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天涯之十二地》粘罕王

9、第四地：烟霞

　　扶风地处西域，而云深在中原腹地，从云深到扶风若是御剑也就一天时间，不过，云深出来沿着龟灵江就到烟霞，烟霞山脚便是奇游镇，经过饮马河便是水月，黑舞山地处中原到西域的交界，再往西便是扶风。

　　既然这一路都说有异象，蓝忘机便决定不御剑，而是一路探查各地，查探清楚缘由，这两年因接任了仙督之位，总不便在外耽搁太久，夜猎都是来去匆匆，魏无羡早就忍耐不住，每次都说没过瘾就要赶回来。这次反正也给各仙门说了秋会要给个交代，索性就仔细游历探查一番，看看各家所禀究竟是为何，于是便给魏无羡说了这想法，魏无羡自是正中下怀，想了想又问，要带些子弟去吗？

　　不带，蓝忘机倒是干脆。就咱们两人，处置起来便当，带的人多了总是麻烦，而且你也不能好好玩。

　　魏无羡对蓝忘机这个回答甚是满意，想了想又问道，临安、余姚就在云深不远处，可要先去那边探查？

　　不去。这两家的事无非也就是那些，等我们先把远处料理清楚。

　　同意。正好也让这两家吃点苦，别总觉得顶着个仙门在头上就了不得。于是二人连不语山都不回，只交代了弟子去把小苹果牵到云深来照料便连夜出发了，蓝思追蓝景仪连行囊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一起去呢，等到含光君一道手书发来，简洁明了命：看管山门，勤加练功，不得懈怠。二人都泄了气。

　　烟霞山得名于每逢天气晴朗没有月亮的日子，夜晚常能看到漫天烟霞，如同山间披上了霓裳般绚烂，每逢此时山间便有百鸟齐鸣，是为当地一绝，村民更是称为仙人跳舞，以为神迹，常常供奉祭奠，而近日，这烟霞竟然消失了，山顶只剩一片暗夜，星月无光，连鸟兽都没有了踪迹。

　　蓝忘机与魏无羡到时，正是傍晚，太阳已落山，山间阴冷，寂静无声。

　　“魏婴，你过去点”，蓝忘机终于忍不住说了，魏无羡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快把蓝忘机挤下去了，忙打个哈哈道，“蓝湛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看这山间，太静了，宁可哪里有点虎吼鬼叫的，我还能兴奋点，这路走得我无聊又不安，你说呢？”

　　“前面有人家，我们去休息一会”，蓝忘机指向前方道。魏无羡望去，前方果然有一处灯光，暗如萤火，照亮着一处小小的屋子。

　　不管是人是鬼，先过去再说，二人走了这一路，这才微微兴奋了。走近一看，却是一处小小的茅草房，房门虚掩着，门口有一盏微弱如豆的灯，灯苗子左跳一下右跳一下，总感觉随时要跳下来似的，屋里要亮一些，升着一个柴火盆。

　　魏无羡轻轻叩了叩门，片刻之后，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妪露了一只眼看了看，就缩了头回去，又过片刻，才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翁提了一盏暗戳戳的灯出现在了面前。

　　魏无羡忙施礼道：“打扰老丈，我二人是修仙之人，乃镇守本地的仙门邀我们到此地，据说本地烟霞消失，我们来看看是不是有邪祟作怪也好除了去。”

　　老翁半响道：“你们总算来了”，说完推开了门往里走，二人一作揖也随着老翁进了屋。

　　小屋不大，一张木床，一个火盆。火盆旁老妪拿起火棍儿拨了拨火盆，老翁坐到老妪旁边，又递过来两个蒲团子给二人。

　　蓝忘机接过，给魏无羡铺好又给自己铺好，坐下以后道，“多谢老丈”，略住了住又问道，“老丈知道我们要来？”

　　正说着，魏无羡见身后门没关牢，原来是一根柴火棍卡住了，门露着一条缝，正要起身去关好门，却听老翁道，“公子不必起身，这门我们从来不关牢，是留给小豆子的”。

　　魏无羡听了好奇道：“小豆子是你孙子？这么晚他在外面不害怕吗？”

　　老妪始终没抬头，只低着头搓草绳，听了这话手上一滞又继续搓起来，老翁只用浑浊的眼睛瞧了瞧门边，道，“不怕的，我们只等他回来”。

　　魏无羡见这话答得奇怪，还待追问，却被蓝忘机截住了话头，问道：“老丈，住在山里的还有其他人吗？”

　　老翁答道：“原本是有的，后来都搬走了，现在就只剩我和老太婆了。”

　　蓝忘机跟魏无羡对视了一眼又问：“其他人为什么搬走了？”

　　老翁答道：“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蓝忘机又问道：“老丈为何没有搬走”？

　　老翁抬头望了他一眼，又默默给火盆里添了个火道：“等小豆子”。

　　二人不便再问，老翁与老妪也不开口，只低了头，一人搓绳子，一人兀自地敲打一根棍子。

　　又稍坐了片刻，魏无羡还待再问，蓝忘机却作了一揖道：“多谢老丈，我们不叨扰了”，魏无羡听了便打住话头也是一施礼便要走。

　　“坐下”，老妪却发话了，声音不大却令人无法拒绝。

　　老妪用火棍在火堆里扒拉了下，扒拉出两件黑漆漆的东西递给他二人，魏无羡望了蓝忘机一眼，赶紧伸手接过来，却被烫的手一缩，蓝忘机忙拉着他的手看了下问道：“可还好”？

　　“无事”，魏无羡道，不过他大概已经知道这黑漆漆的是啥了，于是用手在腿上搓了搓又去接，蓝忘机却抢先掏出一块帕子垫在手上伸过去接了，却是两只烤红薯。

　　“吃了再走”，老妪依然又低又哑但是不容拒绝的声音。蓝忘机略顿了顿便将红薯用帕子包了从中掰成两半，待热气略散开，又仔细吹了吹才递给魏无羡。二人在那里专心摆弄红薯，全未注意到老妪灰色的干涸的眼睛里逐渐浮上来一层雾气。

　　走了一天山路，着实饿了，这红薯也确实对时候，二人吃得又香又甜。转眼吃完了，掏出水袋子喝了两口，二人起身一揖到地，“谢谢老人家，当下拜别”。

　　老翁一言不发，待他二人起身，递过来一根棍子道：“拿着，防身”，原来是他一直扒拉火堆的那根扒火棍。这扒火棍不长，一端给捅得黑漆漆的，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断了多少次，另一端是手常抓的那头，又滑又亮。

　　这烧火棍的长度还有点尴尬，当工具或者当武器太短，随身带着放袖子里又太长，好像真的就适合当一根烧火棍。魏无羡看了就头大，正想如何拒绝老丈的好意，眼前却又递过来一件东西，却是老妪一直在搓的那根绳子，毛毛糙糙的，好像是用麻线混合兽毛或者羽毛搓成的，长度更是奇怪，只有半臂之长，看上去啥也不能做。

　　魏无羡一看蓝忘机神情，也是面露难色，于是拱手道：“多谢二位老人家，这烧火棍及绳子是二位生活劳作须用的，我们怎好拿走，况且我们都带了剑，我这位，嗯，同伴。”他说毕一指蓝忘机道，“也略懂法术，可以保护我。这两件就不必了吧”。

　　老翁听了手却没有收回，只定定地看着他道：“他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能顾得了你”，魏无羡听了一呆，望了蓝忘机一眼也便不再多说，只拜谢后接过，老翁和老妪便再没有多的话，送二人到门口即掩上了门。

　　山路狭窄，二人不能并肩，只得一前一后，四周一片漆黑，当真伸手不见五指，不见五指还罢，走路不见蓝湛，魏无羡就觉得难受了，于是猛然停住了，道，“蓝湛你走前面吧”，说完却没有等到那声习惯了的“好”，却听蓝忘机道，“你走着，我看着你”，又问：“棍子呢”，魏无羡这才想起来手里那根棍子，于是往后面一递道：“这里”，蓝忘机伸手抓着一头道：“现在走吧”。

　　魏无羡噗嗤一声笑了，蓝湛你比我还小孩子啊，想当初我只是用根线牵着你，现在咱们之间变成了一根棍子。啧啧。说完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蓝湛，你说老人家给我们这根棍子干嘛，我们看上去就这么弱不经风？这根棍子真用来打狼打虎的也用不上啊”。

　　蓝忘机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两位老人家并非普通猎户山民。”

　　魏无羡听了猛地停下来，转头道：“你也觉得这中间有古怪对吧，我还从未见过他们这般淡定的山民猎户，况且别人都搬走了，就他们留在那里靠什么过活？对了，你说小豆子又是谁？他们孙子吗？”

　　蓝忘机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并无恶意”

　　魏无羡又道：“这棍子倒也罢了，你说又为何要给我们根绳子，这么短放哪里都不方便，我只能插在腰带里”

　　蓝忘机道：“先拿着吧。或许以后有用呢”

　　讲到这里，魏无羡又想起刚才老翁说的话，道：“你说他说你自顾不暇又是什么意思？含光君都这么高修为了，还有难倒你的么？你还会顾不上我？”

　　蓝忘机停了下来，待魏无羡感到了停下来转头看着他的时候，他一字一句地说：永远不会 ……

　　烟霞山的密林里当真黑的一丝光不见，这样的密林蓝忘机也见得多了，不过如此寂静雅雀不问，甚至连一丝异样都没有的地方却从未有过，蓝忘机想起自己教育弟子的时候常说，“没有危险的地方最危险，没有异常的地方最异常，相反那些凶尸也好，怪兽也好，越咋呼越好打发”，如今这场景，蓝忘机一边走一边心下警惕着。

　　正走着，突然一个坎儿，魏无羡崴了一下，开口刚想提醒蓝忘机，只觉前面有响动。魏无羡立即从怀里抽出一张萤火符甩过去，火影飞过似乎见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躲到了树后，魏无羡刚想再甩一道符制住它，却见蓝忘机蹲下来捡起了什么正在仔细查看，然后递给他，魏无羡这才发现是一粒白色的豆子，前方一路都洒落着这种白色的豆子。

　　“小豆子”？一个名字出现在魏无羡脑海中，他立即喊出声来“是小豆子吗？”

　　话音刚落林中就吹过一阵微风，整个森林依然是黑暗的，但是好像突然都添了一层光华似的，空气里好像被撒了一层银粉一样，细微地反光，风吹过处，叶子轻柔地飒飒发声，其他并没有更多变化，但是林子却好像活了起来，山路也不再那么狭窄。

　　魏无羡很自然地走到蓝忘机身旁，心情也活跃了很多，忽然觉得脸边痒痒的，一缕发丝飘过他的脸上，挠得他心都痒了，他伸手轻轻拨弄开，随口还逗弄两句：“蓝湛，离了云深你这发丝里的檀香气都少了”，侧脸却见蓝忘机诧异地看着他问：“什么”，他仔细一看，却见蓝忘机还是那副整整齐齐的模样，头冠整齐，头发一丝不乱，再看前方却飘过一缕长发丝往森林深处去了，这发丝融在黑夜里，好像天生就属于这里。

　　魏无羡却是心中一凛，蓝忘机往背上一指，壁尘剑飞出，直往发丝飘过去的方向插去。魏无羡一道符咒在手，只等这一剑插中，一道电光，自己立即符咒飞过去封住，然后锁灵囊一收，无论鬼魂还是妖兽都且收了再慢慢审问，这一套他和蓝忘机已经配合了多次，默契得严丝合缝，几乎从不出错，所以每次夜猎都收获颇丰。这次魏无羡也准备好了，谁知，蓝忘机的壁尘一剑飞出竟然没有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连剑都没有了。

　　蓝忘机这下惊悚莫名，立即念剑诀召唤，只觉得前方隐隐发出蓝光，剑却没回来了？！含光君竟然失了剑？？！！这事魏无羡第一个不可忍，一个飞身就扑了过去，蓝忘机也紧随着飞过去。

　　一片茂密林木后是一片灌木，二人刚飞过去，就见到夜风里那缕长发不紧不慢就跟风一样飘舞在前方，扫过一片花丛，陡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却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而蓝忘机的剑就插在镜子中央发出悠然的蓝光，将整个镜面都照亮了，再走近向前，这原来是一个被冰冻住的湖面，蓝光发自湖底。

　　烟霞山地处江南，时值初春，山上如何会出现冰冻的湖面？魏无羡问道，“蓝湛你过去在烟霞看到过这个湖吗”，蓝忘机摇头道，“从未留意过，不过我们每次来去匆匆，从未进入过山间密林，确有不知。只是这冰面……”

　　冰面却并无异常，看上去是一块整洁光滑无瑕的冰面。那柄剑还在那里闪闪发光。蓝忘机再次催动剑诀，剑努力地挣扎了下却好像于事无补，只能徒劳地呆在冰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