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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伽罗,要好好吃饭啊。”
      母亲从计程车里探头,对着站在门前送她的人嘱咐。俱利伽罗还未张口,斜后方已有人代他回应:“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小伽罗。”
      母亲似是很满意于这样的回答,对窗外摆了摆手,便嘱咐司机开车。少年往前迈了一步,一句“旅途平安”就和身后人同样的祝福撞在了一起,让他的神经又震颤了一下。
      待到路上再见不到计程车的影子,俱利伽罗立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家门。

      鹤丸双手插兜,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
      起初他没想到俱利伽罗会躲他躲得这么厉害。突然之间仿佛面对洪水猛兽般的激烈反应,着实是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邻居的太太、俱利伽罗的母亲也同样困惑,在送传阅板时还说起来:“伽罗最近不怎么来找鹤丸先生玩呢。”
      不是“不怎么”,而是“完全不”。
      鹤丸好脾气地微笑,双手接过传阅板:“小伽罗到底还是更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吧。”
      以他的童颜和素行,说出这样的话颇有些惺惺作态的嫌疑。俱利伽罗的母亲因此回以礼貌的苦笑,“那样倒还好,可那孩子并没什么同龄朋友呢。硬要说的话,也就只是和中学时一个叫国广的同学要好些。”
      “国广君……”
      这个名字,鹤丸有印象,甚至长相也朦朦胧胧地记得,仿佛是打过照面。
      “伽罗过完生日的第二天,还和国广君一起出去玩了。”
      “是那个孩子啊。”
      鹤丸想起来了,“长得特别漂亮,西洋人偶一般——”
      “对对。”
      俱利伽罗母亲的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红晕,“看过一眼就会印象深刻,像是艺能界的人一样。伽罗能和这样的孩子做朋友,真是想不到。”
      所谓“想不到”,无非只是“不知道”,信息不足而已。
      白发男人关了家门,笑容立刻无影无踪。他两步跨上楼去,接上一个装置后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敲打。诸多“国广君”的资料浮现在屏幕上,又被新添加的条件筛查出去,最后留下的,果然是那个西洋人偶一般的漂亮男孩。
      鹤丸屈着手指点向下键,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国广君”的学籍资料。
      除去过于引人注目的外表,山姥切国广的履历并没什么稀奇之处:三兄弟中排行第二,父亲从事建筑业,母亲是全职主妇,再普通不过的家庭构成。成绩也是不好不坏、不会被导师重点培养或关照的程度。记录上更是干干净净,不是惹是生非的孩子。
      但是仔细算算,俱利伽罗对自己的态度,确实是自和国广见面后发生了剧变。
      因为前一天,他还参加了邻居家小小的生日会。那时的少年虽然依旧用冷淡来掩饰羞赧,却在他偷偷从桌下抚摸对方的手背时,回以温热的轻握。而次日和国广一起回家的俱利伽罗,却是一见自己,就把头转到了一旁。

      太阳晒得身上有些烫时,鹤丸才迈进自己的家门。
      不明原因的单方面“冷战”一开始还让人有一探究竟的好奇,但时间既久,就变得难耐了。尤其——白发男人靠在大门上,看向两人曾经缠绵过的客厅沙发——在一方无时无刻不在渴求着另一方时,这样的疏远更是酷刑般的折磨。
      一年以前,他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会以充满情欲的目光,看向从小和自己玩到大的邻家孩子。
      鹤丸从俱利伽罗五岁起,一路看他长到十五岁,心中所怀的总是一份戏耍小动物般的顽劣童心。他的个性,对于这个模板化的社会来说太过特异,因此没法不加伪饰地和同僚们相处,并在能够独立时立刻脱离了条框的束缚。相对地,因为只享受单纯的快乐,倒是很能和小孩子玩在一起——或许不该用“和”字,因为年幼时的俱利伽罗,只有被鹤丸耍得团团转的份。
      但是一年前的某一天,变化产生了。
      俱利伽罗上了中学后就加入剑道社,向来刻苦练习。三年级时获选参加大会,更是倍加认真地备战。“结束训练回到家,洗完澡就裹着浴巾睡着了”——这样的趣事也听俱利伽罗的母亲讲起过,不过在送还餐具时亲眼得见,还是让鹤丸立刻笑出了声。
      “醒醒,小伽罗。回房间睡。”
      鹤丸用膝盖顶了顶小猫一样蜷成一团的孩子,“着凉的话就参加不了大会了哟。”
      俱利伽罗含糊应声,半睁开眼看了白发男人好一会儿才清醒了些,然后甩开浴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鹤丸的回忆里,如同花朵绽放、蝴蝶破茧,正是“变化”的美妙一瞬。
      缩在那里时,俱利伽罗还是那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然而伸展开来后,他却突然变成了另外一种陌生的存在。幼儿时期那种鲜嫩的肉感不知何时褪去了,肌理已因为常年的锻炼而有了流畅的线条。那些尚不甚明显的起伏,极富生机,却不带任何粗笨的侵略性。少年只是光着上身站在那里,就呈现出一种如同神像般端庄的静美。
      “……”
      俱利伽罗忽略掉熟得不能再熟的邻居,径自转过身去,习惯性地拉伸起身体,肩胛的肌肉随着他抬起手肘的动作而伸展收缩,静态之美立刻化为了动态。
      接着,少年双手十指交握,向上伸直了双臂,整个身躯的肌肉都在向上发力。
      沿着那力的反方向一路向下,是细韧的腰、紧绷的臀、笔直的腿,比例和谐,悦目至极。脚跟因为发力而抬了起来,连那足弓的弧度也是优美的。
      ……
      “——国永?”
      俱利伽罗拉伸完毕,见叫醒他的邻居仍呆在原地,于是叫了对方一声。
      这一声好似吓到了鹤丸。白发男人连再见都没说就跑了出去,径直跑回自家,才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抬起右手,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
      手上很烫,脸上更烫。

      这天夜里,鹤丸在床上翻来覆去,消化不掉目睹“变化”带来的冲击。
      他那天才的头脑头一次变成一坨浆糊,理不出头绪,也想不出因果。“邻居家的男孩儿”、“前同僚的儿子”,这两种名头,不该诱发任何除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以外的情感;但是,偏偏就是对着“邻居家的男孩儿”、“前同僚的儿子”,鹤丸人生首次,体会到了倾心于谁带来的慌乱和狂喜。
      好像他前三十年的人生,虽然叠加着岁数,却从未真正成长过。他不和成人交际,却和隔壁的小孩子玩耍,是在执拗地拒绝着社会,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回避自己不曾长大的事实。但是,隔壁的小孩子不会永远都是小孩子。
      蝴蝶在他面前破茧,他心中的蝴蝶也挣脱而出,想要掀起一场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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