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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道士 ...

  •   这大概是废弃几十年已久的宅邸。
      那匾额被刀削火燎得只余模糊的首字,连猜带蒙地能辨认出是“燕”字。
      见其据地宽阔,该是某个燕姓世家的府宅。

      虎头帽朝里头张望,内里离离荒草挂着浓重蛛网,又抬眼瞧了破败匾额。
      就猜想这人家应是几十年前突遇祸事,致使人去楼空。
      如此看来,这倒真是闹鬼的好去处。

      李檐在府宅门前顿住了脚步,他其实没花多大力气就能猜出那个字。
      就好像在某些时候,他其实不用看也能知道这是哪里。
      可他明明从未来过此处。

      好在,这出莫名的情绪只是转瞬即逝,还未留痕便被他略过了。
      倒是半人高的虎头帽眼巴巴地看着他。

      “殿下,我们真的进去嘛?我有点害怕。”虎头帽平时在东宫天高地阔朗风徐徐处耍惯了,突然要到阴森森的鬼屋里走一遭,不禁脚底有些打转。

      要说李檐有没有信心进去,那…必然是没有。
      可来都来了,现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邪物作祟呢。
      何况钦天监那些人整天神神叨叨地说,皇命之人鬼神近不得身。从前在北境他被鬼怪骇过,如今他已是储君,该是不用畏惧这些的。

      就在他们徘徊迟疑的时候,一股无名风吹来,面前破败的府门拖着残旧的身躯,“吱呀”一声又挪开些。
      这回他们看得更加真切,不过是落魄的府院,边角还栽了不知名的血色花,吸引得虎头帽不自觉迈开脚步。

      把手上的狮头森严,李檐上前几步推开大门,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尘封的蛛网与厚重的灰尘有些刺鼻,他皱着眉头扫了几眼。
      就是一副多年荒败的模样。

      他抬脚走进去,却有种踏入被设已久的陷阱。

      四周浓重的黑暗乍然包裹上来,颓然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他在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即便那个人浑身玄黑衣裳,极黑的眼眸半敛,一副漫不经心的冷漠状。
      可他就是看见了。
      看得不真切,他却能熟悉地描摹一遍。

      这种感觉很神奇。
      就好像他不是不经意瞥见某个人站立在侧。而是记忆深处某个身影化为现形,与方才模糊的黑影重叠。
      他有一种久违的错觉,以及……莫名的难过。
      可没等他深想,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已骤然不同。

      他极目望去一片荒芜,遍地流离的穷困人家,衣衫褴褛却怀里抱着什么。李檐定睛一看,那是森森白骨。
      腐烂了大半的婴孩尚未下葬,惨然头骨露于天光下。
      他忽然有些想吐。
      虎头帽却异常的有些安静,似乎这个场面对他来说,并不具有冲击性。

      “吱嘎——”
      李檐猛然回头看向来处,却发现府门不知何时已经死死紧闭。
      虎头帽上前扒拉几下,沉重的府门纹丝不动。

      而身后的那群双目无丝毫光亮的行尸堪堪扭动了头,缓缓将视线挪到两人身上。
      行尸们静默了几秒,忽然瞪大了眼睛,乍然猛扑过来。

      李檐还未明事态,只得捞了一把虎头帽,往一旁快速闪避。
      可行尸似乎认定了入侵的人,一手牢牢抱着死婴,一手尖锐利爪就往李檐面门招呼。李檐旋身避过,不料袍袖还是被手长的揪住。

      那行尸被李檐甩了半圈,眸中忽然如泉眼般涌出血丝,骤然滚落在惨白两颊,嘴里还呼噜噜不知念叨着什么。
      那画面实在是惊悚,不知道的以为行尸糟了什么虐打,可他什么也没做。
      李檐见状心头一跳,他似乎在何处见过这样的画面,但还未深想,便被趁虚而入攥住手腕。

      李檐心一横,掩住虎头帽的眼睛,抽出佩剑朝行尸捅去,然后利落削了半截被死死揪住的袍袖。
      剑入体魄时,行尸眼中的血水也赫然止住了。

      那具行尸歪头轰然倒地,嘴巴咿呀声戛然而止,惨白眼珠却凝住李檐的佩剑。
      那剑尖一滴血也没有。

      这应当只是一处幻境,即便行尸会扑向不明来者,李檐也能将其就地斩杀,但实际上并不会给现实中的东西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李檐的剑将行尸刺个对穿,也不会有血迹残留。

      那为何会有幻境被锁在此处呢?
      府门已紧锁,他们不找到缘由大概也是出不去。
      那就只能先解决了这些人,再做它想了。

      但还没等李檐想好该怎么做,方才被骇住的一群行尸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又朝他们包围过来。
      怀里的虎头帽扒着宽袖,只敢露出半只眼睛来看。
      “殿下,小心。”

      一具半百年纪的行尸拎着木凳砸过来,李檐冷剑一劈便四分五裂地炸开。
      那具行尸许是心疼木凳,嘴里喃喃不止,这回李檐倒是听得清楚,行尸苦着脸说,“我的矮凳……我的,矮凳,你怎么敢把它劈开呢?”
      李檐:“……”

      今天不是他劈开这板凳,就是板凳把他脑袋劈开。
      为了安全起见,他选择保命。

      但他没料到这把矮凳就像行尸的命门般,老头行尸眸中哗啦流出血水,浇湿了半边前襟,血腥味冲天。

      “我的矮凳,你怎么还敢来啊啊啊?”老头握着仅剩的凳腿劈头盖脸砸下来。
      可下一瞬他连喉间的低吼都霎时收声了,他瞪着仅有眼白的大眼。
      泛着冷光的剑尖直抵着喉咙,但凡老头行尸往前分毫,都会被刺破喉咙,如方才的行尸般倒地不起。

      “这是你自找的,何故找我说理?”李檐轻哼一声,握着剑柄没再动一步。
      虎头帽扒下李檐捂着他眼睛的手,也学着冷声冷气地问道:“我们误入此地,本没有冒犯你们,为何偏偏揪着我们不放?”

      老头行尸攥着凳腿,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揪着你们不放……揪着你们,为什么,我没有不放……我没有……”
      李檐和虎头帽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就在李檐要将剑尖抵在地上时,那老头突然吼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们?为什么?!不放过我的孩子?为什么你们还要来?”
      他说着,突然猛地朝前跨一大步,那冷剑便刺破喉咙,堪堪穿颈而过。

      拥被里的婴孩滚落在地,貌似只是新生不久,若还活着,该是牙牙学语的时候。
      可她的头骨惨然坠地,与腐烂的身体断裂开来。

      李檐宽袖将虎头帽揽入怀中,老头行尸朝前颠簸几步,捂着脖颈面朝下摔进泥地。
      不到一刻钟时间,李檐的剑下便多了两具尸首。

      他静默着没有说话,虎头帽在怀里握住了他的手。
      冻人脊骨的冰凉。

      李檐知道为什么那画面如此熟悉了。
      因为他曾见过。
      在北境禁足时的第一年,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

      那时虎头帽还没讹上他。
      他于半夜时被轰隆雷声惊醒,周遭昏暗一片。
      他想要唤人点上烛火,可喊了几嗓子都没有人应答。

      于是他就自己摸索着要下榻,但当他将手覆在锦被上时,却摸到一片黏腻湿滑的温热。
      他迟疑着放到鼻尖下嗅了嗅,闻见味道时,却霎时浑身血液褪得干干净净。

      他闻到了血味。
      温热,黏腻,湿滑的……血。

      在无人应答的偏院里,惊雷猛然炸开,照见他惨白如纸的脸色,以及满手的血。
      还有锦被一侧倒卧的无头女尸。

      堪堪倒卧在他的榻旁,脖颈处源源不断喷涌着血。
      那女尸浑身□□地被扔在他的床上,不知出于何样阴险恶毒的目的。

      那成了李檐挥之不去的梦魇,此后他无论如何都须点上满室烛火,才能安然入睡。
      这个习惯即便到了京城,都没能改变。

      他眸光落在老头与婴孩身上,呼吸不禁变得有些急促。
      虎头帽软糯的小手缓缓拍着他的手背,像安慰般替他缓着劲。

      “殿下,方才他说我们怎么还来,是什么意思,你何时来过这里么?”虎头帽低声说。
      “不曾。”李檐摇摇头。
      接着他又沉声说道,“此处是幻境,也许那老头说的不是我们,而是如我们般闯入的什么人罢。”
      虎头帽点点头,“那就得把这些都解决了,才能进去找答案了。”

      李檐指尖点着剑柄,忽然往后横扫一下,将想要从后偷袭的行尸掼倒在地。
      他侧眸看着那具没了生气的行尸,又长剑一挥,将面前扑过来的行尸斩断手脚。

      可惜行尸失去了悲喜感知,不然见到如此惨烈的同伙,该是吓得不敢再上前。
      李檐剑尖抵在地上,围拢过来的行尸却越来越多。他们怀中皆抱着半点大的腐烂婴孩,从漏风茅屋里探出头来,步履蹒跚地要找无辜的李檐算账。

      李檐让虎头帽坐到臂弯上,仅余一只手拎着剑。
      看行尸们咬牙切齿的样子,李檐想这许会是一场不怎么好看的杀戮。

      就在行尸们入潮水般蜂拥而至时,李檐正要抬剑厮杀,猛扑过来的行尸却以奇异的角度折了下腰。
      朝愕然的李檐拜了个早年。

      李檐:“?”
      虎头帽:“!”
      这一出唬得他俩大气不敢出。

      这架势就如春日宴前,京城百姓争相给储君磕头拜早年。
      李檐可不敢贸然认领下这个早年。

      “如何?”
      身后的房顶传来粗哑的女声。
      李檐循声看去,却见道士模样的女子一脚踩在房顶上,一手还捋着拂尘。

      “这个招呼打得我们储君大人满意么?”她满脸堆笑得看着他。

      李檐握紧剑柄,面上也换上平日温和的假笑。
      “久闻先生大名,原来这些竟是先生的手笔,那为何又说是我招致的呢?”

      那臭道士哼哼笑了,“行尸是我聚于此。”
      她站得高,颇有种威压于人。
      “可焉知不是你招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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