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四号病人

31、无言

　　数日过后，北羌再次大举进攻，和元昭仁带领的百万大军前线交锋，而此时的萧彻衍和苏南渊正带领一小队兵马绕道冲向北羌大营。
　　思绪飘到几日前，军帐内，萧彻衍的气色已然有些恢复，此时站在正中，元昭仁说道：“下次北羌再来，我们懈怠作战的法子可能不会再管用了。”
　　萧彻衍手握剑柄，剑锋指着北羌的驻军之处，说道，“所以下次再战，便是决战。元昭仁你带百万大军直接正面和北羌交锋，北羌大营守备薄弱，我带一小部分军队绕道偷袭他们的大后方，待他们反应过来，如果他们撤军，我们便在他们撤军的必经路上再设埋伏，若是不撤军，那就看元将军你们的了。”
　　萧彻衍盔甲披身，而苏南渊在他身旁，看着不远处的北羌大营，防备减少，只有极少数人在巡逻。苏南渊低声说着：“我带几人进去，解决掉这些走动的守卫，吸引兵力，你带剩下的人去找他们的粮草所在地。”他此刻全神看着那些接班的北羌军，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才是被命令的那个人。
　　萧彻衍看着苏南渊的侧脸，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苏南渊这种临危不惧，似乎所有人都在他手下的那种感觉，一时有些恍惚，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轻声嗯了一声。苏南渊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几人悄悄向另一个地方行进。
　　萧彻衍看着苏南渊的背影，眼中复杂，他是忍到什么地步才会选择放了他，让他做素渊，而不是苏南渊。如果可以，他在再次见到苏南渊的时候，真的只是想要把这个人囚禁在自己身边，不管其他。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如果，这个人已经选择做素渊，并有了自己想要携手一生的人，他做不到圣人一般放手，那就只能自欺欺人，守着和苏南渊的回忆便好。
　　没有再去想其他，萧彻衍看到苏南渊悄无声息的杀了几个站岗的人，然后随即潜往另一处，他也开始行动，带着剩余的人，去找寻粮草之处。
　　一阵风携带着枯叶的气息吹来，寂静之下俨然暗藏着一场蓄谋已久的变故。或许是苏南渊那边进行顺利，萧彻衍走过几处，也只遇到过几个巡兵。突然几个人从一个营帐出来，萧彻衍一行人立马躲在营帐一侧，只听见那几个北羌士兵一脸餍足的表情，哈哈大笑，说着北羌话，萧彻衍听不懂，待他们走远。
　　萧彻衍正欲继续前行，营帐内突然传来的声音拉住了他的脚步，和那几个北羌士兵一样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士兵见萧彻衍停在原地，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却只见萧彻衍眼中深沉的看向他身侧的营帐，一阵阵笑声透过帐帘传出来。“进这个营帐。”
　　一群穿着零散的北羌人围在一起，嘴里发出令人恶心的嬉笑声，地上散落着白色的布衫，有些还沾着血迹，萧彻衍走进营帐，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那群北羌人察觉到声音，齐齐转头，终于露出那围在中间的人，仅有的几处白色衣衫遮盖在身上，却依旧掩盖不住那点点红斑，甚至血痕，□□一处殷红的血迹在萧彻衍看来甚是扎眼。他似是被雷击一般，脑中一片嗡鸣，满眼赤红，双手紧握成拳，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吐出，“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大梁人，快……”话语没说话，一阵阵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地毯。霎时间尸体横列，萧彻衍一步一步走进，一人躺在那里，面上早已是红肿，他不知道是怎么扯下旁边的一处白色床帘，盖在他身上，似是对待一个易碎的杯盏一般，扶起那个伤痕累累的身躯。而怀里的人似乎有所察觉，一阵旷别已久的熟悉气息飘入鼻翼，他费力的睁开眼，“不会是我临死前的幻想吧。”
　　萧彻衍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幻想，”
　　却见怀中之人用尽力气想要去挣脱开萧彻衍，似是崩溃一般，“不要，萧彻衍不要见到我这个样子，不要见到我这个样子。”大喊着将身上的床帘蒙住自己的头。
　　萧彻衍抱紧怀中的人，轻轻扯下他头上的床帘，这才能真正看清他，额头几处磕伤，面颊满是红印，而嘴角也是几处血迹，心中更是像被狠狠砸了一般，“别怕，我带你回家。”
　　此话似是让顾湘川镇定下来，“回哪里的家，我的家早在几年前就没了，我一个卖国贼的下场不就是如此吗？还要回哪个家。”说着，似是牵动身上一处处伤痕，疼痛的紧皱眉头。
　　如果真的卖国，北羌王怎么会如此待他？“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在北羌人那边说着，他们怎么会一次次的上当，我都知道。你还是当年那个顾湘川。”
　　一滴液体落下，落在顾湘川的脸上，顾湘川尽力抬起手，触碰那颗温热的液体，轻轻的说了句，“你为我哭了”而帐外一阵骚乱，兵器相碰发出的声音，方才那些北羌人的喊叫终究还是引来了警觉。而站在萧彻衍身侧的其他人都立马出去抵御北羌。
　　顾湘川深深咳嗽几声，说出话，“北羌粮草在最东南角那里，那里还关着数百个大梁百姓，”说罢，他抬起头，看着萧彻衍，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萧彻衍的面庞，尽力扯出一个微笑，“我讨厌玄黑色，我不是苏南渊的替身，我只是顾湘川。”
　　萧彻衍抓住顾湘川瘦骨嶙峋的手，甚至有一丝察觉不到的哭腔，“我从未当做任何人，你在我这里只是顾湘川。”
　　他眼中似是有一种看淡一切的平静，“若是当年我没选择留在你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看向萧彻衍，“那晚，其实你喝的酒里我下了药，痴心妄想着会和你在一起，没想到到头来你会把我送出京城。”说罢，似是自嘲的笑了笑。
　　眼前似乎又显出当年那个初遇时的场景，竟和如今异样的重合，救他，将衣衫披在他身上，说了句你还好吗？不同的是，当年是初遇，如今是结局，当年是救他于水火，如今来看他残局。他这一生，忐忑不平，唯一可以怀念，觉得幸福的时光就只有在陪在萧彻衍那三年，一阵血终于从他口中喷出，“别告诉我姐姐我的一切，她会失望的。”终于，萧彻衍只感觉手中抓住的手腕没了力气，垂落下去。
　　萧彻衍抱紧了怀中尚有余温的身躯，帐外的打斗声渐渐消停。一个玄黑色布靴出现在他视线内，低声淡淡的说，“我们该走了。”
　　萧彻衍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南渊沉默了半晌，“很早之前，但觉得不该出声。”
　　萧彻衍轻轻将顾湘川的身体放下，安静的睡着，轻声说道：“等一下带你回家。”然后说了句“走吧。”便起身直接走出帐外，没有再看苏南渊。苏南渊跟着萧彻衍的背影，亦没有说什么。
　　萧彻衍和苏南渊一行人来到东南角，找到北羌抓住的那些大梁人，全都伤痕累累，披头散发，看到大梁的军队，没有丝毫喜悦，却更多的是惊慌，萧彻衍感觉不到痛，只剩下讽刺，这些人恐惧躲在一起，嘴里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的话语，就是在讽刺萧彻衍。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看着那些士兵走上前，轻轻安抚他们，将他们带走。他无言，也无话可说，走到堆放粮草的地方，他拿起火把，毫不犹豫的投了进去，瞬间，一片火海，映在他的眼眸，“我不是一个好皇帝，做不成一个好皇帝。怪不得你当年会选我做傀儡。”顾湘川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投靠北羌，这些百姓又怎么会在这里受欺辱？他一个天子却浑然不知。
　　苏南渊站在他一旁，烈火的热浪铺洒在他面前，淡淡的说：‘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萧彻衍扭头看向苏南渊，后者亦坦然回视，四目相对，皆是无言，因为懂得，所以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