弱得像一朵带露的朝花，在这贫瘠之地若没有遮风挡雨的照护，很快就会无声凋零。
没想到这朵娇花根本就是食虫植物！吃虫不吐骨头那种！
自己从孵化的那刻算起，还没有做过一秒钟的家事，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雄子竟然把自己当装修工！
宗明没有母星，他生来就在群星间流浪，从未有过要服务雄虫的意识。
“……可是阿政型号太老了，够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只好拜托您啦。”
下方的伊瑟仰起头，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一半是鼓励，一半是祈求。
“加油哟，宗明！”
……算了，偶尔当一回装修工也不会怎样。
而且……
宗明有一种预感，跟着这家伙，似乎可以见到更有趣的事情。
黑发雌虫的脸上，不觉又浮出笑容。
·
年轻有为的议员亚特诺·托巴希突然辞职并逃离β-25的事情在03区的政界引起了一场小范围的地震，而他指定的继任者，伊瑟·托米洛的那场就职演说，则在03区的市民阶层中卷起了轩然大波。
按理说，政客的嘴，骗虫的鬼，不管上任伊始的承诺多么动听，都不要指望在任期内看到兑现，民众们早该对这帮家伙失去幻想了才是。
但这个新来的议员实在非常美貌，又是珍稀的雄子，而且据说还是从首都圈那边空降到这里来的，各种反常因素叠加在一起，就算是早已躺平的咸鱼，心里也多少种下了一点期待。
宗明在自助饮品店的简易餐桌上放下果汁托盘时，墙角悬挂的电视仍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新任区议员的就职演说。
“我以托米洛家族的名义在此郑重宣誓，”屏幕上的伊瑟神采飞扬，蜜黄色的双眼熠熠生辉：“为了03区……为了β-25星的繁荣与稳定，我将向这颗星球奉献自己最大的忠诚。对于即将来临的变革，请各位务必拭目以待……”
宗明揶揄地望向对面的雄虫：“在这种地方用你家族的名义，本来就在追杀你的令尊不会有意见吗？”
“会吗？可家族的名义又不是消耗品，稍微用一点，也不会减少的。”
伊瑟已经换了一身朴素得多的衣服，还戴了运动帽压住头发，看起来就像个还在进修院的大孩子。
“而且谋杀普通人和谋杀区议员，毕竟不是一回事，给他们加点难度不好吗？”
这真不像一个前几天还把区议员绑起来威胁的家伙说的话……
宗明忍笑道：“你特地搞个区议员来做，就是为了让刺客别再追着你跑？”
“当然不是。”
“那？”
“刚才我在就职演讲里说了呀。”伊瑟无辜地看着他，“为了这颗星球的稳定与繁荣？”
宗明差点被果汁呛到。
“……咳，咳咳。那，为了给这颗一穷二白，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的行星一个稳定繁荣的未来，我亲爱的雇主大人有什么计划呢？”
伊瑟沉思了一会儿，端起果汁啜饮了一口。
“其实这个时候还说不太准，不过我们先去挖地吧。”
·
离开饮品店后，伊瑟带着宗明，驱车前往市郊的荒野。
上车之前他又遭遇了两起高空抛物，看来区议员的新身份并不能有效阻止杀手们行凶。
“β-25可是颗穷到连战争都懒得波及的星球……这里的穷鬼们为了一盒烟，就可以动手取你性命。他们早就断了繁衍后代的指望，可不管你是不是雄虫……”
宗明在软椅里伸懒腰。收起翅膀时，他长而柔软的身体更像云豹。
“……这种地方，你确定还有救？”
“现在还不确定，”伊瑟命令星车减速，“不过总得试试。就算为了避免再有什么人因为一盒烟来杀我……是吧？”
星车在一处废弃的矿洞前停下。伊瑟从储物格里取出两个过滤式呼吸面罩，又拿出探照灯，取样工具和一组试管。
“也许会有野兽把这里当做巢穴，宗明也要小心点哦？”
“小心什么？不要失手杀了濒危动物，被动保团体谴责吗？”
宗明套上面罩，跟在伊瑟身后进入矿道，并仔细聆听深处的动静。
没有生物活动产生的声响，矿道的支撑结构也很坚实，短期之内应该还不会有事故。
意识到不会有自己工作的机会，宗明立即把心情切换到了观光模式。
矿洞里十分昏暗，支撑装置间裸露出的洞壁光秃秃的，连苔藓也不长。但当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岩层时，却有些非常细小的微粒，像深空中的远星一样反射出微弱的晶光。
每走一段路，伊瑟就用工具取下一小片岩石样本，装在贴有编号的试管里。
“我在进修院的第一专业是矿冶，这种事情算是本行。”留意到宗明好奇的视线，伊瑟解释道。
“哈？会有雄虫学这个？”
宗明并没有上过进修院，但他很清楚那群上流社会的子弟都在学什么——政治、法律、商学、星际关系，或者干脆去搞艺术。
即使在这个号称雌雄平等的社会，主流舆论仍然认为，雄虫拥有更发达的智慧和更敏锐的感受力，更适合从事那些坐在优雅的扶手椅里办公的高等职业。
而矿冶这种听起来就充满烟尘味的学科，从诞生开始就是为雌虫准备的。
“我很喜欢这个专业。土地……包容一切的同时，又有着无限的可能。”
伊瑟小心地把试管插进软皮包裹的包中。
“我们的族群总是急于扩张领土，却很少留心脚下的领土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宗明抬起头。面罩遮去了雄子的下半张脸，探照灯的光倒映在他的双瞳中，就像一对摇曳的火焰。
这家伙有时候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宗明忍不住想。
伊瑟又取了一片样本，忽然停下脚步：“我走不动了，接下来的路拜托宗明抱着我吧~”
……好吧，这家伙果然还是个大少爷。
“加班三倍工资。”宗明作出警告，然后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走到矿坑尽头的时候，伊瑟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
面罩对他呼吸系统的压迫比想象中大不少。
在坑道中部的时候，伊瑟已经开始感到窒息，不过他还是坚持到了取完最后一片样本的时候。
那之后的一切感觉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跟世界之间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茧壳。
伊瑟记得自己竭力仰起头，吃力地对抱紧他的人交代要把样本送去何处，但他已经完全看不清宗明的脸，还没来得及听到对方的回复，医疗舱的盖子就轻轻合上了。
气雾化的药品注满空舱，身体的不适感逐渐消退，意识也一点一滴变得透明。
这种感觉就仿佛，又回到在“茧”中等待羽化的时候。
雄虫的身体普遍较为孱弱，但幼虫期的他比现在要健康得多。
那场大火改变了很多东西，或许也间接决定了他的未来。
如果没有遭遇那次事故，自己会成为父亲们理想中的继承人吗？
然而假设毫无意义。伊瑟并不是喜欢幻想的类型。
如果失去了什么东西，那就在别的地方取回来好了——
治疗程序结束。医疗舱的盖子轻柔地打开了。
伊瑟坐起身，发现房间里已是白昼。
宗明团在一旁的摇椅里睡得正香，长长的黑发覆过身体，让他忍不住联想到某些星球上那种用尾巴当被子的野生动物。
……只看这精致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这家伙有多么能打。
伊瑟轻手轻脚地跨出医疗舱，决定给他取条毯子。
在阿政刚被制造出来的那个年代，这种行为还是不合礼数的，不过伊瑟可不是那种老古董。
何况在这种一无所有的境地，宗明可是他的……
伊瑟忽然注意到，光脑的悬浮屏自动开着，画面中央有一条两小时前的来电提示。
他按下了回拨按钮。通信几乎立即就接通了。
悬浮屏自动扩大至合适尺寸，在卧室中投影出一间实验室的景象。
一名穿白大褂的年轻虫族站在围满房间的设备中。浓黑短发的映衬下他的肤色异常苍白，但那双碧青的眼睛捕捉到伊瑟的身影时，立刻流露出活泼的神采。
“嗨，大哥！”他热情地打招呼，“怎么样，今天还没死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挖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