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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云深:春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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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女修起身,虽已过中年仍颇具风姿,脸上却冰冷如霜。这女修看上去不甚面熟,却有修士认得,正是前仙督金光瑶夫人秦氏的妹妹秦沁,金光瑶覆亡夫人秦氏自尽后,这秦沁竟割发守身,誓不出嫁,遂继任了宗主之位,继任后也只专心在家整顿宗门,教练子弟,这几年把秦氏宗门治理得井井有条,她甚少参加仙门聚会,不想今日却来了。
见众人望向她,秦沁不紧不慢起身道:“从上古奇战以来,民、仙、祟,三界分野。民劳作,妖魔鬼怪作祟,修仙者除祟,受民供奉。仙门各居一地,各镇山河,互不干涉,仙督也只是统领仙门众家,处理仙门众家之事,这才能各安其是。
含光君继任仙督以来,仙门走动越少,相互越界干涉却多,人间供奉减少,长此以往仙门如何能安心修仙除祟?仙门难安,民间自然难安,到时候人间岂非成了妖魔横行之地?含光君这仙督如何给众仙门交代?”
欧阳迟原本奄奄一息,一听之下顿时又振作起来,左顾右盼道:“正是秦宗主说的这理,仙督如何给众仙门交代”?!
这话倒是颇有效力,众仙门听了兀自议论纷纷,只听上首蓝思追咳嗽了一声,才安静下来,都望着蓝忘机。
蓝忘机起身道:“秦宗主所言有理,看来各位仙门这段时间日子不太好过,忘机赔罪了。不过,各位仙门可还记得议事会开始之时,扶风祁宗主所言异象?山生黑烟,却观之无异。各位宗主都是降妖除魔的高手世家,可否告知忘机,此事可曾经历过?”
一片沉默。
蓝忘机又道:“其实除祁宗主所言,我近来派众弟子前往各处查访还有一些发现——奇游镇突然多了数座山庙,却不知何人何时所建;饮马河河水泛滥冲毁民房,而上游却是风调雨顺,这些是多了的,还有少了的,黑舞山原本一到夜晚便有蝙蝠铺天盖地,上次作祟的千年蝠王就是在此处捕得,而如今黑舞山再无蝙蝠出没,烟霞镇上空也再无烟霞奇观,水月山反倒一年有数日夜里红光冲天,如纵山火,待山民提盆带水去救山上却是寂静如昔,水月娄宗主,是也不是?”
水月娄氏本敬陪末席,听到此处,叹道:“正是如此。待我率众弟子上山探查,既无人纵火也未发现任何邪祟痕迹,正如扶风祁宗主所言,是以我早就禀报了仙督。”
蓝忘机道:“以上种种,这两年在各地发生,看似并无难以根除的妖邪鬼祟,但各位仔细想来,这么多不同寻常的异象,竟然我们众仙门一点门道都没有摸到,连缘故都不知晓,实地搜寻更无半点痕迹,莫不令人惊心?忘机不才,在蓝氏修习三十余载从未听说过此事,各位长辈同修,若有见故但请指教。”
下首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蓝忘机见状继续道:“诸位苦恼于供奉减少,可曾调查过供奉减少的缘故?扶风祁宗主倒是有言道,镇民在减少。成宗主也有同感。其他的欧阳宗主,黄宗主可有追查?镇民何故减少?”
听到这里,欧阳迟气哼哼地道:“我看,镇民减少或有缘故,镇民自己长脚真要搬走我们也拦不住不是,但是为啥供奉减少,还不是因为不信奉仙门了。光说有妖怪,却半点不为所困,他们又如何能安心供奉?”
蓝忘机道:“前面秦宗主说得是,民、仙、祟,三界分野。民劳作,妖魔鬼怪作祟,修仙者除祟,受民供奉。这是千年的格局,各自相安。但诸位,供奉是甘心信奉,自愿供给。如欧阳宗主所言,放纵邪魔困扰以增加供奉,使得自己不劳而获,那不是供奉,而是勒索了。
近日,明面上骚扰乡里的邪祟减少,而不明异象增多,异动已成,格局生变,民心生异,我等修仙门派世家不以守护四方安宁为己任,四处查访,却一面坐以待毙,尸位素餐,只知抱怨供奉减少,生活不复奢靡,一面又在春会上内斗,力图将供奉减少的罪责推到蓝氏头上,恕我直言,如此下去,还未待邪祟攻陷上来,我们就已如一盘散沙,风吹草动就会溃散,到时候还谈什么供奉,恐怕仙门都不复存在!”
蓝忘机此言一处,室内顿时寂静无声。
秦沁定了定神道:“仙督雄辩之才,我等不敢再辩,却问仙督当如何破解?”
蓝忘机道:“我将亲自前往各地查访处置,知会当地仙家共谋良策,查访处置清楚后,下次议事会必将给交代给各位。”
秦沁听了,眼光往魏无羡一瞥,道:“又是跟魏老祖前去查访吧。”
蓝忘机正色道:“魏婴与我已结成道侣,自当同生共死,有何奇怪?”
秦沁哂笑道:“同生共死,未见得吧。仙督,人生还很长,你今日看他是伴,改日可未必了。当年魏老祖可是师出云门江氏,今日却又与你为伴,魏老祖的心思很难猜啊。”
蓝忘机听了,眼风一扫,冷冷言道:“不知秦宗主此言何意?”
秦沁笑道:“我只好奇如果江氏与仙督不合,魏老祖该相帮何人?”
秦沁这话一出,魏无羡也觉怪异,似觉她意有所指,于是望向江澄,江澄也正望向他,谁知刚一接上他的目光,就立即转开了,这更让魏无羡觉得奇怪,便问道:“何事不合,秦宗主请明示”。
秦沁又是一笑,道:“是有一事想禀报仙督,近来多有镇民求告,身患不明毒疮,后有道人以治病为由搜刮民间珍奇异兽,而这些镇民所患毒疮却是由幻形咒加上一种毒蚩粉被人刻意加害的。这幻形咒魏老祖想必不陌生,正是云门江氏的秘技,而这毒蚩粉却是江澄宗主近年来炼制,请问江宗主是也不是?”
魏无羡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本是打算在仙门大会上找到些关于这毒疮的消息,可没想到被秦沁这么赤裸裸地就说了出来,此事还是跟江澄有关,只是江澄为何要如此呢?
想到这里,魏无羡抬头正看到蓝忘机投来的目光,众人一片哗然下也都望向江澄,金淩更加不解,瞪大了眼睛追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江澄迎向众人目光,又看定了金淩,片刻后收回目光,佯作镇定饮茶道:“只是些野兽,又有什么稀奇,值得这里讨论。”
秦沁笑道:“若果真只是野兽也就罢了。只是我听闻江宗主找的都是些上古奇兽,且是通过念咒下毒等方式从民间掠夺而来,民间苦不堪言。我还查知,此事乃江宗主想为自己的大寿制一扇屏风,要将上古奇战中民、仙、祟三界交战之事用珍奇异兽的皮毛制作出来,才有如此劫掠之事。谁人不知几大仙门世家里聂宗主是江宗主同窗,金宗主是江氏晚辈,仙督又有魏老祖的关系在,江宗主因此才敢随意鱼肉百姓,荼毒生灵吧!”
听了这话,魏无羡又惊又怒同时也有几分诧异,虽秦沁所说正好就是丛儿家的遭遇,但江澄虽奢靡浮华,倒也不至于如此胡作非为,但秦沁所言又句句有所指,看似并非胡乱编造,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江澄,果有此事”?
江澄原本是低头不语,听了魏无羡询问反倒怒了,他瞪了魏无羡一眼道:“是又如何,这还不是你造的孽”,说完又瞪了金淩一眼道,“还有你,也全是为了你”,说罢怒气冲冲拂袖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扔到地上,道,“这是毒蚩粉的解药”,又一指魏无羡道,“幻形咒他会解,不过是些狐貂熊蛇之类,剥了皮的还不了你们了,没剥皮的还养在地牢里,你派人领去。珍古奇兽的皮毛我还要,我自己去山林里捕去,这总可以了吧”,说罢又对众人一施礼道“失陪”,竟扬长而去,慌得江氏弟子也纷纷跟上离去。
蓝忘机也不加阻拦,只冷冷地看他离去,眼光再一扫众人,侧眼看了蓝思追一眼,蓝思追即站起来向众人作了个揖道:“春会到此,秋季再议,诸位请”。
魏无羡见状立刻抓了桌子上的解毒粉,给了蓝忘机一个眼神就追了出去,直跑到云深山门前才追到了江澄,一把抓了江澄袖子道:“江澄,你跑什么,你说清楚你要这些来做什么,又怎么叫我作的孽?不就是过个生日吗,至于搞那么多事吗?”
江澄一扯袖子,回过身来望着他,片刻后才问道:“搞事?魏无羡说到搞事谁还有你搞的事多?如果不是你,金淩会像今天这样没爹没娘地被欺负吗?如果有机会能把他爹娘还给他,你说你愿意付什么代价?”
魏无羡听了顿时呆住了,喃喃道,“愿意付出什么代价?那当然是任何代价”,他略清醒了下,急迫地抓着江澄又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过生日跟他父母什么关系?你能把师姐带回来?”
江澄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那当然,你都能回来”,说罢一抽袖子转身就走,只留下呆在原地的魏无羡,口中呢喃着:
“我都能回来……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