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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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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说我不说,等她反应过来也没办法了。”方晚烛沉吟片刻,却忽然嗤笑出声:“别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你根本找不到我需要的东西,不说也罢。”
“你且说与我听,我一定想法子找来。”沈寂听仍旧不死心。
二人正小声争执,忽听池中水声渐起,紧接着水声更大了些,变得狂躁起来。二人暗叫不好,急忙朝李浪深的方向而去。
沈寂听目力甚佳,看见她站在水里拽扯着什么,不待多想便冲进了池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沈寂听一把抓住发狂的李浪深,想要捂住她脖颈上的孔洞,她却一个劲朝后退,结果一屁股坐进了水里。他护住她的头,自己也不可控地跌进了池中,冲击而下的水流浇洗着他的脸颊,李浪深似乎也冷静下来,坐在水里不动了。
“李浪深,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沈寂听猛地扣住她的肩,朝她吼着:“你就这么想死?”
“我听见了。”李浪深忽然出声。
“我不想死,”她眼里含着深沉的苦痛,“我只是不想丧失功力,只是不想变成一个废人。”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没给我爹、没给莫尘他们报仇,没让哥哥从暗珏脱离出来,我有什么资格死?又有什么资格舒舒服服活着?”她也终于失控,朝沈寂听吼着,“说什么废除功力,沈寂听,换做是你你可愿意?”
沈寂听话梗在喉头。李浪深推搡了他一下,示意他让开,他却依旧纹丝不动,只是转头看向方晚烛。
“前辈,你方才说还有法子,可否告诉我?”他忽然想起李浪深一直以来找寻的东西,脱口而出道:“你不是一直在找药吗?那是什么药?”
李浪深眼神避开了他,将头歪向一边。
“阿深!”沈寂听将她的头转回,迫使她看着自己,“那些药是不是能治你的法子?”
“你们知道?”方晚烛有些诧异,“你说的是否就是那四味易经洗髓的药?”
“我并不清楚,但是我陪阿深去过钧雷山庄,也去过晚香楼,拿到过两株长相怪异的草药,也不知是不是。”
“你说你们去过这两处?”方晚烛忙拉过李浪深,“你知道《重瓣九莲》的解法?那为何不早说?快快将药拿出来!”
“不行!”李浪深却不愿意,“那些药是我找来医治毋怨的,我怎么能动他的药?”
“可是他已经死了。”方晚烛忽然闷闷出声,语调说不出的压抑:“死人哪有活人的命宝贵?”
“可那是我专门为他找的!”李浪深有些哽咽,“我明明答应过他,答应过莫尘我一定会找到所有药治好他,但我还没找全他们就…”
她似是难过到了极点,碎碎念叨着:“若是当日我没把竹子带回千刹宫,而是将他和其他人一起杀掉毋怨他们就不会死,若是我再多努力,一定能早早找到所有药治好毋怨,都怪我…”
“而如今毋怨死了,我却还要用给他的药治好自己。”
“这都是命。”方晚烛涩着嗓子,“老天让他们死,他们便不能活,因果报应,都是命啊。”
是命运让他再也见不到女儿和最欣赏的弟子,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能。
若是当年他没有犯浑,没有将莫尘和毋怨赶出谷去,没有闭谷不出,他们二人,甚至是季琅的父母又怎会草草离世?
“我从不信命,”李浪深目光牢牢锁着他,“更不信什么因果报应这一说。你避世二十多年,又有什么资格大谈命运?”
“是啊,若我没有做个缩头乌龟,若我没有怀疑毋怨,没有将他们赶出去,又如何会有如今的局面?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毋怨已经练就了邪功,我却总觉得他们会回来求我,说白了都是为了满足我的胜负欲罢了。可谁知他们竟连死都不愿来求我。”
李浪深早已知晓毋怨二人同方晚烛的关系,却没想到三人竟因为这种事错过了和好的机会。
“不是他们不愿回来求你,”李浪深只觉得可笑,“而是他们服了合欢了寂散,毋怨又入了千刹宫,练了《重瓣九莲》,早已忘却了前尘往事,就连莫尘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榴花谷中的事?”
“你说…”方晚烛面上的表情缓缓收敛,继而有些愣怔:“他们忘了我?”
“原来你竟以为他们不愿回来找你,”李浪深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竟笑出了眼泪,“倒也是,他们的确再也回不来了。”
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吗?一直误会父亲,等到钧雷山庄家变,父亲临死自己才幡然醒悟。
若是以前待他好些,自己又怎么会如此遗憾?想必方晚烛也是一样想的吧。
方晚烛一夕之间几乎老了十岁,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头。
李浪深也不再怪罪自己,只是安安静静接受着治疗,似乎在熬着时间。
她替三人将误会解开了,结局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药在药圃中间那座茅草屋里,我暂时走不开,劳烦你替我去了。你若是找不着路,就让我师妹带你去找吧,她对此地比较熟悉。”方晚烛一边施着针一边吩咐,沈寂听默默在一旁记着。
“对了,”方晚烛忽然叫住他,眼神上下扫了他一遍,轻描淡写道:“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尽可问我师妹。”
沈寂听一怔,没有多说什么。
他刚出温泉草庐,就看见美妇人早已立在一旁,不知等了多久。他并未在意,迈开步子朝前走,妇人便跟在他身后。
“夫人如何称呼?”沈寂听目不斜视,状似无意问道。
“我与师哥同出一脉,你叫我方姨便可。”美妇人愣了片刻,接话道。
“哦,方姨。”他笑了笑。
“哎。”妇人小声应了。
气氛变得十分怪异。
“方姨可有家人?”沈寂听又问,“可有好友?”
“我没有家人。”妇人强装笑意,“世上只有师哥与我相知,外界也没有我挂念之人。”
没有挂念之人?
沈寂听哼笑一声,却又不依不饶继续问:“方姨难不成没有丈夫,没有孩子?”
妇人摇了摇头。
“是我冒犯了。”沈寂听表情冷淡,不再问了。
他似是没有了兴致,示意妇人上前带路,自己则在后面静静瞧着前面的女人。
从前她有着温柔的声音,甜美的笑容,就连拥抱都是暖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只能记得这些空泛的词语,却再也记不住她的脸了?
大概是从自己被她抛下那刻起。
“方姨手中这把剑,”他指了指妇人随身携带的碧色长剑,“那日我曾掂了掂,是把好剑。”
“这个吗?”妇人有些惊讶,看向剑的眼神却十分复杂,“这是十几年前的物件了,老是老了些,倒也没钝,还管用。”
“可否借我看看?”他忽然提了个奇怪的要求。
妇人一怔,却还是将剑递给了他。
沈寂听接过剑,拔开剑鞘,随意在空中舞了几下,又将剑插了回去。
他眼神似乎有些惋惜:“只可惜此剑几不见血,不然光泽定会更加碧绿通彻。”
“此剑十分有灵性,竟不输我那水月。虽说有些冒昧,方姨可否将此剑易与我?我这正好有一物也许能做交换。”
他从胸口掏出一澄黄物什,那物被朱红色细线牵着,挂在他白皙的脖颈上。
他使力一拽,那物什便随红线一起被他捏在手里。他伸展手掌,将那物展示给妇人看。
“这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
妇人看清那玉佩时,眼神却带着惊讶和悲恸,却只能在他面前用力隐瞒。
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这玉佩…为何只剩了一半?”
“当年钧雷山庄事变时,被人劈碎了。”沈寂听缓缓阐述,“此物是化瘀疗伤的圣物,虽是只剩了一半,却还是管些用处的。若是方姨不嫌弃,可否与我做个交换?”
他伸着手,静静等着妇人的下文。
妇人镇定道:“此物虽好,可我早已习惯带着我的剑,这玉佩既是你父母送你之物,就不便赠与他人,还是不换为好。”
“是吗。”沈寂听撇撇嘴,故作可惜地收回手,“此物对我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那半块玉佩忽然从他手中滑落,跌在地上猛然碎成了晶莹散片。
“哎呀,”他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一时没拿好。”
妇人却忽然急了,直直盯着四分五裂的玉佩,蹲下身就去捡。
“方姨方才不是还说不换么?”沈寂听扑哧一笑,“怎么现在又如此心疼这残缺之物。”
妇人蹲下的身子忽然一颤,伸出的手也慢慢收了回去。
“此物对我而言不但不重要,反倒还是厄运的源泉。”他凉凉看着地上一滩,说出了极不近人情的话:“若是没有它我就不会出生,就不会被带到暗珏,也不会被沈昔照带回霁月阁,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更不会以为阿琅死了,和她失散五年。”
“我原本想再给这该死的玉佩一次机会,可谁知它竟被所有人厌弃呢?既是如此,还是碎了的好。”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整了整自己的衣袍,避开了妇人自顾自往前走。哪知妇人却忽然叫住了他。
“阿殇!”
他愣了一秒,却头也不回地迈开了步子。
既然刚才不与自己相认,此时又为何要叫自己曾经的名字?
“阿殇,阿殇…”妇人忽然追上了他,拦在他前面,“是娘错了,是娘抛下了你…”
“不是娘不认你,娘不想打破你的生活…当日将你留下,是沈昔照发现了我们落脚的地方,那时付石开也在,我就想将你留下,凭那人的性子他一定会收养你…可谁知,谁知你竟被暗珏的人带走了,阿殇,我不是故意的…”
沈寂听冷冷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袖,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流。她这些年过得显然一般,当年美丽的皮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皮肤也不像以前那样白皙无暇,而是被日月尘霜染了去,早已不够惊艳。
沈寂听看着她歉然笑了笑,继而掰开了她的手,绕过她就要走。
“阿殇,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妇人不愿放手,随着他的步伐朝药圃走:“娘错了…”
“你有什么错?”沈寂听忽然停了脚步,终于直视她,“错的人是我,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
“再说你也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这些年是沈昔照一直让我活着,给了我新的名字,把我从暗珏接了出来。虽说她是个疯子,我却很感激她。”
“起码她给我吃食,让我活着,起码她没有像你一样丢下我。”
“阿殇…”
“不要这么叫我!”沈寂听忽然大吼一声,一把挥开了她:“你和付石开果然是天生一对,既虚伪又自私。”
他眼里满是厌恶,“你们真让我恶心。”
沈昔颜猛地一颤,手也无力地滑落。
“走吧,”沈寂听眉眼弯弯,好似刚才的话并不是出自他之口,“方姨。”
二人再没说话,沈昔颜带着他进了药圃,拿到了方晚烛交代的药。这药装在一个莹润的玉盒当中,幽深紫光往外冒,如同夜明珠一般照亮了阴暗的角落。
沈寂听并未多看,拿起盒子就往原路走。
他将盒子交给方晚烛,一旁早已用玉盒摆着其余两株草药,却还空着一个盒子。
“如今四株草药已有其三,却还剩下一株却不知去向。”方晚烛拧着眉摸着小胡子,看起来颇为头疼:“你们可知那最后一株的位置?”
李浪深靠坐在床上,“我从冲衡门得到的消息说,那株草药现下在暗珏。具体位置我亦不知。”
“暗珏?”方晚烛咂舌,“那可是难办了。”
“悲雀那老东西性格阴晴不定,就算我出面,他也不一定愿意将药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