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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弑母 ...

  •   赌徒再次被叫醒的时候,已经不是冷水伺候了。
      他刚摆正歪倒的头,一粒尖锐的石子就划过脸侧,歪打正着砸了他半脸血。
      没来得及吃痛,又是一粒堪堪擦过头皮飞过去,他躲得及时,只削掉了一路的鬓发,外加渗了点血。

      受制于人还遭受屈辱的滋味不好受,他刚想破口大骂,李檐说的客人就到场了。于是他的谩骂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呛着。
      李檐暂时没去管那两人,只把小鬼往赌徒面前送了送,“我这里有个小孩和姐姐走散了,想问你可知道在哪?”

      李檐的语气虽是半带疑问,可赌徒见他不打商量的眼神,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摇头。
      可他真的没见过这个鬼孩子,他在北境瞎混的时候,见过太多这样破烂小孩了,谁他娘能记得住灰头土脸中的一个?
      何况他往好色的给事中府里送过不少女孩,打扮得干干净净来算价钱,谁能记得里面有哪个和这鬼孩子长得像。

      但顶着李檐不容分说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该是在徐城见过?”
      他不知道李檐早就见过给事中,也不知道自己给自己安的名号也被拆穿了,说了一句心里还没底,又急忙补充道:“徐城雪灾后,流民都被好好安置了,那女孩儿该是找了好人家嫁了吧。”

      这回李檐还没出声,小鬼就又拿起弹弓,直直对着赌徒的眼珠,仿佛在威胁,只要他再敢胡乱编造一句就要废了他一颗眼。

      赌徒冷汗都下来了,慌不择言地说:“我是真没见过啊,谁能记得这么大点孩子?我卖过那么多……”
      然后他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掐了嗓音噤声。
      但这一声吼出去,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嗯,你卖过那么多女孩,一般来说这些女孩最后会被留在哪里?”李檐不紧不慢地说。

      那就更不好说了,给事中荒诞残暴,有些女孩甚至玩到一半就死在他的榻上,剩下没死没疯的,品相好一点就留着做妾室,不听话或品相不佳的,就打发给下边人去玩。
      反正十有八九送进去的,没几个能活。

      他琢磨着这话也不能说,只好低眉顺眼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粒悬着的石子便落了下来,将他耳朵打了个血洞。
      接着凄厉的惨叫便刺耳地响起来,站在不远处的余濯冷眼负手而立,虎头帽胆大包天扯了他的袖子,被他看了一眼也没再松开。

      小鬼满腔愤意还是没能得到宣泄,当年他亲眼见到这个魔鬼将姐姐拖走,后来他潜进府中也没能找到姐姐,自己也身死在那里。
      他存活于世只为再见她一眼,但这赌徒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激怒了他,他又放上一粒石子的时候,李檐就伸过手来了。

      “好了,剩下的交给我来。”

      那小鬼被侍卫不情不愿牵到后头,赌徒以为看到希望似的,尽管满脸血迹,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李檐,嘴里哆嗦着往外蹦话:“太子殿下,我真没干什么坏事,刚才圆坛那事也是误会,我真以为是能出去的路。虽曲折了点,您看我们不也出来了嘛,当然这还是得了您的照拂。”

      李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误会?”
      赌徒见他笑了,心想:“哎,有戏,储君大人既往不咎。”还想扒着储君大人再唠几句家常,李檐就耐心告罄站起身来。
      他这样一侧开身,身后那两位“客人”就露出了面目。

      赌徒瞳孔骤然收缩,浑身都遭震颤:“这……殿下,我……我不想死……”

      来者之一是他的老母,被绳索捆着安置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双目怒视着不成器的祸害儿子,被塞住嘴还汹涌地骂着什么。
      赌徒看到她就心冷了一半,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很快撇开目光不去看她。

      于是他就看见一条通体油亮的野狗正垂着哈喇子朝他摇尾,那模样不像是为讨他欢心,而是——
      想将他拆吃了。
      意识到李檐到底的目的时,他人都陷入怔愣中。

      李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不怀好意地回头问余濯:“这场景你可熟悉?”
      余濯掀起眼皮,就当他在说什么鬼话了,又往旁边捎了捎,拎开了两个小孩,“没有。”
      李檐干笑了一声,“那就行。”

      那哆哆嗦嗦的赌徒兀自碎碎念了一会,然后毅然决然仰起血迹斑驳的脸,一副随你要杀要剐的英勇就义样。
      李檐倒心里发笑,这一出搞得他好似什么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一样。

      赌徒都自顾自准备洗好脖子就戮了,却听见李檐说:“谁说我要杀你?”
      他提的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然后猛地睁开眼,对上李檐戏谑的眼,心里还是不住发虚:“那是……”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惯爱做生意买卖,我这里有一桩稳赚不赔的活,你可愿意接?”李檐说。
      赌徒以为自己隐隐约约能猜到,哑着嗓子笑起来:“殿下,省省吧,她可威胁不了我,我和她早就恩断义绝了。”
      不就是拿那泼妇的命,换些徐城的内幕嘛,那泼妇倒也没储君大人想的值钱。

      “我可还没说呢。”李檐抬起手,侍卫就将人带了过来。

      泼妇嘴里的布团被取下来,终于得空说了话,一开口时劈头盖脸朝赌徒地臭骂:“你还知道回来?我不指望你能有什么大成就,没想到你就尽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你对得你列祖列宗吗?好了,现在还引来那么多官兵来抓你,你可真是有能耐啊。”

      这败家玩意儿远走京城的时候,撂下狠话要去干一番大事业,不久后就欠了巨债,给人做牛做马地还钱,转头又去赌,她都快到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还要操心他的前途。
      结果没能等到他飞黄腾达,还听说他在徐城尽干些不仁不义的事。

      追债的天天往家里催,她被人泼过粪,也挨过打,才练就了大嗓门暴脾气,吼得那些人不敢再来。
      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惹上了太子殿下,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命抵命还算是轻的了,储君在京城是有名的暴君,侍卫来到家里抓人时,她也没指望能活着回去。

      赌徒发狠地说:“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指责我!”

      泼妇头一回被他这么吼,一时愣了会,怔然地说:“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你可知道自己做了多少破烂事,害得我到处抬不起头做人?”
      “追债的日日到家里催债,可我只是无能的老妇人,拿什么替你还债。还不上债,他们就砸烂了家里的物件,还围在外头不让我出门,这么多年你在哪呢?”

      “还不是你的错!你将我生养成这副模样,到头来就该你受这份苦!”
      “早知道会生出这样的孽障,当时就应该掐死在襁褓中!”
      “那你何不早点动手,让我长成这样!”
      “……”

      眼见骂架愈演愈烈,侍卫将两团布团各自塞回去,让相互仇视的母子俩比赛熬鹰,看谁能瞪得过谁。

      众人的耳根终于清静了,李檐将耳朵里的棉团取出来,踱步到那母子俩旁边,让人将泼妇带到后面去,才开口问他,“怎样,想杀了她么?”
      赌徒霎时心气凉了半边,他是厌弃他老母,可好歹——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怎么能下得去手。

      远处的余濯耳尖听见了这句话,淡淡的眼眸往这边瞥,看疯子般的眼神看了李檐一眼。
      李檐没意识到背后的眼刀,一脸坦然地接着说:“不是恨她么?”
      “你今日混到这副地步不就是拜她所赐,虽然说着恩断义绝,可现在见到她还是忍不住恨吧。”

      李檐轻飘飘的话落入赌徒的耳朵,却在他心中炸开埋藏已久的烈火。

      他从小到大没能正经上过学堂,要什么从来不会得到,他攀者富贵孩子讨要东西的样子,被街里伙伴嘲笑。可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别人又该笑他家里穷,连课堂都上不起。
      那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也想有个早死的富贵爹,也想有个温婉知事的娘亲,他想要饭来张口地混日子。可偏偏生在饭都吃不饱的家里,逢人做事都要低人一等。

      “怎么就没有生个好人家呢?娘亲脾气火爆不顾家,气死了病弱的老爹还时常虐打自己,这样的日子熬不过去。所以你远走他乡,想要挣一份功名回来,可你没上过学堂,只能替人做些肮脏的事卖命,为此你也沾染了豪赌,赌得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
      “这一切说来,可不都怪她?”

      李檐的手往后一指,心如死灰的妇人眸中不带半点希冀。
      “杀了她,孤替你还债。”
      “如何?”

      赌徒是疯,不然也不会杀人如麻般地做那些买卖,但他自认为心底里还是有些良知,不然就难以解释他看见李檐这幅良心泯灭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打颤哆嗦。
      都说天潢贵胄需要仁义待民,这位储君却手把手诱导他如何杀人越货。他再怒火攻心,也不是没有理智的,他根本不可能应下。
      这次他拿起刀,下回呢,又该是杀谁,或是自裁么。

      他猛然摇头,断然拒绝了储君给他指明的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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