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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高门 ...

  •   洛思华再次带着阿宁飞上天时,阿宁忍不住在她怀中小心地询问道:“我也是煜者吗?我也可以学这个吗?”

      洛思华一愣,笑道:“有灵力的就是煜者,你当然也是。但是你是人字丙级,灵力微弱,学不来这个。”

      阿宁失望地低下头去,却听她补道:“像阿宁这么漂亮的凤儿,用不着劳苦你去学那些难懂的咒法,只管享福就是了。飞可以带着你飞,车驾想坐也尽管坐。喏,明日我就带着你去学宫跟他们一块上学去,教你游走诀、御水咒这样的法术,个个好玩得很!”

      阿宁听了她的宽慰,还难免有些惆怅,还向往着如同仙人般呼风唤雨。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贪,做王公贵族不够,竟还想着做仙人,世上哪有这么圆满的事。她不禁自嘲地笑笑,又释怀了。

      洛思华径直落到了皇宫里,引起了一阵骚动。这处院落华贵不少,门上有一匾,书“康年殿”四字。内里有许多侍卫把守。见来人是洛思华,侍卫纷纷收了兵器灵具,向她行礼。洛思华抱着阿宁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嚷嚷道:“备饭了吗?”

      里头人说话了,声音沉稳又像是带笑:“还没呢,你今早往哪里去了,我等你好久。”

      阿宁伸着头看过去,屋里的案子后面坐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方方正正戴着冠帽,还蓄着胡须,看模样像是个和气正派的读书人。

      见到洛思华怀里的阿宁,他一愣道:“你从哪里抱来这么个小东西?”

      洛思华边将阿宁放在椅子上边答话道:“我先前不是跟你说了,我闷得慌,想养个漂亮小孩玩。都听人说城西河边上那一片有白鸟,我就去寻。中途还叫人蒙骗了,好几个说白鸟在自家,拉我进去看,实际上根本不会变化。今早总算打听对了人,我就急忙过去了。嘿,一看到阿宁我就觉得对了!你瞧瞧,凤儿里也寻不到这么标致的脸蛋!喏,你变一个给他看。”

      阿宁又被摆布着变成男孩,这男子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看,问道:“不是说背上还有鸟羽?”

      阿宁懵懵地抬头看着洛思华,洛思华才恍然道:“喔,是忘了跟你说了,这就是你师公了,他叫李忠涵,你平日里就叫他师公好了。”

      阿宁颔首道:“回师、师公,我娘说……长大了就有了。”

      他忽地想起来为何这个名字如此耳熟——面前这位气质内敛的男人,可不正是大安万人之上的主君李忠涵?

      大安朝是煜者掌权,与之前历代全然不同。大安改皇帝为主君,推煜者中才干最佳者担当。主君不比皇帝,并不能杀伐随性,甚至说并没有多少决策之权。可即便如此,主君依旧是大安至尊者的象征。

      而李忠涵像是平时邻里家的叔伯那样,伸出手来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蔼地笑道:“好哇,你今年多大了,华娘子带你去学宫了没?”

      阿宁照答道:“十二岁了,学宫也已经去过了。”

      洛思华在一旁插嘴道:“刚巧赶上轩云子来了,我让他给瞧的,还起了个名字叫‘洛柳宁’。人字丙级的水修,赶明儿带他学些医术和好玩的小法术。”

      说罢又去推李忠涵,“行了行了,问东问西的,还是吃饭要紧。快叫人备饭去,我抱着这小孩跟小狗一样轻,全是骨头硌得疼,趁早把他那小脸喂得圆溜溜的,扑上胭脂看着也喜气。”

      李忠涵回头问道:“阿宁有什么爱吃的?”

      阿宁局促地咬着手指头,含糊不清地答道:“……我想吃荷花酥。”

      谁知洛思华摇头道:“荷花酥算什么,今儿天热,我去叫人做冰的酥酪给你尝尝。都是新进的好食材,可不比路边上小摊子的点心好吃?”

      阿宁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默默看着二人商议。他心里有些泛酸,随即又将它压了下去,心道:酥酪是何等珍贵的吃食,是你见也没见过的东西,贪心不足的东西,师傅这样对你,你还不识好歹?

      一句“传膳”喊出去,这边就有人张罗着抬桌椅。不一会门外就有侍者一人端一菜,徐徐而来。二十余道菜铺满了一张圆桌,李忠涵朝阿宁笑道:“近日宫里厉行节俭,吃穿用度都缩减了些。不过我还是加了几道菜,阿宁喜不喜欢?”

      如此铺陈,阿宁喜欢也来不及,已然看呆了。他望着一桌好似雕琢而成的菜肴迟迟不敢动筷,总疑心这些不是吃的,而是做出来赏玩的假菜。

      见他不动,李忠涵先发制人,夹了掰开的螃蟹放到他碗中。这螃蟹是清早刚加急从南边送来宫里的,个大肥美,金黄色小山包似的的蟹膏兜也兜不住,汁水直淌进碗里去。阿宁试探着拿筷子沾了一点送进嘴,又伸着头扒在桌上去一点点舔着吃,生怕吃急了,便来不及回味这满嘴的鲜甜味道。

      洛思华见他这样,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到刚送进嘴里的肉都吐到碗里,拿筷子敲着盘子前仰后合。阿宁登时茫然不知所措,抬起头四处张望,不知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李忠涵皱着眉头摇她,道:“快四十的人,在小孩子面前笑成这样,像不像话。”

      洛思华扯过帕子擦了嘴,仍是止不住地笑:“方才见他吃蟹子,我就想起小狗喝水,伸着舌头‘呱嗒’不停,好像八辈子没喝过水。”

      她自己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叫旁人听来却是不同。李忠涵只好低声斥了句:“仔细你说的什么话!”洛思华才撒娇似的撇撇嘴,收了声。

      那边阿宁低头坐着,不再敢下嘴,却也不知怎么吃是好。洛思华于是招招手,叫一旁的侍者帮他全都剥好了。阿宁吃了螃蟹,又将满桌的山珍海味逐个尝了,却提不起兴致,心里总还顾虑着自己的吃相,生怕自己没见识,又招人笑话。那解暑的冰酥酪他也吃了,一碗下肚,也咂摸不出什么特别的滋味,于是心里又怪罪起自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倒教人家一片好心抛进了泥巴地里。

      到最后,一桌子菜还剩了许多,有的仅堪堪动了两三筷。阿宁看着它们被一盘盘端走,只恨自己胃小,白费了这些吃食,却又不能将它们托送到梧桐阁去,让兄弟姐妹们一同享福。

      午膳完毕,李忠涵说要小憩一会,便在塌上卧下。洛思华遣散了奴仆,坐在一旁,随手抄起手边的卷宗来看。见阿宁呆愣着没事做,又叫人带他去自己房里挑点好玩的。李忠涵就快睡着了,又忽地醒来,闷闷地说:“昨儿季长丰家的老太太过寿,我忙着河东那边的事没来得及去,你替我去送个礼吧。”

      洛思华却是不情不愿道:“去什么去,当年那糟老太太我就看不顺眼,她儿子比她更可恨,今年她孙子进了学宫,想来更要恶心上千百倍!”

      李忠涵叹气道:“知道你厌恨季家,我又何尝不恨?只怪当年你我与其他人,一没手段二没权势,未能将其斩草除根,否则哪来他们今日的手眼通天?你且先忍着,百尺高楼也有他塌的时候。对策已埋伏下了,此次不去,恐他生疑,反倒打草惊蛇。”

      见她仍是不快,李忠涵又道:“今年季家手笔大得很,请了正当红的班子连唱三天大戏,瓜果茶饮一应俱全,不带阿宁去见识见识?”

      洛思华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主,听了这话,果就来了兴致,当即就整理衣衫要带阿宁去瞧瞧。阿宁就这么不明就里地被请到别处,侍者们将他的旧衣服一并给脱了,头发也散开来。洛思华有心显摆自己的漂亮徒儿,又叫阿宁变成女孩,临时挑了自己小时候穿的衣服套上去。

      阿宁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地被装扮起来,她头发是削短的,不够长,于是只在头顶上挽了小髻,插了一支金簪。簪子是蝴蝶的模样,中间镶了红蓝宝石及珍珠数枚;身上穿的是红色花罗圈金的琵琶袖短衫;补子是游鱼戏水,眉子上另有荷花菏叶点缀;裙子是偏深的绿色,底襕也是一派的明晃晃金灿灿。只脚上鞋子尺寸不合,仍穿着原来的。

      通身的珠光宝气映下来,阿宁已全然不似当初落魄瘦小的野猫模样。只是她身上没多少肉,撑不起这衣服,显得有些滑稽。洛思华也不甚满意,又拖她到镜子前面涂脂抹粉,这才勉强从这清瘦的小脸上看出些喜气。

      洛思华总算是心满意足,这才给自己换上大袖长衫,带着阿宁和满车的礼品,大摇大摆前去庆寿。

      车驾没走出多远就到了季府。这处府邸算得上是皇城一等一的大宅子,奴仆前去报信都着实废了会功夫。阿宁随洛思华下车,便见一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立在门口迎接。

      这男人身量不高,似乎赶不上洛思华,一张国字脸微圆,胡子稀稀拉拉。此人虽没什么好皮相,站在那里却自有种别样的气度。

      洛思华难得收敛了步伐,矮下身去向那人行礼,捏着嗓子道:“季老太太高寿,昨儿主君事务缠身,错过了宴席,失了礼节。今儿我来贺寿,将两人礼品一并带来了。真是怠慢老太太了,还望季兄不要怪罪。”

      凡是个不傻的,都能听得她言语里十分的勉强和扭捏作态。季长丰却也不恼,回了一礼,笑脸相迎道:“洛首席哪里的话,贵客光临鄙府,我等是欢喜也来不及,哪能怪罪您呢?”

      正说着话,他才用余光瞄到了一旁的阿宁。许是凤人出现在这种场合难得一见,季长丰一愣,询问道:“这是……哪里带来的这么个小姑娘?”

      洛思华回道:“这是我新收来的徒弟,名叫洛柳宁,同令郎一样的年纪。”

      洛思华这么出格的举动,是意料之外,却倒也算是情理之中。季长丰很快又挂上了笑,连连称赞道:“好哇,好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娃,一看就是个玲珑心窍的,洛首席当真好眼光!”说罢便赶忙将二人往里边请。

      院落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季府专留有一院用作观戏,戏台上雕梁彩绘、盘蛟卧鸾,直逼皇家气派。戏台临水而建,隔着这池子水,正对着戏台的是一小楼。小楼上坐着的正是被众人簇拥的季老太太。季长丰引着二人上了楼,到了看廊处见季老太太。

      台上正到精彩的时候,这处听戏也听得分明。刚一踏过来,就听得台上老旦高唱道:

      “春华柳败,莺鸢噤战,妍嫣娇女空空念。”

      “恨怜奴,命薄孱,珍石又教尘污玷,血泪苦和十六年!”

      “晚,归路难。”

      “寒,暖昼短。”

      这段唱词凄凄惨惨,老旦句句泣血好似天问,众人皆是一惊,更有那多愁善感者,已泫然欲泣。洛思华眉头一皱,问道:“大喜日子唱的什么戏,竟如此悲怆?”

      季老太太听见了,回过头来,笑道:“呦,是洛丫头来了。这戏说是他们班子的新戏,我就让他们唱来听听,谁知是这样的一出。喏,打发点银钱去,叫他们换了吧。”

      他们在那里热热闹闹地迎来送往,只阿宁还沉在刚刚的唱段里愣神,木木地行礼,木木地坐下。

      洛思华见了,笑话她道:“可是头一回听戏,怎么这刻痴成这样?快喝点茶醒醒神。”说着把茶盏和点心往她手里塞。

      阿宁清醒了,又兀自神伤。说不出哪里难过,也掉不下眼泪,只是默默地酸楚。

      这时候太阳还毒辣,天气仍旧闷热,只是楼中堆放了许多镇着瓜果的冰山,反倒叫人末伏天直发抖。阿宁将自己缩成一团,就着糕点饮着热茶,迫使自己不再胡想,打起精神听戏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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