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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戒 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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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并不会因为一场事故而改变。
他尚未有精力去疑心那一场命案是否只是因为想对自己展示什么而发生,就被生活的节奏拖入了原有的正常轨道。那个死去的男孩,已经被警方定为意外身亡。从敞开的天窗失足掉到了地下室正在工作的电锯上。学校似乎承担了一定的责任,而更大的影响莫过于众人多了几分有内涵的谈资。无数的人在臆测那死去的男孩的失足原因,无非也就是那几样人人逃不过的感情劫数。接着灵异故事也应运而生。常常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某天夜里自己独自晚归时惊悚的境遇。
只他一个带着这个秘密夜夜安枕。潜意识知晓那孩子只是被一种灰色的雾气蒙蔽了双眼。而目的仅仅是,自己。有人想要让自己知道,你与常人不同。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小谢。而那几位本想审他的无聊人士也似乎被着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扰了本来的计划,完全忘记了还有这样一回事。他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关于小谢的频率也几乎下降至无。那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在他的生活里。如同她的到来那样令人猝不及防又难以招架。
某天夜里他猛然自梦寐中惊醒,突然想到小谢的小腿。上次在食堂,他竟没有去看她的小腿。公车上的情景又再一次的在他的脑海中重放。那优雅爬行的血迹,是吐幸的红蛇,蜿蜒出诡异的纹路。他终于明了就算生活再怎么与从前一样,也不过是掩饰。一切都与原来不同。
就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撕破平凡的表象,手指插进内里的□□。那里面,被隐瞒的,究竟是什么?他感到头痛。后悔的情绪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本能地恐惧真相的来临。因为无法拒绝与否认。小谢的笑容在一片浑浊的情绪里浮现出来,微微勾起的嘴角,肌肉有轻微的扭曲,眼睛里却有不容忽视的狂热。
不知是怎么睡去又是怎样被叫起来。和人说好了要一起去练琴。他出门前仔细打量自己的手。指甲还没有长太长,应该可以的。他尽量让自己从不清醒的状态下脱离,打起精神去琴房,开始他不再平凡的正常生活。
直到命运再一次眷顾他。或者说该来的终于到来。小谢依旧以一种骄傲的不容拒绝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还好这一次没有其他闲杂人等的注视。他发觉自己也可以很镇定。既然知晓自己不过是无法挣脱的猎物,那还不如安静的等待接下来的事实。他从不认为毫不抵抗的放弃是一种很没面子的做法。明明知道无法反抗,安静等死会不会不那么痛?天知道他超级怕痛的。
你想好了吗。毫无讲解说明,这似乎是她一贯的说话风格。强势的口气。想什么?他还在想为什么自己又会在公交上碰见她。虽然这次公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乘客。但这显然不是一个有美好回忆的场所。恩?小谢注意到他的恍惚,竟然很有趣地笑了一下。你在想我的…她凑近他,呼吸都喷吐在他的耳朵上,语调带着他不曾了解的妖娆与魅惑,小腿吗?
他陡然一惊,转头直视女子的脸。隔得那么近,小谢盯着他似笑非笑,嘴角浅浅的弧度让他感到冷。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是你。小谢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他茫然摇头。除了恐惧,他从不曾感到什么。自己上辈子没积阴德导致这辈子要被鬼怪缠身吗。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来的。
那你看到过这个吗。小谢摊开手掌。女子的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戒指,明亮的反光晃花他的眼睛,但还是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的东西。
是一只翅膀。左边的翅膀。还有些淡一点的花纹在它四周围绕,像是血槽。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质疑,他全身心的气力都花在了眼睛里。小谢看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纷杂的情绪在眼里交织成绝艳的绯色,像一朵开在瞳孔里的美好花朵。浸透了生命力的植物,繁华地开放着,完全没有顾忌。
你信不信,宿命。
小谢的神情依然是骄傲的,此刻更像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其实你一直都与他们不同。神子就算生在马厩,也依然注定要拯救世人。
他被搞得很迷茫。他并不信教,圣经也看得少,不知怎么自己就能和耶稣扯上关系了。就算想过要接近上帝一点,但那只不过是虚荣心作祟。好吧好吧,如果现在承认错误已经为时太晚。
你的玛莉亚,来不及告诉你。所以我来。
小谢靠近他,他不由往后退。小谢的眼睛里又开始浮起他所见过的那种灰色雾气。他在惶恐中沉沦,无助地任由自己被拽入真实的幻境中。
荒腔走板。他是在依依呀呀的声音里面清醒的,睁眼就看见个戏台子上两个人在唱戏,而自己坐在最好的位置,桌子上还有一堆没嗑完的瓜子。气氛很诡异。因为除了他没有别的客人,连配乐的人都没有,只他一个孤零零坐着,看那台上一出戏。他没敢动,只好看着。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那女旦的声音清脆明亮,使得周遭空气都有了些微震颤。他依稀看到那两个戏子身上的衣裳沁出了血色,每走两步戏服上缀的流苏就悉悉索索地落下来。可他们依然还在唱着,不知是哪一折伤心的别离。
在那旦角的唱词里有潮湿的声音渐渐弥漫。然后台上的两个人就垮了下去,化成一滩红色血水从戏服底下滑了出来,那最后一句的余韵都还没有散尽。有一张纸漂在那一滩血水上,但是丝毫没有被沾湿。那仿佛就是之前戏子的脸。斜飞的眼眉与艳红的妆粉。他站起来,看那两滩鲜红的水从戏台上淌下,向自己流过来。没有办法移动,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有站在原地等待结局。
就在流动的血水快要到达他的脚下的时候,突然有巨大的水声撞进耳膜,大地都开始震动,好像惊惧于那咆哮的愤怒。接着就有水冲了进来。以不可阻挡与抵抗的气势汹涌而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跟前。他看到水流变成一只巨大的手将自己握在掌心。那两滩血水被那冲击而来的力量推到很远,纸面上戏子的脸也被水沾染开始晕开,化成了可怖的狰狞。他眼睁睁看着,尚未觉得恐惧就窒息。水流阻住了呼吸,血液没有氧气开始变得消极。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清楚地看到那只包裹住自己身体的透明水流形成的大手上有一弧银亮的光。
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大了很多倍,隔着水流他从未看得如此清晰。那只左边的翅膀,还有那些围绕在翅膀旁边的精致纹样。那样细腻的弯曲,就好像地图上某个国家曲折的国境线。
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心中的疑惑却没有得到丝毫解说。他觉得自己还真是有够衰。然后就在无比的悔恨中恢复了呼吸。
氧气几乎是灌进他的气管,迅速充盈了每一个肺泡。头脑重新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会看见谁。
小谢看他抖动睫毛就要醒来,知道他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终于发现所有的事都有共同的地方。那枚戒指。戴在撕开小谢小腿皮肉的那只手上的戒指,同样戴在刚才那只水流形成的手上。那只左边的翅膀旁边那些盘绕的血槽一样的纹路,才是重要的讯息。
小谢的小腿被小心地撕开,沿着某种预先设定好的轨迹。那个死在地下室的男孩子,他跳出来的心脏正好撞到自己的下巴上印下一朵血色的花,它的边缘也是一样的弯曲。真是要感谢上帝,要放大这么多才能够看到,它们都与那枚戒指上的暗纹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