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夏至过了

12、第十二章

　　离愁看着自己滚圆的肚子，轻笑。离开云府那么久，夫君不曾找过她，皇兄不曾找过她，现在却倒是让静雅王的人接到贺州。静雅王，你可知自己捡了粒没用的棋子。离愁是皇兄捡回来的野孩子，不过认作了义妹，封了公主。而夫军爱的也不是她，他心里一直爱的都是一个叫素素的女子，离愁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连煞恭敬地守在门外。离愁一笑，道：“连将军，离愁怕是还有几天就要生了。”
　　“请公主好生静养。”
　　“静养。离愁没有价值，怕是离愁腹中的孩子也没什价值，煞费静雅王的一片苦心了。”
　　乔司琮踏入院内，在离愁面前坐下，道：“公主想得太多了。”
　　离愁拿了块桂花糕，小咬一口，入嘴即化。“王爷也知离愁不过是皇兄的义妹，但恐怕不知云上将一直以来爱的，并不是离愁吧。”她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涩味。其实早在离开那日她便已想透了，为何到了今日心中仍有溃痛。“离愁既不能要挟皇兄，更不能要挟云上将，王爷这一步浪费了。”
　　云上将一直爱着叫素素的女子？那霜色探回的军报便是真的了。无妨，既是他们都抛弃你，本王便做你的浮木。乔司琮拿过杯子，为自己倒一杯，一饮而尽。“公主，茶的涩味并未褪尽，应该再换一遍水。”
　　离愁重切了茶，给乔司琮倒满奉上，道：“王爷，请尝。”
　　乔司琮品过，一笑道：“嗯，香而厚。”他站起来离开，“公主便在此静待生育吧，若是有事吩咐连煞去办便可。”他经过连煞身边，“都安顿好了？”
　　连煞跟在乔司琮身后步出缃院，边答道：“回王爷，都安排好了。”
　　乔司琮想了想，拿出喜贴递给连煞，道：“哦，过几日顾城炳的大子顾元衡大婚，你准备点贺礼送过去。”

　　易芷江看着放了满满一个正堂的聘礼，便知事已定了，只是她没想到竟是那么快，三月十八，就在姐姐生辰后的两日。
　　素素见易芷江心情不佳，便也不多话，她知道此事她是帮不上了。每日依旧看药典，然后抽一点时间瞒着颜斐缝制衣裳。
　　易芷江进了里屋，笑道：“姐姐，姐夫的新衣你还没缝制好？”
　　素素把布料往旁边一放，让易芷江坐到自己身边，“姐姐是真的不会，初学，哪有这么快。”本以为她会笑话自己的，却不想她淡淡道：“姐姐，芷江三月十八便要嫁到顾家了。”
　　素素心中一叹，覆上易芷江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芷江什么都不带过去，爹的东西仍旧留在这。”易芷江转了身看着素素，反手将她的手包住，道：“芷江求姐姐和姐夫把店铺经营好，货道客源王都知晓的。”她扯出一抹笑，却无比难看，“若是有一日芷江被休，也好回来能有安身的之所。”
　　素素心痛，任何新娘子在新婚之前都是喜悦娇羞的吧，惟有芷江还想着日后被休，如此绝望。当初自己大婚，怕是兴奋得整夜也睡不着，等着明日一早的迎亲队伍接过去了。她抱紧了易芷江，道：“芷江，别尽往坏的方面想，顾大公子或许是真心喜欢你才与你成亲的。”
　　“是么？”易芷江幽幽地问。
　　素素见识过顾元昊的品性，同胞兄弟怕也是一样。她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易芷江拍拍素素的手背，抬头笑起来，“每人都有每人的命，姐姐也不必过忧。明日姐姐生辰，便与姐夫出去好好玩玩，别让芷江的事坏了你们的心情。”
　　素素抚着易芷江唇角，“笑不出来还硬要笑，比哭还难看！你嫁过去之后，若是可以，我和你姐夫会常去看你的。”

　　三月十六，颜斐策马带素素出城。
　　素素两手扶在颜斐箍于她腰间的左手，兴奋地问道：“相公要带我去哪？”
　　她的发丝拂在脸上，尽是淡淡的香，颜斐亲了亲她的鬓发，道：“桃花林。”
　　天是那样的蓝，蓝得似乎就跟大朵大朵的白云一样绵软。枝上刚抽了新芽，浅浅的黄绿色，被密密麻麻的桃花遮得只剩一点点尖儿。满目的粉红中嵌了点素白，风吹来，花瓣带着花蕊一道飞扬。素素咯咯地笑，张嘴接着吹进来的花瓣，笑道：“桃花，养颜！”
　　颜斐静立在一旁，看着素素的笑颜，心中静谧而酣甜，物是人非之后，还有她对他的笑，便够了。
　　“哟！”素素够不着花枝，一跳反而落在石上，身子一歪就要倒。
　　颜斐一旋身便来到素素面前，一把把她接住，“要摘花，怎不叫为夫给你取？”
　　素素趴在颜斐胸前低低地笑，食指一圈一圈地在他身上旋画，“我想比比看，桃花虽美，可及得上我相公绝世无双的俊容？”素素的手爬上颜斐的眉目，顺着鼻峰抚至他的薄唇，仰头看他，轻轻道：“怎么能这般完美，百花尽失色。”
　　颜斐笑，轻碰着素素的葱指，“娘子亦是自有倾城倾国之姿，为夫所爱，只有你一人。”
　　素素凝视着颜斐，双目中尽是痴慕和眷恋之色。颜斐用指粘了素素脸旁的桃瓣，素素一跳，抓了颜斐的食指放进嘴里，把桃瓣舔走，还笑道：“都说了桃花又养颜之功效。”
　　颜斐圈着素素的腰，故作站立不稳地往后倒去。素素“啊——”了一声，睁大眼看着自己和他一同倒下去，伸直了两手想撑着，却被颜斐一手握了放在胸前。颜斐只是笑，淡淡的一抹挂在唇角，素素却觉得比满林的桃花都要绚烂，看得让人都呆了。颜斐抱着素素落在泥地上，抬头一亲她眉心，道：“怕么？”
　　素素枕在颜斐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淡笑着答道：“不怕。”
　　柔光撒在素素的发上，肩上，她背后是漫天的桃瓣飘洒作花雨，美得不像在人间。颜斐看着浅蓝的天幕，微眯着凤目，笑道：“那你刚才啊什么？”
　　刚才的确是怕的，但枕在他胸前的那一刻，心便安静下来了。他一声一声的心跳，连着她的，一块跳动。素素双手撑在颜斐胸前，直起上半身，嗔道：“那一瞬我确实是怕，怕着这一摔你会不会伤了、疼了，会不会也和我之前那样，摔得什么都记不得了，”素素的声音微微沙哑，“会不会连我也不记得了。”
　　颜斐双臂一用力，便把素素扯下怀中。他亲上她微颤的眼睑，“不会的，为夫如何也不会忘了你，今生今世。”
　　素素长长的眼睫碰在颜斐的唇上，带着一点湿意。她道：“能和相公在一起，便不怕了。”
　　颜斐亲上素素的唇，她闭了眼回应他。鼻尖萦绕着桃花淡淡的香气，和春泥的清新。他们唇齿相依，一寸一寸交缠着深入对方的灵魂。
　　后来回去的时候，素素嚷着她要驾马。颜斐微微一笑，道：“好。”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弧度。他把马鞭递给她，薄唇略略翘起，“若是跌下马，别慌，为夫定会在下面先给你垫着的。”素素低了头，用眼角含怨的余光看他，乖乖奉还了马鞭。
　　颜斐把素素抱上马，不料她却一夹马肚，回头大笑道：“相公，快来追我。”
　　“哈哈，好啊！”颜斐笑得极开怀，眉眼全舒展开来，连往日斜翘蛊惑人心的丹凤眼，此刻也不那么翘，不那么邪魅了。
　　素素并没足够的力度，又没马鞭，掌心打在马臀上，像是抚摩。那马儿“哒、哒”往前蹦了两步，便停在那幽幽地甩了两下尾巴，不走了。素素两腿夹着马腹，催促着道：“走呀，走呀！”马儿不动。她用劲打在马臀上，“啪”地一声，马儿没反映，她的手倒火辣辣地疼。
　　颜斐两步奔上来，把素素的小手包在掌心里揉着，摊开，给她轻轻地吹气，“还疼么？”素素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颜斐握着缰绳，踏着马鞍一跃上马。他把素素的右手放到脸颊上轻蹭，又放至嘴边细吻。他叹了一声，道：“你看，连马儿都不愿与你同流合污。”
　　素素猛地转身去看颜斐，但只见他眉峰轻锁，眼中尤有怜色。她疑惑着转回身，她怎么就听着觉得他话里隐有笑意呢？
　　颜斐五指穿过素素的指间，环上她的纤腰。他并不策马，只悠哉地晃在林间，一步步慢慢踱回去。太阳没下去了一半，余辉金灿，映得桃瓣树梢都是一层的金边。颜斐下颚轻蹭着素素的鬓发，问：“漂亮吗？”
　　“嗯。”素素偎在他的怀里，点点头。
　　她的发丝发扬在他的颈侧，痒痒的，而他的心却特安定。从前的日子与纠葛都不再了，只有他和她甜蜜的生活。他凑进素素的耳廓，轻声道：“往后，我都可以陪你看每一天的日落日出。”
　　那声音虽轻，和在春风里飘飘扬扬的，但素素却觉得塌实，整个人像落在了温水中，如何都有暖意包围着。
　　那一夜素素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像是误闯了天界，四周烟雾缭绕。她四周张望，却发现眼前那大朵大朵盛开的不是梨花么？？？天界种的竟是梨花树？？？不是月宫里有玉桂，那天界也应该满是桂花树的么？她好奇地走近，看见梨花树下站一眉目英俊的男子，衣袂飘飘，似是对自己而笑。她又走近了几步，想看清他的容貌，而他却往后飘去。她追，他便退。她确定，他是用飘的。这果然就是仙界！她与他隔着不过三四丈的距离，仙雾萦绕，她却始终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道他一直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淡淡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