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夏至过了

11、第十一章

　　果然只清净了一日，第二日易芷江二叔易简寓便来了。易芷江让素素呆里屋，自己出去让下人俸了杯茶，冷冷道：“爹去了，二叔要说什么便快说吧，芷江还要到店里。”
　　“大哥，大哥竟然去了？”易简寓一副悲痛的样子，竟也掉了滴眼泪。
　　易芷江坐在那正对着门口，看着暖暖的太阳发呆。小的时候，娘不在，爹就抱着她在院里晒太阳，说故事的。
　　易简寓说了很多，易芷江就是没反应。最后临走前，易简寓扔下一句：“芷江你也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大哥不在了，二叔便是你唯一的长辈。我已经答应了顾家顾大公子的婚事，过两日会与媒婆上门把聘礼下了，你也好准备准备。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还看不上！”
　　素素看易芷江依旧呆坐在那，心中酸楚。爹娘都离她而去了，嫁人也不能得所爱。幸而自己忘了一切，失了一切，终还有相公。素素想到颜斐，心里甜蜜，不觉侧头淡笑，当初他们是否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公出门六日了，如果顺利的话，明日他便可回来了。素素看向放在一角的淡蓝色暗纹织锦，抿嘴稍一点头，“做便做吧！”决定了，这种简单的活怎么能难得到她？又不是刺绣凤凰飞花，她就不信不能把袖子衣服缝起来！
　　易芷江拐进里屋，却站在了门口不进去。姐姐在为姐夫裁剪衣裳了……姐姐和姐夫是一对碧人璧人……顾元衡……她却要嫁顾元衡……
　　素素因着光线的改变，才知道易芷江站到了门口，抬头想要安慰她，却听她道：“姐夫明日便回来了。”
　　素素一笑，“嗯，快的话便是了。”
　　“姐夫回来，肯定不让姐姐陪我喝酒了。”
　　“这个……”
　　易芷江接了口道：“姐姐快给姐夫缝制新衣，连夜缝制也好给姐夫个惊喜。芷江不过是说说，爹以前说过，女孩家不该喝酒的。”
　　素素看易芷江像是丢魂一样地走出去，始终是不忍，从后院的小门跑出去，准备快买快回。
　　素素记得昨日的钗环首饰店旁，隔两家店便有酒楼，装修气派，幸好路还记得。
　　“老板，什么酒清香宜人且不容易醉的？”
　　“哦，姑娘想买酒？梅子酒吧，酸酸甜甜，不易醉。”
　　顾元昊本在雅间喝酒，听到有姑娘来买酒，顿来了好奇，斜眼看去，竟是昨日的美人！他走出去，对素素一笑，道：“姑娘，顾某为陪昨日无礼，想请姑娘喝酒赔罪。梅子酒那不叫酒，桂花酿如何？”
　　素素稍退了一步，“不必了，本就无大事。”她淘了钱，对老板道：“那就梅子酒吧。”
　　顾元昊眼角一瞪，老板的手便缩了回去，赔笑道：“真不好意思，梅子酒刚卖完了。”
　　顾元昊伸手便要去抓素素手腕，“若是姑娘不喜欢桂花酿，碰巧顾某今日让人带了桃花酿来，第一趟采摘的桃花而酿的桃花酿。”
　　素素又再急退了两步，却刚好踩在乔司琮的脚上。素素连忙转身道歉，“对不起。”抬眼看见含笑的唇角，淡雅如竹。
　　乔司琮走前两步，把素素挡在身后才道：“这位姑娘既有不愿，顾公子何必强人所难？”
　　素素在后福身谢礼，“多谢乔公子。”
　　乔司琮转身一笑，“难得姑娘还记得在下。”
　　素素垂目抿唇淡笑，略一点头便要离开。
　　美人与别人谈笑，贺州之内，竟也有不把他顾元昊放在眼内的人！好不识抬举！顾元昊所有伪装的风度都消失，倾身去拉素素，“我顾元昊请你喝酒，那是看得起你！还给我耍脸色！”
　　素素一惊，又往后退一步，差点就被门槛绊倒。她惶恐道：“顾公子请自重！”
　　乔司琮一手托了素素的腰把她扶稳。
　　素素脸一红，低头道：“谢乔公子。”
　　顾元昊更火，又再出手，“今日本少爷便是要和你喝上一杯，还轮不到你愿或不愿！”
　　乔司琮左手一挡，把顾元昊隔开，淡淡道：“乔某亦请顾公子自重！”
　　顾元昊顾不得左手发麻，伸出右手就去抓乔司琮肩膀，还没碰到衣角，便让人从旁架了起来。
　　乔司琮一挥手，“放了顾公子。”他转身对素素道：“姑娘若想喝酒，”
　　素素紧接着抢话道：“谢公子美意，不劳公子费心破财了。”她也不买酒了，匆匆便转身回去。
　　乔司琮哈哈一笑，“莫不成姑娘也是如此看乔某？乔某只想告诉姑娘，姑娘若想喝酒，桃花酿确是不错的佳酿，清香宜人，甘而不辣，值得一尝。”
　　好汉不吃眼前亏。顾元昊转着左手手腕，踏前一步也想离开。乔司琮的手下却也跟着往前一步，挡了他的去路。
　　乔司琮转过来对顾元昊一笑，道：“顾公子，乔某劝你不要再打扰那位姑娘。”然后一挥手，对侍卫道：“放顾公子回去。”
　　顾元昊哼了一声，道：“你有种！今日本少爷没带人出来，让你逞威风，以后别让本少爷在贺州看见你！”
　　乔司琮一捻鬓边的长发，哈哈笑道：“那乔某便在贺州等着，看看顾公子的能耐。”

　　素素只得在家门旁的小店买了点便宜的高粱酒回去。吃过饭，素素便把酒壶藏在身手，对易芷江笑道：“芷江，你过来。”
　　易芷江不明所以，依旧听了素素的话过去。
　　素素悄悄对她道：“姐姐陪你喝酒，今晚。有什么不开心的，想说的，都发泄出来。”
　　易芷江看素素摇了摇身都的手，一看，才知道她藏了一大壶酒。
　　素素知道王伯在易家多年，易芷江一直当他是长辈看待，便拉她到自己房前的院外，把酒壶放到石桌上，道：“姐姐陪你一道醉！”
　　小店里买的当然不会是佳酿，入口既辛又辣，喉道连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天上只挂了大半个月亮，没有星星，显得有点孤独冷清。烈酒下去，身上暖和了不少，但心里却越发的觉得孤寂。
　　易芷江才喝了第二杯，渐渐地就逼出了泪意。眼底烫热，像是小针轻轻地刺着。她又喝了一口，辣得呵出一团白气，也把泪带了出来，“姐姐，酒好辣啊……”
　　素素也是觉得喉间灼灼的疼，但春天的夜晚还是凉的，喝了酒，才驱了寒。她伸手去抹了易芷江的泪，“酒就是要辣才酣畅。别憋着，想哭便哭。”
　　易芷江靠在素素肩上，细细地抽泣道：“姐姐，我不想嫁。”
　　“那便不嫁。”素素自己又喝了一杯，抚着易芷江的后背安抚。
　　易芷江摇头，“我知道，那并不可能。之前我就听出了点苗头，所以才和常大哥一起奔赴芷江城，准备在我出生的地方私定终身。常大哥都不在了……爹也不在了……难道要我弃了爹的家业，一个人奔走他乡么？”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太难了，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太难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素素，“姐姐，你是不是觉得芷江很懦弱？争也不争便认命了。”
　　素素抹了她脸上的泪，然后又有新的落下来。这样的眼神让她心揪成一团地疼。素素把易芷江抱到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上蹭着，“其实若不是有相公，我想我早活不下去了。”素素听到易芷江像是疑惑地“嗯？”了一声，接着道：“当时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荒岛上，脑后像是受了重伤，再记不起以往任何人和事了。幸好我还有相公。”素素胃里仍旧是烫烫的难受，心上却暖暖的绵软起来，很甜很甜。她笑，淡淡的，如月静谧，“我还是幸运的。”
　　酒的后劲渐渐上头，何况它们二人还是在院里吹着风，易芷江哭得累了，在素素怀里睡去。素素自己也是醉了七八成的人，软绵绵的，根本就不能扶易芷江回房。她一笑，呼出一股酒香，艰辛地把易芷江扶到石桌上，然后便索性两人趴在石桌上呼呼睡去。身上暖暖的，吹着微风，倒是惬意。

　　颜斐追不到李宏田，想着素素，便连夜赶了回来。已是戌时，大门早关了。他把马栓在院外的大树下，打算看过素素便出去找客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进屋。
　　颜斐轻身一跃，翻过墙头，稳稳落在院中，却闻得浓浓一股浓烈的酒味。他拧眉摇头，素素和芷江都醉死了趴在石桌上呼呼大睡。他先抱了易芷江回她房间，又回来把素素抱回房间。
　　素素让颜斐抱起，随着动了一下，软软靠在他怀里，眼没睁开，倒是说梦话了。她双手缠上颜斐的脖颈，喃喃道：“相公……桃花酿……”
　　她的唇就一翕一合地，若有若无地亲在颜斐耳下的一小片地方。她温暖的气息带着浓浓的酒香，喷洒在他的耳根处，痒痒的，素素的声音很轻，话音还含糊，颜斐只听成了相公……桃花呢……他轻轻把素素放在床上，帮她塔盖好被子，“既是想看桃花，你生辰日的时候，为夫便带你去。”
　　微细的月色透过窗纸，荡浮在素素酡红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极薄的淡纱，星砾闪烁。颜斐的目光流连在素素的脸上，抬手轻抚，如脂腻滑。虽是不舍，但却不能留夜。他抽手，素素却翻身一抓，握着他的手趴到了他腿上，鼻间正对了他的欲望。颜斐有一瞬的紧绷，就着身体把素素上身抱起，笑道：“专是这样考察为夫的定力！”
　　素素的被子滑到腰间，后背一凉，便越发地往颜斐身上缩。她对着颜斐的跨间蹭了蹭，口齿不清地喊着：“相公……相公……”
　　颜斐一颤，拉上被子盖着素素，把她揽紧在怀里，亲上她的丹唇。齿间酒香流窜，怀中柔若无骨。颜斐解了素素衣衫，摇头笑道：“不想你竟是个小酒鬼！”
　　素素迷糊中只觉得是在做梦，声音也不曾抑制，一声高过一声。
　　颜斐一手轻捂着素素嘴巴，一手扶着她的腰，低声失笑道：“素素，小声点。你这小酒鬼，究竟喝了多少，让你如此热情。”
　　缠绵过后，颜斐听着五更鼓响，帮素素清理干净，一亲她眉心，道：“先睡一会，为夫一会再回来。”
　　“相公……”素素翻了个身，缩成一团又再睡去。

　　颜斐选在辰时进屋，便听到素素问易芷江：“昨夜你后来酒醒了把我扶进房间的？”
　　易芷江奇怪地看了素素一眼，“不是姐姐把我扶进房间的吗？芷江熟睡了一夜，不曾醒来。”
　　“我扶的？”素素按了两下腰，自言自语道：“醉酒之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她补充：“倒可能真是我扶的，腰腿还有点酸呢，芷江你不轻啊。”
　　易芷江脸一红，低头不说话。
　　素素赶紧道：“也不是，胖点好，有福气。”
　　颜斐听了，只能憋在心里笑。他问：“醉酒？你们昨夜喝酒了？嗯？”最后那一声，只看着素素，眉梢轻挑。
　　“姐夫回来了？”易芷江已吃得差不多，反下碗筷走出侧厅。
　　素素知道让颜斐肯定是不让自己喝酒的，何况昨夜更是醉成一滩烂泥，让他知道了可怎么得了，便跟在易芷江身后出去，“相公回来了。先去休息休息，我跟芷江去店里了。”
　　颜斐手一伸，再一收，便把素素抱在了怀内，挑眉道：“为夫不累，先跟我进房，好好解释昨夜喝酒的事。”颜斐就那样把素素抱回房，紧圈在怀内。
　　素素靠在颜斐的胸膛上支支吾吾，只道：“相公你定是听错了。”
　　颜斐再次挑眉相询：“是么？”
　　素素点头，样子诚恳，道：“是啊！素素一直都很乖等你回来，怎会喝酒？”见他仍有不信之色，扯了话道：“相公离了如此之久，我甚思念，都做梦了……”她的声音渐低，耳根处连着腮旁一片淡浅的红色。
　　颜斐嘴角划起好看的弧度，问道：“什么梦？”
　　素素埋进颜斐的颈窝，贴上他的肌肤，才觉得自己的脸是这么烫，“没有，没有啦，相公你，你别问了。”
　　颜斐嘴角扬得更高。这小酒鬼定是以为昨夜是梦，才会如此放肆地尽乐了。“怎么一时有，一时又没有了？为夫还不能问吗？”
　　素素抱紧了颜斐，脸藏在他的黑发间，“是……是与相公的闺房之乐！”接着便听到颜斐很轻的笑声，还有他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脊，轻轻地在其耳旁道：“如此想念为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